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裳和钟凛在山下历练二十载,互相之间没有碰过面。
钟凛这二十年在凡间玩的也有些腻,中间几次回酒灵剑派,想看看孟裳回没回来,都没见到她的身影。钟凛顿觉门派之中十分无聊,只能重新下山。
山下好玩的就那些,他忽地就提不起什么兴趣。他想传信给孟裳问问她在哪,在干什么,几次拿起传信符都放下,他自言自语:“若是我主动联系她,让她以为我离不开她,纠缠我怎么办?”
钟凛赶紧打消念头:“不行,不能找她。”
孟裳和钟凛收到了酒灵剑派传来的消息,各自匆匆忙忙赶回了酒灵剑派。
孟裳和钟凛从小一起长大,从没有分开这么长时间。
如今二十年不见,乍一碰面,竟然带上了几分生疏。
孟裳朝钟凛拱手:“二师兄。”
“许久不见,怎么这般客气?”钟凛笑道。随即他看到孟裳身边的人,脸上笑容僵住,“你身后是谁?怎么没见过?”
那人长了狐媚子般柔美的容颜,却气质温润,带了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笑起来两腮还有浅浅的梨涡。他也跟着拱手自我介绍:“薛炙,薛子炎,见过二师兄。”
“你叫谁二师兄?”钟凛不悦,语气有点冲,“你又不是我酒灵剑派之人,别乱叫。”
“我是凝霞买来的小侍,勉强也能算作酒灵剑派的人。”薛炙笑意盈盈。
钟凛常年在俗世游历,阅人无数,看薛炙的模样和做派,就知道来历不清白。
以前怕不是个在南馆里以色侍人的。
“说什么小侍?我们是朋友。”孟裳一脸不认同地看向薛炙。
薛炙出身寒门,几年前还是个家境富裕的翩翩小郎君。孟裳在桥头上第一次碰见他,就和他相谈甚欢。
两人身份不同,虽一见如故,却最终没能成为好友,分道扬镳。
一年前,薛炙落了难,孟裳碰见出手相助。
孟裳看过薛炙的修炼资质,觉得不错,便带回了门派。
“孟凝霞,你以前说我花天酒地,现在自己又算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带回门派里?”钟凛怒意上涌。
钟凛这话着实是说重了。
原本钟凛也不是说话尖酸之人,换做是旁人带回来薛炙,钟凛都能以礼相待。
偏偏是孟裳带回来。
让钟凛一下子就失了分寸,说话也多了几分刻薄。
“不要用你那龌龊的眼光看别人,不是谁都和你一样滥情。”孟裳毫不留情地怼了一句。
钟凛被堵得哑口无言。
孟裳不理钟凛,气呼呼地带着薛炙走了。
孟裳和钟凛回来之后,接手了很多门中事务,分担褚柒身上的担子。
薛炙每日心甘情愿待在孟裳身边侍奉左右,与她同进同出,对她关怀备至。
后来君萧见薛炙资质的确好,为人谦逊,心性不错,就收为亲传弟子。
薛炙平时修炼,空余时间还是如以前一样,跟在孟裳身边照顾她。
酒灵剑派上下的弟子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薛炙喜欢孟裳。
有好事的长老见薛炙喜欢也不敢说,就怂恿他:“凝霞那人最直,你不说她怎么知道你的喜欢她呢?”
薛炙犹豫:“我配不上孟师兄,再说……孟师兄和钟师兄有婚约在身,我怎能介入其中?”
坏人姻缘,非君子所为。
那长老便说:“寒夜又不喜欢凝霞,否则都一百多年,两人早就成亲了。他们俩不合适,早晚要散。你白长了这副狐狸精的脸,怎地这般迂腐?你就不会主动勾引凝霞?”
薛炙白皙的面庞染上胭脂色:“啊,这、这怎么好?”
钟凛在背后听见了,暗暗生气。他也不知自己气什么,他都不喜欢孟裳,还管人家和谁成一对?
钟凛是这么想,但心里那股不得劲却压在心里,怎么也发泄不出去。
门派事务多,孟裳和钟凛负责不同的事,总有需要通力合作的地方,两人意见不一,就产生了争执。
孟裳怒道:“这件事本就应该按照我说的做?你为什么不听?”
“我没错,为什么要听?你算什么?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才是师兄。”钟凛吼道。
“钟寒夜你够了,最近你总是莫名其妙阴阳怪气我不跟你计较,现在我们在处理公务,就事论事!”孟裳把手里的卷宗一摔,叉着腰,就差开骂。
“我不好是吧?薛子炎那个小白脸好,你去跟他说?”钟凛口不择言。
原本和薛炙半点不相关的事,不知怎么就扯到了他身上。
“子炎他就是比你好!”孟裳道,“他正直,善良,专一,浑身都是优点。”
“正好他喜欢你,他这么好,你是不是要嫁给他?”钟凛讽刺挖苦,“我不要你,你就随便捡一个?”
这话太伤人,说的孟裳一愣。随即,孟裳笑了:“你说的对,随便捡一个都比你强。钟凛,我们解除婚约吧。”
“是你说的,你不要后悔。”钟凛压下心中的颤抖,咬牙说出这几个字。
“绝不后悔。”孟裳别过脸强撑。
蹉跎了一百多年,孟裳终于还是攒够失望。
钟凛捏紧手中的拳头,面色铁青转身离开了。
这边吵架的声音实在太大,薛炙站在门口,与钟凛擦肩而过,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去安慰。
孟裳喊了一句:“薛子炎,你进来。”
“孟师兄,你没事吧?”薛炙走过来,担忧地望着孟裳。
孟裳笑着,眼泪却落了下来,她摇着头说:“是我先不要他了。以后他是他,我是我,这婚约毁了也罢。”
“孟师兄……”薛炙险些就说他不喜欢你我喜欢你,话到嘴边及时刹住车。
“你要不要娶我?”孟裳转过脸来问薛炙。
天降馅饼,把薛炙砸的晕乎乎。他生怕说的晚了就错过这个机会,忙不迭点头:“要,只要能和孟师兄在一起,让我做什么愿意!”
他发誓自己一辈子对孟裳好,无论何时,只要孟裳点头,他可以上刀山下火海。
“那我们成亲。”孟裳说道。
孟裳和薛炙订婚之快,着实惊掉了不少人下巴。
他们在酒灵剑派所有人见证下,立下天地盟约,成为了一对眷侣。
钟凛直到最后才应过来,自己彻底错过了孟裳。
酒灵剑派没建立之前,淮风山上就有个残破的上古逆转大阵,据说能颠倒阴阳,逆转生死。
褚柒一直认为凌绯的死都是因为自己的错,心中亏欠化为执念萦绕不去。
褚柒的心魔越来越重,他主动将手头上最后的门派事务交了出去。
世间修士,心魔既生,放任下去,要么成魔,要么陨落。旁人难助,除了自救,别无他法。
他废寝忘食地研究阵法,企图补全逆转大阵。他想要逆天而行,在自己被心魔完全吞噬之前,拼尽最后的力量,让凌绯活过来,了却心中执念。
褚漠在褚柒的忽视中慢慢长大,他修为进步很快,开始主动自己去外面除邪。
时愿经常会偷偷摸摸跟着褚漠保护他,只不过褚漠从来都不知道。
褚柒早就发现了时愿暗中的行为,却没有拆穿。
褚柒曾经也想对褚漠好一些,但心魔侵蚀,他总是不能自控。
后来,褚柒被心魔操控,把褚漠丢到了魔域历练。
时愿就藏在暗处跟着褚漠去魔域待了将近三年。
褚柒趁着自己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催动了后山的逆转大阵。
月圆之夜,黑赤色光芒亮起的那刻,天地变色,风云汇聚,地动山摇。
逆转大阵开启失败,灵力爆炸开来,山石滚落,将褚柒伤的不成人样。
……
褚柒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泪湿了枕头。
这一夜的梦太长,过往的一切如走马灯。
他伸出手摸向自己小腹,梦中怀胎十月的感觉似乎还没有褪去。
褚柒拥着被子起身,呆呆地在床上坐了许久。
天色已明,房门外传来褚漠的敲门声:“父亲。”
屋子里的雪团儿被叫声惊醒,喵呜地叫了一声。
褚柒穿好衣服,道了一声:“进来吧。”
褚漠拿着剑,推门走了进来,看见褚柒站在那里给人的感觉又变了,他有些紧张地拱手一礼:“父亲。”
褚柒缓缓走到褚漠面前,抱住了褚漠。
“父亲?”褚漠忐忑地呼唤。
褚柒放开褚漠,拉着褚漠的手:“今天这么早,我们一起去练剑?”
“好。”褚漠的眉宇间舒展开,绽开一个笑容。
大手拉小手,父子二人走出房间,走入初升的阳光沐浴之中。
当初逆转大阵,险些就让褚柒命丧当场。
褚柒如今失了大部分修为,已经算是死过一次的人。
失忆这段时间,他重拾过曾经的自己,才醒悟一些事。
他现在只想好好照顾褚漠,将过往缺失的爱,补给孩子。
想清楚一切之后,褚柒才觉仿佛此刻获得了新生。
人生漫长,有太多痛苦和遗憾,但终究都会过去。
他已经为了心中执念付出太多,过往的已然不可改变,不如就……放下它。
褚柒恢复记忆的事情很快在酒灵剑派传开,一时间,门中弟子忐忑不安,害怕曾经冷面无情的褚柒再次回归。
君萧瞧见褚柒的模样,欣慰地点了点头:“你能想清楚就好。”
现在的褚柒,不是十九岁调皮捣蛋的少年,也不是后来阴沉可怕的大师兄。他眼中依旧有明亮的光,气质渐渐内敛,不骄不躁。
最主要的是,记忆全部恢复的褚柒,没有了心魔。
历经磨难,他成长了。
“长久以来,多谢师父、师叔对我的宽容和照料。”褚柒道。
君萧和莫怀养大了他,还教他修炼,待他如亲子。
在褚柒眼里,君萧和莫怀也不仅仅是师父,更是重要的亲人。
“你只要能好好的,我和你师叔别无他求。”君萧脸上露出笑意。
莫怀也跟着笑。随即,他想起什么,皱起眉头:“姓时的还赖在我们门派不走,想想就晦气。”
“正好,我心中有疑问尚未解开,要去找他谈谈。”褚柒平静道。
“你去找他做什么?”君萧变了脸。
“该来的躲不掉,逃避不是办法。”褚柒十分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