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那晚，沈迎娣趴在窗台前看远处的万家灯火，听人家的鞭炮齐鸣，说不苦涩是假的，可她也只有一点点苦涩了。
因为下午的时候孟醒送了饺子馅和饺子皮过来，她陪着沈迎娣包好之后才急匆匆地赶回了家。
锅里的水在咕咕地沸腾，沈迎娣从阳台回来把托盘上的饺子喂给嗷嗷待哺的热锅，不大会儿功夫热气腾腾的饺子便装到了盘子里。
沈迎娣把孟醒给她带的排骨、大虾从饭盒里拿出来摆盘，摆好之后拍了张照片给孟醒发了过去。
“宝贝，我要吃饭了。”
孟醒那边很快就回了信息。
“宝贝，你赶紧尝尝，排骨是我做的，这次真的是我做的，超厉害的。”
她还配了一个叉腰的神气表情。
沈迎娣把手机放在桌边，心花荡漾地开始吃她的年夜饭，期间还跟孟醒聊得有声有色的。
这是她过得最舒服的一个年三十。
初一一大早，沈迎娣一睁眼就看到趴在床边直勾勾地看着她的孟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只是自呼啸风中带来的寒气早已经褪去了。
现在裹着厚羽绒服的她在这间暖气十足的房间里待久了，就好像是刚出炉的包子，白白嫩嫩还冒着热气。
“宝贝，早啊。”
沈迎娣揉着眼睛轻笑，喜出望外又迷懵地搂住她的脖子，哼哼出一声:“早，我爱你。”
温热的嘴唇亲在沈迎娣的脖子上:“宝贝，凉不凉？”
沈迎娣摇头，又往她厚重的羽绒服里蹭了一下，徒劳地往上托了一下她，刚睡醒时声音还略带着丝丝沙哑:“来被子里，再睡一会儿，睡醒我们出去吃饭。”
“起来吃早饭吧，我给你带了煎饺。”
“就睡十分钟。”
她终于把孟醒抱上来了。
穿着单薄睡衣的沈迎娣立刻靠到了孟醒的身边:“抱，去年这个时候你就在抱着我。”
孟醒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开，敞开衣襟把她包在怀里。
“暖和吗？”
沈迎娣点头，整个人都缩到了那件羽绒服里，跟她索取更多的暖意:“我昨晚梦到你了，梦里好想你好想你，结果一睁眼就看到你了，真幸福。”
“我能抱着你也好幸福。”
孟醒抱着她又睡了一觉，等再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醒了？你这只小懒猪真能睡啊。”
孟醒揉揉她的脸，眼睛眯得像弯月牙。
“几点了？”
“十二点四十。”
“十二点多了？！”
沈迎娣惊叫着坐起来，她跑到柜子前把今天要穿的衣服拿出来，又片刻不停地跑进了洗漱间。
孟醒进来时，沈迎娣正拿着牙刷急躁而又潦草地洗漱，牙龈饱受摧残。
“这么急干嘛？”
“宝贝，你也洗脸，洗完脸我给你化一点点妆，我们出去吃饭。”
沈迎娣含着牙膏说得模糊不清的，孟醒就跟着稀里糊涂地洗脸。
打扮好以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大衣配长靴，穿搭上并无新意，可尽显隆重、成熟，像是要去参加人生的重要场合一般。
“这样穿是很好看，可总感觉怪怪的。”
沈迎娣也觉得有些怪，不过这不是她现在最担心的问题。
她在镜子前小心翼翼地看着孟醒的表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
“那个……我跟你说件事……你别生气啊。”
孟醒狐疑地转过头:“生什么气？”
“你先答应我，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能生气。毕竟今天是咱俩一周年的纪念日，生气可不好。”
沈迎娣罕见有这样磨磨唧唧的时刻，这让孟醒心里又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沈迎娣心虚地咬了一下嘴唇，未雨绸缪地先抓住了孟醒的双手，“那个……我订了……我订了一家米其林三星的餐厅……提前两个半月订的，不能退的……好不容易才有位置……不能退的……"
孟醒在咬牙生忍自己的情绪，她气得鼻孔微张，想要伸手打人却发现双手被沈迎娣紧紧地攥住了。
沈迎娣虽然有些害怕，但是嗫喏的那两句“不能退的”更让孟醒气不打一处来。
“你买这两套衣服就为了今天？”孟醒闭着眼问道，呼吸重了不少。
“嗯……我去餐厅门口看了好几天，好多女性都是这么穿的……”沈迎娣的声音逐渐发虚，“你要不然先睁开眼……怪吓人的……我们第一次去……啊……别打……别打……我错了……但真退不了了……我错了……”
已经气到失语的孟醒奋力挣开束缚，扬着巴掌往她身上招呼，最后甚至动了脚。
沈迎娣左躲右挡，可怜地缩在角落里拿着被子护在身上，嘴里除了求饶和认错，还叨念着那句“退不了”。
“你想气死我对不对！沈怡！你成大款了？有钱这么挥霍了？你赶紧打电话去退掉！”
沈迎娣抱着被子从床头贴着墙壁钻出来，站在门口小声地嗫喏一句:“退不了啊……”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沈迎娣不敢走过来，孟醒就狂暴地走过去在她的脑门上指指点点，样子凶得像是要吃人一般。
她一边躲一边又往前迎，最后只能抱住一肚子火的人。
孟醒剧烈地挣扎，最后终于回归平静。
“放开我！”
“宝贝，我想带你去，不是因为你说的那句话，不是因为我挣钱了，不是因为我想挥霍想炫耀，不是因为我脑子有病，而是因为我想带你去，想跟你去。我从去年初一就在想今年我们的纪念日该怎么过，想到今年十一月下旬才终于做了这个决定。我跟你保证，在有更大能力之前只铺张这一次，我们一起去吧。”
孟醒双手耷拉下来了，她逐渐被说服了，可心里依旧是心疼钱。
一顿饭有可能把沈迎娣一个半月的家教工资给吃没，实在是没必要。
“宝贝，以后我把钱都给你，这是我最后一次自作主张。”
“我不要你的钱。”
“可我的人都是你的，钱也应该是你的。”
孟醒扶开沈迎娣，眼前的人精明到让人赞叹，却又蠢到让人牙痒痒，她的爱笨拙而又真诚，总是会让人心软。
“就这一次。”
“就这一次。”
“你这种傻子！气死我了！”
孟醒又狠狠地在她的脸上捏了一下，捏完就吻住了眼前的爱人，激情又火热。
她吻着沈迎娣把她推到了桌边，腰线卡在桌沿上。
沈迎娣原本放在孟醒腰上的手慢慢向上移动，环住了她的脖子，跟她完成新年伊始的这个热烈而又蓬勃的亲吻。
“口红花了。”
沈迎娣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嘴唇:“我重新给你补。”
孟醒眼睛向下瞟着，似乎在躲避对视。
“可是我还想要亲亲。”孟醒小声地羞红着脸说道。
沈迎娣毫不犹豫地低头再次吻住她。
她把孟醒抱起来放到了桌子上，双手撑在桌子上不断地往她的身上欺压。
两人的动作都逐渐开始激烈起来。
桌子上书本、试卷全部都散落到了地上，她们的身体紧密地靠在一起，交握着的手像是在克制自己的**。
呼吸早已经紊乱了，理智也马上就要崩盘。
沈迎娣率先冷静下来，她把躺在桌上的孟醒拉起来抱在怀里，抚着她的后脑轻轻地安慰:“好啦，好啦，宝贝，好啦，好啦，宝贝，好啦，宝贝。”
孟醒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的火热。
“你去门口等我，我补完口红去找你。”
“嗯……”
沈迎娣隔着厚而蓬松的头发在她的耳侧吻了一下，转身走向了寝室门口。
孟醒把地上散落的一片狼藉捡起来摆好，尽量目不斜视地假装淡定地开始补妆。
补完妆，孟醒转头看向背对着她的沈迎娣时，眼泪差点掉下来。
从背影看，身着摩卡色大衣、长发披肩的沈迎娣已经像个成熟的大人了，她的肩膀好像已经能扛起两人未来的生活了。
孟醒走过去从背后环抱住她。
“沈怡，我们快点长大吧，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和你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枯燥日子。”
沈迎娣握住她的手，眼窝发热，声音哽咽:“我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说的那些枯燥日子，我们快点长大吧。”
沈迎娣快速转身，低头又想吻她，孟醒侧身躲开她的亲吻，轻轻地搪开她的脸:“还吃不吃饭？噘嘴，涂口红。”
沈迎娣只好老老实实地噘起嘴，她得到了一个轻吻，接着便是上唇的口红。
她们牵着手来到米其林餐厅时，并没有想象中的局促，反而大大方方地牵着手进去了。
孟醒说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她想我们又不是不付钱，有什么好紧张的。
沈迎娣更是没什么包袱，她一向是这样，做最充足的准备，甚少在意别人的目光。
她们看着那些新奇、复杂、花尽心思才制作出来的食物被高度职业化的服务员郑重地端上来，尽量保持着优雅和成熟。
可当服务员走后，她们就会凑在一起研究一番才肯动筷，当然这个研究结果令她们沮丧。
她们发现即便研究出来自己也做不出来。
她们只能做出期待中的柴米油盐，餐桌上摆的这些样式显然超出了她们所期待的标准和范围。
并非不喜欢，喜欢极了。
那些高端食物的高级而复杂的口感并不是普通食物能够企及的，餐厅里浪漫优雅的氛围也不是街边小吃店能够比肩的。
但她们都觉得这种餐厅太过奢侈，偶尔来调剂一下生活刚刚好。
大部分时间，她们还有更琐碎、平和的日子要过。
那顿饭吃了将近四个小时。
两个人精疲力尽，当然也乐在其中。
她们牵手走出餐厅门时，天空中起了层层大雾，可见度极低，天空像是给每个人都罩上了一层帷幔，把素不相识的人们完全隔离开，把相识的人紧密地罩在一起。
孟醒总算能够不那么做作了，她一改刚才的端庄优雅，直接瘫在了沈迎娣的身上:“账单递过来的时候我都快心疼哭了，你怎么一点儿反应没有？”
“我有预期，跟我推测的开销差不多。”
“会挣钱的人就是嚣张，说出话来都跟我们这种普通人不一样。”
沈迎娣听出了话里的阴阳怪气，她在孟醒的腰上轻轻掐了一下:“我真的是最后一次自作主张了，下次我们再来的时候一定提前跟你商量。”
“以后像这种大宗消费都必须经我同意，不然你就给我试试看！”
孟醒作势举起了拳头。
“知道了。你下午打得真疼，光凭那个疼劲我就能长记性了。”
孟醒不理她的抱怨，又冲着她举举拳头以示警告。
沈迎娣陪着笑把她的拳头展成手掌，十指交握在一起在夜幕下缓慢地散步前行。
两人行走在漫延在空气中的雾气中，又牵手消失在这场漫天大雾里。
她们在一起一周年了，这一周年，满是希望。
而未来如同这场大雾，可两人牵手前行，就不怕大雾遮眼，依旧满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