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霜眼睛震惊瞪大,里面是慌张、错愕。她的心脏和青荣一样,破开一个大洞,鲜血喷涌。
黎霜口中咳出鲜血,而后眼中是了然、怨恨和凄楚,她间眼泪夺眶而出,嘶哑着声音望向那个自己痴念之人:“时愿,你好狠的心。”
她一生中,伤害的无辜之人都是为了时愿,却被他视如敝屣。
为何?
为何做了这么多,却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然而,心脏被刺穿,必死无疑,她万般不甘还是狼狈地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与此同时,青荣也一样,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只不过,青荣的神情安详,双目紧闭。
褚柒看着这一幕,生出几分戚戚然:“修士修行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一己私欲?为了恩怨情仇?那与寻常人有何区别?所求大道,岂不也成了笑话?”
修士本应心怀赤诚,平等的看待生灵,惩奸除恶。
可人生路太长,越往前走越发现,多的是修士做最基本的东西都无法坚守。
实在是……荒唐。
他这话,像是在说与自己听,又像是说与身旁人。
“染华。”时愿轻唤他。
褚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今日多谢你。黎梦白和青如茵都是天缘剑派之人,剩下的便交给你,我先走了。”
至于时愿怎么处置后面的事,他无心过问。
褚柒拉着褚漠的小手缓缓走入夜色中。
时愿站在后面对着他的背影说道:“无论你相不相信,我对你的心永远不会改变。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你需要,我就会站在你身边。”
“别说什么永远,也别说什么真心,岁月会改变一切。你对我的恩情我记得,对我的伤害我也记得,恩情无以为报,伤害也无法抹消。不如到此为止,就当做两不相欠。”褚柒身形顿了顿,没有回头,撂下这些话就走了。
褚漠被褚柒拉着,忍不住转过小脑袋,去看时愿。
时愿眼中的光明明灭灭,注视着褚柒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两不相欠,是不是表示可以从头开始?”
黎霜的死最终是怎么交代过去的褚柒不知,天缘剑派没有传出消息。
酒灵剑派里的天缘剑派弟子终于跟着时愿回去了,酒灵剑派因此也清静了不少。
只不过,清静没几天,时愿就自己跑来了酒灵剑派。
褚柒皱眉,他以为之前已经和时愿说的很清楚了。
时愿道:“染华,这一百年我反思了很多,对不起,我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跟你道歉。”
“你的道歉我听到了。”褚柒淡然回答。
但不原谅。
时愿有道歉的权利,他也有选择不原谅的权利。
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被一句对不起抹消。
“往后我想留在酒灵剑派陪着你,我发誓以后都不会再强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无妨你爱不爱我,只要我能爱你,日日看着你,待在你身边就行。”时愿诚恳而深情。
他想抓褚柒的手,考虑到褚柒会不开心,忍住了。
“若我不同意呢?”褚柒问。
他现在看见时愿就烦,但修为在那,以前动手打不过,现在就更打不过了。
总不能为了赶走时愿惊扰君萧和莫怀。
“那我只好去酒灵剑派山门前跪着,乞求你的原谅。”时愿不要脸地回答。
这话时愿但凡说得出口,就肯定做得出。
如此一来,全天下都知道时愿和褚柒是一对,他打得好算盘。
他以前也是昏了头,怎么就走了强迫这条路?明明办法有的是……
褚柒扶额。
就算时愿丢得起这个人,褚柒也丢不起。
褚柒只得妥协:“你随意,不要打扰我修炼。”
“这是自然。”时愿心中一喜,忙道。
没有人能做到铁石心肠,只要他肯努力弥补,总有一天会把褚柒暖化。
褚柒为了躲时愿,也为了恢复修为,选择闭关修炼。
褚漠早上一个人练完剑,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托着婴儿肥的腮,想事情。
褚漠长这么大,少有这么纠结的时候。
时愿走过来,坐在褚漠身边,笑问:“小漠,你在想什么?”
褚漠眼睛一亮:“你是那天救我的伯伯。”
时愿在酒灵剑派住了大半年,褚漠见过时愿,但门派中的长辈都说天缘剑派的人不好,褚漠就从来没有和时愿聊过天。
前几天时愿不顾危险救他,还因此伤到手,褚漠记在心里。
褚漠在浑身上下摸索了一阵,找到一个小药瓶,起身朝时愿拱手行礼:“多谢伯伯那天救我,这是我找来的伤药,给你。”
褚漠把手里的药瓶捧时愿面前。
“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时愿伸出自己的伤手接过药瓶,心里软成一滩,嘴角忍不住弯起来。
他这只伤手用白布包扎,能看出来比那天骨头外露的情况要好不少。
褚漠送完药,又回到方才自己坐的地方一屁股坐下,和时愿挨在一起。褚漠问时愿:“伯伯有父亲和母亲吗?”
“都死了。”时愿语气平淡道。
“啊,抱歉,我不该问。”褚漠歉然。
“你问这个做什么?”时愿好奇。
“我想知道别人的父母是什么样。”褚漠回答。
原本褚漠以为自己是褚柒和凌绯的孩子,前几天他才知道凌绯不是他的母亲,褚柒才是生他的人。
褚漠的认知一下子有些混乱,心中产生了很多疑问。
“别人的父母如何并不要紧,你只要知晓你的父母爱你便足以。”时愿安慰。
“也对。”褚漠点点头。
时愿看到褚漠手腕上戴着的避水珠手环,问:“你的手环是染华送你的?”
“是啊,父亲说以后遇到江河湖海安全许多。”褚漠说起来的时候,小脸上忍不住有了些许笑,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严肃。
时愿从怀中取出一颗更大更亮的避水珠:“我能换你手里的避水珠吗?”
“这是父亲给我的礼物,我想好好保存。”褚漠护着自己手腕上的避水珠手环道。
“我给你更多礼物。”时愿说着从身上解下鼓囊囊的储物袋,和手里的避水珠一起放进了褚漠的怀里。
储物袋里是这些年时愿给褚漠搜罗的小礼物,还有防身的法宝。他早就想交给褚漠,一直没有机会。
眼下,正好可以送出去。
褚漠抱着储物袋和大颗避水珠左右为难。时愿刚救了他,他也能看出时愿很想要避水珠手环。褚漠犹豫片刻,把受手上的避水珠手环摘了下来,连着储物袋交给了时愿:“我可以和伯伯换避水珠,不过你的礼物太多,我不能收。”
“长者赐不可辞。这储物袋里的东西原本就是给你准备的,收下吧。”时愿只是将避水珠手环拿在手中,把储物袋再次推给了褚漠。
时愿摩挲着避水珠手环上的白色珠子,感受到上面散发的气息,有些诧异:“这避水珠是什么兽的眼珠子做的?上面的气息好熟悉。”
褚漠回忆了一下,说道:“父亲说,避水珠是魔蛟的眼睛所制,刚好是一对。”
“魔蛟?”时愿身躯一震,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对啊,碧水潭魔蛟。”褚漠道。
当初他和褚柒去碧水潭那里斩蟾蜍妖后,褚柒顺嘴提过一句避水珠的来历。
时愿忽然就想起了一百二十年前,他前去碧水潭斩杀魔蛟的事。当时十分凶险,险些丧命,幸好有人相救。
他睁开眼睛看到黎霜,便以为救命恩人是黎霜。
后来两人离开,黎霜在路上收到褚柒的传信,他也没多想。
现在看来,当时真正救他的人不是黎霜,是褚柒。
怪不得,魔蛟那么强,黎霜却毫发无损。他当时还以为是黎霜运气好……
为什么他这么蠢?到现在才发现真相?
当年褚柒拿着避水珠来找他的时候他就应该看出来的。
他当时为何不信褚柒?
为何要说那么多绝情的话,让自己白白错过褚柒这么多年?以至于后来经历坎坷和痛苦,走到如今的地步。
褚漠看着时愿有些失魂落魄似哭非哭的模样,担忧道:“伯伯,你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想起一些往事,心生感慨罢了。”时愿心中怅然。
还好,一切尚不算太晚。
褚柒没有了心魔,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过去的恩怨还有化解的机会。
“原来如此。”褚漠道。
他还以为时愿因为太喜欢这个手环,激动的要掉眼泪。
给他吓了一跳。
时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笑着对褚漠说:“我方才看你独自练剑,不如以后我来陪你一起练习?”
“不必了,父亲剑术很好,他不闭关的时候早上都会教我练剑。”褚漠拒绝。
“也是,染华的剑术天赋不在我之下。”时愿欣慰,“那他不在的时候,我来教你如何?”
褚漠想了想,点点头:“好。”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时愿才起身离去:“我先走了,明日来与你一起练剑。”
褚漠看着时愿走远,忍不住开口:“伯伯,你是我另一个父亲?”
其实在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褚漠心里已经有了底,只不过想确认一下。
“是。”时愿停下脚步,回答。
“那我以后叫你什么?”褚漠有些纠结,“还叫你伯伯可以吗?”
“可以。”时愿笑道。
叫什么有什么要紧?
总归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剪不断。
九月,秋高气爽,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褚柒没忘记答应褚漠秋天要一起去放风筝。于是两人带上雪团儿,拿上那个画着雪团儿的风筝就下了淮风山。
褚柒在前面牵着风筝跑,褚漠在后面抱着雪团儿追。
风筝就这般随着秋日的凉风飞上了天空。
“你要不要来试试?”褚柒拽着风筝线,笑着问褚漠。
“好。”褚漠把雪团儿放在地上,接了风筝线。
“哇。”褚漠惊呼。
这还是他第一次放风筝,新奇的感觉让人着迷。
两人在山下疯玩,最后褚漠甚至骑在了褚柒脖子上拉着风筝线。
褚漠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开心,他小脸红彤彤地,眼睛闪闪发亮,此刻宛如真的是个“六岁”的孩子。
时愿在远处看着父子两个玩,没有露面,嘴角也露出笑容。
正文到这里完结。
还有两个番外。
一个番外是关于时愿的过去,会对正文缺少的部分做补充。
一个番外是很多年后,算是最终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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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