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罗老师那里回来后,情况没有任何的好转。
沈怡每天除了躺在床上,就坐在阳台上抱着可乐,鸡翅闷闷不乐地窝在她的脚边。
通常一坐就是一天,身体还在一点点地消瘦,让孟醒整天悬着一颗心,心惊胆战。
"宝贝。"孟醒坐到了她的旁边,轻轻地把脸贴在她硌人的肩头,"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沈怡偏头看了眼同样憔悴不堪的孟醒,一行泪快速地滴落下来:"你再给我两天时间,我马上就能想出来了。"
"想什么?"
"想我辞职之后去做什么,我要找一份不那么累的工作,不会再被找到,不会再经历一次又一次身败名裂、过街老鼠般的循环……"
孟醒心疼地环住她,轻轻地,小心翼翼地,不似以往那般不管不顾地往她身上扑,现在不敢了,生怕把她给抱散了。
"宝贝,我们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沈怡摇头:"我想出来之后就去。"
孟醒转头她的面前,泪水涟涟地祈求着她:"你跟我出去好不好?求求你了。"
两个人泪眼相望许久,沈怡终于点下了头。
孟醒轻柔地探头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摸着她凹陷的双颊,心疼地移开了目光:"咱们过年就不回来了,我现在回趟家跟我爸妈说一声,行李等我回来收拾,你去卧室睡一会儿,醒了之后我们就出发。"
"我在这儿等着你。"沈怡回头看了一眼钟表,"你好久没回家了,陪他们吃完晚饭再回来,住一晚也行,明天我们再走。"
"看情况吧。"孟醒拿了一条毛毯给她盖在身上,连同她怀里的可乐一块盖了进去,"睡一会儿吧。"
孟醒俯身在她额前落下一吻,又在可乐和鸡翅的身上轻轻拍了拍:"乖宝贝们,陪着妈妈啊。"
可乐和鸡翅低鸣一声,往沈怡的身上蹭了蹭。
它们这段时间也跟着肉眼可见地低沉起来了,沈怡和孟醒是它们的整个世界。
不光是它们的世界黯淡无光,连同孟家人一起,都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十余年来,孟母和沈怡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打扰,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
可医院的那段视频彻底让孟母想起了桩桩件件的往事,尤其是在听到伍微母亲说沈怡用计把沈家父母送进监狱的事情后,更加怒不可遏了。
为此,她跟孟醒频发争执。
"爸、妈,我明天要跟沈怡出去散散心,过年就不回来了,你们跟弟弟一块过年吧。"
孟母捏着茶杯,呼出的气都重了许多:"那个小畜生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药,你离了她还就不行了?你看看她把你折腾成什么样了?还要守着她,陪着她,我真是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妈,你别这么骂她,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离了她,我活不了。"
孟父虽然心里也不满沈怡这次的做法,可他不会跟孟醒争执,也不想整天在家里看到这种争执,于是赶紧上前打圆场:"醒儿最近瘦了不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赶紧给孩子做点吃的,老是说这些题外话干什么!快去,快去……"
孟母又心疼又无奈地看着孟醒憔悴的样子,唉声叹气地起身进了厨房。
"姐姐,沈怡怎么样了?"郑彦挪过来问道。
他的几次探病均被拒之门外,可从孟醒的状态中就能知道沈怡的状态非常差。
"还可以,去帮着妈妈做饭吧,我休息一会儿。"
她实在是没精力再多说什么了,扯过毯子躺在了沙发上,把郑彦的追问堵在了嘴里,压根就问不出口。
沈怡是在半梦半醒中听到的门铃声,迷迷糊糊地打开门之后,一把闪着寒光的弹簧刀抵在了她的小腹上。
她看清来人是沈健之后下意识的警惕和防备反而全都没了,神色恹恹地拉着门把手阻止他进门。
"杀了我,你就能进门了。"
沈健紧张地手在剧烈发抖:"你别逼我!"
"我就逼你怎么了!"
沈怡猝不及防地推了他一把,快速转身把门关上了,她死也不可能让沈健踏进房门一步,而她也绝不可能在看到持刀的沈健后再躲进门里求救。
这关乎她的尊严,她不会在这家人面前低任何一次头。
抖似筛糠的沈健并无任何的力气,被暴瘦的沈怡一推竟然趔趄了两步,在他又拿着刀迎上来之前,那扇门已经关上了。
他登堂入室威胁要钱的计划再次落败。
于是刀子再一次抵在了她的小腹上:"你别把我逼上绝路!爸妈进去了!你平日里那些不满还没发泄够吗?!该结束了,别再继续了!你毁了爸妈!别再毁了我!"
沈怡对沈健毫无感情,可还是在这一刻看他穷途末路的样子难以抑制地觉得心酸,无论如何,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
"沈健,回去好好生活吧,有手有脚,别总想着来讹别人的钱。我知道你不想来的,肯定是那对夫妻给你出了这个昏招,他们脑子不清不楚的,你该把这里面的因果利害想明白的。"
沈怡的苦口婆心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反而让绝境中的沈健看到了希望,他以为这样的温情是心软,是转折点。
"姐,我是你弟弟,你过得这么舒服,就帮我一把吧!你让我把这个婚给结了,我保证等爸妈出来以后绝对不让他们找你秋后算账,你给我五十万,二十万也行,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沈怡泛起来的那点同情也被消耗干净了,她又冷了那张脸,阴狠地看着他:"还敢来敲诈我?"
沈健如同坐过山车一样,明明看到了希望,可没想到又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希望完全湮灭。
"我不是敲诈!是我急需这笔钱结婚!我周围的人都结婚了,只有我还单着,谁都不愿意跟我,有了这笔钱我就能娶上媳妇了!"
"你活到26岁了还是个无业游民,谁愿意嫁给你?即便结婚了,你负担得整个家庭吗?从小就是个长在蜜罐里的幸运儿,这些年却屡次来我这里扮受害者,自己没本事,活该活成现在这个烂样,凭什么总奢望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你游手好闲,好逸恶劳,一辈子坐享其成,休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分一毫!"
绝望的沈健听着这种一针见血、毫不掩饰的直白评价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咬牙切齿地把那把刀往腹部抵,他低头看着刀柄,矛盾、纠结、恐惧的整个脑门都在冒汗。
"爸妈说早知道你能这么绝情,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你掐死,既然他们现在进去了,我就替他们来做这件事!你今天要么给钱,要么就别想活着进屋!!!!"
沈怡红着眼圈看着他,多天积攒的情绪终于失控,眼泪横着飞了出来,嘴边却扯出了一个冷笑:"把我掐死?"
沈健的眼泪也跟着失控了,他尖声尖调地崩溃喊道:"对!这个家里只有你是不正常的,沈括是正常的,我是正常的,爸妈也是正常的,只有你,是魔鬼,是疯子,是神经病,是丧门星!这个家庭所有的悲剧都是因为你!你就是个不该出生的丧门星!是个畜生!"
沈怡在失控的泪水和喊叫中突然双手抓住了沈健持刀的手,用力地捅向了自己的腹部,血立刻就从嘴角边泛了出来。
沈健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低头看看刀子,又面如土色、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看满嘴血却依然在强撑的沈怡。
她满嘴是血,满眼是恨,血水里混杂着恨意。
"还给你们!!!我今天就把这条命还给你们,从小我就是所有人眼里的多余人,今天让你们如愿,也给自己一个解脱,让你这个家庭的儿子拿走我作为女儿的这条命,也算遂了你们的愿!"
沈怡虚弱地说完,低下眼眸看着还余在身体外三分之一的弹簧刀,握着他的手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把整把刀全都捅进了腹部,顺着墙根倒在了地上。
她躺在地上,绝望地看着门口,一行泪自眼角流下:"对不起,再见了……"
沈健并不想真的杀她,他只是想来要钱而已,只是在探监时听了父母慌不择路的昏招而已。
他看着眼神逐渐涣散的沈怡,六神无主地愣在原地,在沈怡彻底闭上眼睛之前大叫着跑下了楼,这早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沈怡看到的最后一件事是疯跑出来的鸡翅以及从来没跑这么快的可乐。
鸡翅围在她的身边哀鸣、转圈,最后大声地嚎叫,不要命地往邻居家的门上撞,寻求帮助。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早已经晕倒的沈怡被抬离了那片血泊。
孟醒是在饭桌上接到医院急诊处电话的,她大脑一片空白,不敢相信才短短一顿饭的功夫就收到了一张病危通知书。
天真的要塌了。
六神无主的孟醒跪在抢救室的门口,双手合十抵在额前,从未如此虔诚过:"不可以死,老天保佑,不可以让她死,让我来换她,让我来换她,把我的命续给她,拿我的命续她的命……"
孟母站在孟醒的身边,听着她祈求的内容,悲痛欲绝又睚眦欲裂地瞪着抢救室的大门,心情复杂。
郑彦仰头看着天花板,祈求着和孟醒一样的内容。
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她扑过去拦住了从里面出来的医生:"张主任,沈怡怎么样?"
"孟医生,刀口实在是太深了,失血过多,并且已经伤及了腹腔,有感染的风险,虽然已经做了处理,但是沈医生的求生意识很弱,能不能撑过去就看今晚了。"
"求生意识很弱……"孟醒慌不择路地抓着他的胳膊,"我去icu陪她。"
"孟医生,你先冷静……"
"我没法冷静,张主任,我之前在icu护理部轮转过的,不会添麻烦的,我求求你,让我进去吧,没有我,她肯定撑不住的。"
孟醒还是被开了绿灯,如愿进了ICU的护理室。
她穿着无菌服坐在浑身插满管子的沈怡旁边,拉着她的小手指,神情悲戚。
"为什么求生意识很弱啊?你不想要我了吗?
我很认真地许愿了,给你续命了,我交换了,你要领情啊,你要懂得领情啊,你不是答应我要学会领情吗?这些年你做得都不错,这一次也要乖啊,一定要乖啊……
你一定要撑过今晚,撑过去我就让你继续当我的小猫,听到了没有?
小猫,小猫,听到了没有?小猫,不许死,听到没有!敢死你就给我试试看!
我不凶小猫了,小猫,小猫,小猫……"
孟醒坐在她的旁边,一直"小猫"、"小猫"的呼唤,一直呼唤到天光大亮。
她一直盯着病床旁边的体征检测仪,生怕那些还在跳动变化的线条突然变直,生怕由自己来宣布她的爱人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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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