第40章 验处

事实证明,“不会有事的”这句话只是她们的一厢情愿。

开学当天,沈迎娣刚进宿舍楼就看到了揣着手等在寝室门口的沈家父母。

寝室里的人都还没有来,这让她庆幸不已。

“来干嘛?”

“来干嘛?你搞出这种丢人的事情还敢问我们!”

“我不想跟你们在这里吵架,愿意谈就跟我出来,不愿意谈就继续闹。”

沈迎娣打开门,把行李扔在床上,扭头出了寝室。

沈父又想大声怒骂,可一想到秦朗的“绿帽子、处女”之类的威胁警告只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这种事传出去对谁也没好处。

他们只能跟上,跟着她来了寝室楼后的一片隐蔽的空地上。

沈迎娣又把刀掏了出来,靠在墙边,刀尖冲着两人。

“秦朗去找你们了?”

沈家父母看着那把刀气血上涌,可也知道现阶段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只能视而不见,恶狠狠地指着她:“丢人!”

“我有什么丢人的?你们给我说清楚,秦朗又往我身上泼了什么脏水?”

沈家父母早就料到她会抵死不认了,但谁也不是傻子,干脆就把话放到了明面上。

“恶心!跟个女的搞在一块,还在公园里又亲又摸的,你怎么这么浪1荡!小贱1蹄子,这才多大就开始发情,祖宗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沈母边说边拍自己的脸,她不敢动拿着刀的沈迎娣,只能用这种动作来羞辱她。

这样的羞辱并不是第一次收到,可每次听,都是一口气直冲天灵盖,简直让人无法忍受、无法平静。

但她偏偏还发不了脾气,面上一点儿表现不能有,维持着冷漠。

“他还真能颠倒是非,是他跟别的女生约会被我抓到了,还不怕死地来骚扰我,让我给打了,还好意思告状造谣,这脸皮也真够厚的!”

沈父听着这种狡辩早就不耐烦了:“小骚1货!别说这些没用的!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解释过,这种屁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

沈迎娣眼神骤冷,她没想到这么轻易就露馅了,这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她们费尽心机做的伪装根本就用不上。

但她看沈家父母今天忍气吞声的样子,不像是来闹事的,应该是别有所求。

还没等她还没想明白呢,沈母就再度开口了。

“跟你一块不要脸的那个小妖精是你班上的,跟你差不多高,长头发,挺白净的……”

“直接说,想干嘛!”沈迎娣暴躁地打断她,手里的那把刀子微动。

沈母警惕地护着沈父往旁边退了一点,又做贼似的往周围看了一圈,确定这个地方还算僻静后才压低了声音:“跟我们去医院验验。”

沈迎娣茫然地皱眉:“验什么?”

沈母脸色铁青,极尽羞辱之能事:“验验你和那个不要脸的小妖精搞到哪一步了?哪个男人不愿意要个又脏又下流的失了身的女人,真是不要脸,丢尽了祖宗的脸,要是把这件事搞砸了,你看我不打死你的!”

沈迎娣终于明白过来了,如同五雷轰顶,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这辈子最大的侮辱也莫过于此了。

“休想!老不要脸!滚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滚!老不要脸的混蛋!”

失控的沈迎娣挥舞着刀子给自己挥出一条路来,可刚走了没两步就又站到了悬崖边。

“你不去也行。今天开学,那个不要脸的小妖精的父母说不定会来送她,我们跟她父母唠唠,唠完再去你班里、班主任办公室、校长办公室闹上一闹,到时候我看你们这对不要脸、不往人处走的下流胚子的脸往哪儿搁!”

打蛇打七寸。

沈迎娣被沈家父母捏住了七寸,毫无反抗之力。

严肃的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

她躺在妇科检查的病床上,如同木偶一般脱掉裤子,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无言也无望地感受着医生的手和那些冰凉的仪器,仿佛他们动的并不是自己的下半身一样。

躺在病床上的沈迎娣心想如果知道要经历这种屈辱的话,她肯定会自己提前把这层膜给捅破,社会要求女性贞洁,却从来未给男性扣上贞洁的帽子。

一层薄薄的膜,有那么重要吗?

可她压根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躺到了病床上,由陌生的手,毫无温度的机器检查一番,然后下一个未破裂的结论。

然后,她从此便有了贞洁。

真是天大的讽刺,天大的耻辱。

检查结果自然如沈家父母所愿。

沈迎娣捏着刀子坐在妇科门诊部的等候区,沈家父母一站一坐地围着她。

“滚吧!”沈迎娣冷漠道。

“回家!”

拿到结果的沈家父母按照早就商议好的计划开始快刀斩乱麻,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恐怕会出大事。

沈迎娣还是天真了一点,她以为验完就结束了,却没想陷进了更大的危险之中。

那她要这个耻辱的贞洁有何用?

双拳难敌四手,她的身边已经没有了任何保护伞,即便是手里有刀子也无济于事。

那把刀子孤零零地躺在门诊等候区的座椅下面,而刀子的主人又骂又叫、又踢又打地抓着座椅,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来医院例常查体的柳茵在混乱中听到了沈迎娣的叫骂声,循着声音走过来时看到了被沈家父母拉扯的衣服头发全都散乱了的沈迎娣,绝望、无助、弱小。

“你们是谁?!干嘛呢!你们动她干嘛!”

可是加入的柳茵并不能把沈迎娣从两个正值壮年、整天干体力活的中年人手里解救出来,反而跟着陷入了危险之中,被沈母毫不留情地撕扯谩骂。

“不要脸!你到底跟多少人搞在一起了!不要脸!不要脸!让你在外面做这些下流事!打死你这个小妖精!”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可谁也插不进手去。

门口的护士已经过来调解了,可被一句“家务事”给搪塞了,再想劝说时就被沈父推倒在了墙边。

被逼急的柳茵走投无路地大声求救:“妈,妈,妈,救命啊!妈!救命啊!妈!我是茵儿,救命啊!妈!”

诊室的门开了一条缝,正在纳闷外面怎么如此吵闹的医生突然听到自己女儿的声音,越来越真切。

医生急忙跑出来时,保安也应声刚到。

医生正是刚才给沈迎娣做检查的医生,也是柳茵的妈妈。

几人终于被保安分开后,柳茵把沈迎娣护在身后,医生站在柳茵面前尽力克制着愤怒,她还记得这对父母,刚才检查时的嘴脸还在脑海里清晰可见。

但这种父母见了不少,也就见怪不怪了,但刚才她确实看见柳茵被人打了。

如果不是这身白大褂,她恨不得把刚才那些巴掌全还回来。

沈家父母面对医生时态度缓和不少:“张医生,我们教训自家孩子,让您见笑了。我们立刻把这畜生领回家去,不给医院添麻烦。”

“你们教育女儿我管不着,可打我女儿,我就得问上一问了!”

“您女儿?”沈母惊讶地看向柳茵。

“是。茵儿,你被打到哪里了?”

柳茵立刻就开始哭哭啼啼起来,也顾不得体面形象了,这口气必须出。

“妈,我后背疼、腿疼、胸口疼,眼睛也疼,我要验伤,妈,我可能被打坏了,我要验伤,我要验伤。”

沈家父母看着眼前的形势自乱阵脚,慌忙开始推卸责任:“这可怪不着我们,是我们教育自家孩子时,您家女儿自己跑上来的,我们也没看清,是误伤。”

“误伤也是伤。你们还想赖,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柳茵嚷道。

沈家父母最擅长不依不饶,涎皮赖脸,他们没被报警唬道,反而找到了突破口。

“报警?来!报警!我倒要看看警察抓不抓老子!叫警察来,叫警察来抓老子!!”

沈迎娣就知道他们的无赖会在此时派上用场,她在双方焦头烂额时走过来制止了争吵。

她已经想明白了沈家父母不敢在学校里闹的原因。

“你们别逼我撕破脸皮,我来医院已经是退了一步,你们要是再不退,我就让这件事人尽皆知,闹大了我看你们怎么跟秦家交代,到时候你们就等着人财两空吧。”

沈家父母因这直戳肺管子的威胁立刻安静下来。

他们咬牙切齿地看着沈迎娣:“下贱胚子!”

“你们做出这种事情,又高贵到哪里去了?”

沈迎娣讥讽地看着他们,坐在了他们的对面,翘起了二郎腿,装作胜券在握。

沈家父母知道她这是要谈条件。

“你想干什么?”

“高考前不能去打扰她,只要你们能做到,等我高中毕业后,我同意坐下来谈谈和秦朗的事情,不然,我就搅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不行!”

沈父一口否决,这三年来他们已经意识到沈迎娣压根就不受控,这么明显的缓兵之计,就是在骗傻子。

围观的人群已经被保安疏散了。

柳茵也把她妈妈推进了诊室,顺便问清楚了沈迎娣来查什么。

她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压根不敢离开沈迎娣太远,可又不知道该如何破这个局。

沈迎娣和沈家父母互不相让,谁也不肯妥协。

而沈迎娣的手机又在不停地响,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我们让你读完书也行,你先跟秦朗订婚!”沈父说道。

沈迎娣的脸色更阴冷了:“我今年12月份才满18岁,还未成年,强制订婚,我就去法院告你们!读不完高中,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她的电话铃声一直不停地响,情绪也跟着手机铃声而焦躁起来,连同沈家父母。

沈家父母对视一眼,两人起身走到一边商量对策,商量时还不忘盯着沈迎娣。

而沈迎娣正好有了接电话的时间,手机里有班主任的20多个未接来电。

她拿着还在响的手机走到柳茵身边:“应该孟醒打来的,我跟她说头疼来医院了,你帮我兜着点。”

“我知道了,你接吧。”

沈迎娣拿着电话没走两步就被沈父的大嗓门喝住:“要接电话就在这里接,想跑到哪里去?!”

她捏着电话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忍气吞声地摁了接听键。

孟醒拿着班主任陈晨的手机哭成了泪人,电话刚接听就迫不及待地边哭边问:“你去哪里了?宿舍里、教室里都没有人,你去哪里了?是不是他们把你抓走了?”

“没有,我在医院呢,早上头疼……”

孟醒焦急地打断了她:“你怎么会头疼?你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就过去!”

“没事了,已经检查过了,我马上回去。”

“不行,我要去,我一定要去,你在哪家医院?”

“宝贝,我真的没事,在医院里碰见柳茵了,她陪着我呢,我一会儿就回去,乖啊,我现在正准备回去呢,一会儿就到学校了。”

沈迎娣说完就挂掉了电话,与此同时她的心里更焦急了,她一点儿筹码都没有,必须速战速决,再拖下去,真的有可能脱不了身了。

她径直走到还在商量对策的沈家父母身边,直接上手从沈父的裤兜里把他的手机拿了出来,锁屏密码连想不都用想,直接输了沈健的生日,果不其然,屏幕被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你想干嘛?”

沈迎娣早有防备,她快速弯腰蹲下让沈父扑了个空,那把早就被捡起来的刀精准地顶在了沈母的脖子上,斜刺的姿势,和当时在肯德基店里一模一样的姿势。

整把刀都藏在袖子里,只露了一个刀尖,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想真的引来警察。

“别动!”

柳茵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得愣了几秒,虽然她昨天看到了沈迎娣打人时的利落和狠厉,可动手跟动刀毕竟是不一样的。

现在她丝毫不怀疑沈迎娣会毫不犹豫地将那把刀斜着插进沈母的脖子里。

而沈家父母更是谁也不敢动,毕竟他们心里也是相信她能做得出来的。

“你想干什么?!”沈父无可奈何又气急败坏。

沈怡一边在通讯录里翻找一边拿着刀挟制沈母。

“柳茵,过来帮个忙,柳茵!”

愣住的柳茵终于被叫醒,她跑过来还是懵圈的状态。

“怎么了?”

“帮我记两个号码。”

“嗯好。”

柳茵掏出手机把她说的那两个号码记下了,依旧是懵圈的。

沈迎娣拔打了其中一个的号码,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秦叔,我是沈迎娣,秦朗在吗?”

电话那边明显愣了一下,就像电话这边的人一样,谁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在……在啊……迎娣……你找他……”

“秦叔,他在好了,您把他叫过来,我有个事要跟你们谈一下。”

沈父自觉大事不妙,骂骂咧咧地想上来夺电话,可沈迎娣的手上毫不犹豫地用了点力气,鲜血立刻便顺着脖子流了下来,沈母脸色煞白,害怕地大叫起来。

“别动!”

沈父被喝住了,连同刚来到电话前的秦朗。

“沈迎娣,你他妈叫唤什么!”

“你也别说话,要是想结婚就听我说!”

世界安静了,只能听到沈迎娣一个人的声音了。

“秦朗,我已经来医院验过了,是你想要的结果,报告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我今年十二月份正式满十八岁,正好我们可以在我的生日月订婚,两年后到法定结婚年龄时立马结婚。

彩礼三十万太少,再加十万。行,就准备十二月份的订婚宴,不行我就再找下家,凭我的能力和长相,不愁找不到比你家条件好的。”

世界更安静了,谁也猜不到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家父母只听到了“彩礼再加十万”,满心满眼都是这十万块钱了。

秦朗还没回过神来,但他被沈迎娣的狮子大开口气到了。

“沈迎娣,你疯了是不是?你他妈个二手货值不值四十万自己心里不清楚?”

“买卖就是买卖,你觉得不值就别买。”

她知道秦朗做不了主,便直接将矛头对准了主事的秦父。

“秦叔,我从小就操持家务,把沈健给带大,在包子铺里帮忙,有多能干你是见识到的,脑子还灵光好用,我嫁到你家是去生财的,划不划算您自己掂量。”

电话那头的秦家人也云里雾里的,不知道为何态度一直非常抗拒的沈迎娣突然这么积极起来。

“迎娣,你爸妈在吗?”秦父问道。

“在,这就是他们的意思,不过他们不好意思开口要,只能我自己开口了。”

沈父又想上前,可那把刀子又动了一下,他就不敢动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沈母的灰白色毛衣上染上了鲜红的血,眼睁睁地看着事情走向开始不可思议起来了。

沈母虽然恐惧,但还是被十万块冲昏了头脑,她冲着沈父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场谈判谈了将近两个小时。

秦父是非常满意沈迎娣的,除了她这两年的叛逆外,可以说是完美的儿媳妇人选了。

身体好、漂亮、勤快、干活麻利、聪明、有经营头脑、会带小孩,还有点知识。

沈迎娣完全忽略掉了一直在骂骂咧咧的秦朗,直接跟秦父谈判。

最后一锤定音——四十万,十二月办订婚宴,两年后结婚,结婚后立刻生小孩,传宗接代。

沈迎娣成功地把自己给卖了出去。

她把沈父的手机狠砸在地上,疲惫地掏出自己静音过的手机看了一眼,期间孟醒又打了二十几个电话,发了无数条信息。

而这期间,柳茵也接到了孟醒的电话,柳茵只是说让她放心,这边一切都好,马上就回去。

孟醒就更恐慌了,一切都好,为什么还不回去,不回去就说明一切都不好。

可她根本问不出两人的位置。

班主任陈晨已经带她回了自己A栋的宿舍,可班主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孟醒只跟她说沈怡被打了,她父母把她抓走了。

而班主任陈晨根本就联系不上沈怡的家人,到了这种危急时刻,她才知道沈怡留的紧急联系人的地址、电话全部都是瞎编乱造的。

孟醒的情绪也因为这样的无从下手崩溃到压根没办法正常交流。

而沈迎娣也濒临崩溃,在这两个小时里,她完全把自己当成商品推销给了秦家人,讨价还价的漫长拉锯战中所谓的自尊早就荡然无存,应该说她的自尊在被验是否为处女时就已经形同虚设了。

“第一,在办订婚宴之前,你们不能去学校打扰我,我必须得把高中读完。

第二,多加的这十万彩礼是我谈下来的,我们对半分,你们拿五万,我拿五万,这是我婚后的私房钱。

第三,出嫁那天,你们不能作为我的娘家人送嫁,我也不会从你们的家出门,更不能出现在我的婚宴上。

你们答应的话我就回学校了,如果不答应,那我就给秦叔打电话,刚才谈的这些事情全部作废,我能谈成,自然能够毁成。”

沈迎娣把刀上沾的沈母的血抹在了那份诊断报告上,鲜红的刺眼。

她把擦干净的刀子放回到了衣兜里,片刻又拿了出来,平静地割破了自己的右手中指,一个血手指摁在诊断报告上。

“同意就摁手印,不同意就算了,我们谁也拿不到想要的东西。”

沈家父母迟疑片刻,马上跑到医生的诊室里不问自取了一盒印泥,在诊断报告上摁上了手印。

沈迎娣看着那三个手印冷笑一声,拍了照片后,强打着精神转身离去。

柳茵跟在她的后面,这才明白为什么初遇时沈迎娣能一眼看穿她,她不是故作老成,而是真的老成,或者说被迫老成。

“沈怡,你……你……”

柳茵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没事,你把那两个号码发给我,以后用得着。”

“你什么意思?”

沈迎娣看着发到她手机里的两个号码,一个秦父的,一个秦朗的,自嘲地笑了一下。

“破局嘛,不把自己扔出去怎么破局。”

“孟醒怎么办?”

“我会跟她说的。”

柳茵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知道她是绝对不会轻易妥协的:“你到底什么意思?”

沈迎娣没听见似的失魂落魄地往学校的方向走,看着不停响起的电话铃声,根本就摁不下接听键,嘴里喃喃地念叨:“我该怎么跟孟醒说……”

“她在A栋301等你。”柳茵追上来提醒道。

沈迎娣点点头,抬头看了看灰沉的天空,垂下眼招了辆出租车,柳茵在车辆启动前跟着一块坐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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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不醒
连载中芦莫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