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坐廖江龙的车来到了他们的派对地点。
是一家包了场的酒吧,里头正放着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光怪陆离的灯光在在场人脸上快速闪过。
周茉拉着他给自己的朋友们介绍:“这是Kris,你们一直吵着要见的。但是事先说明啊,男的女的都不许乱动,我们这是绿色场合。”
众人笑着纷纷应声。
瑰丽灯光下,徐清的脸部线条看起来更加深邃迷人,棱角分明。
唇瓣上涂了薄薄的润唇膏,光线闪过,泛着晶莹的微光。
有人看得出神,还是忍不住问道:“就算不让动,也说说取向吧?我们先内部排除一下竞争机会。”
徐清缓缓抬眸,淡淡道:“比我好看的。”
眼眸一眨,却流转着暧昧的光华。
那人立即红了脸。
徐清随手从吧台上取了一杯龙舌兰,浅浅抿了一口。
其实廖江龙没说错,他出发前有所犹豫,确实是因为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尤其是他又是这副打扮,周围音乐声震耳欲聋,灯光耀眼夺目,都让他仿佛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他十九岁那年。
不过那时候总会冒出来个路明。
穿着件再朴素不过的白衬衫,一头棕发凌乱又松散。
眉毛很浓,眼睛很大。挺拔的身姿,逆着七彩灯光向自己走来,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可徐清突然有些不解。
难道太久没喝酒,他的酒量已经差到连一口龙舌兰就会醉了吗?
但是如果没醉……
为什么他会在这看见路明?
“徐清,好巧,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你。”
他眼里的那个“路明”从幻象中走了出来,停在了他身边。
徐清定了定神,才发现眼前这人是吴礼安。
学生气十足,手里端着杯威士忌,笑得一脸灿烂。
徐清皱了皱眉:“你怎么会在这?以及我是你的编辑,别喊我名字。”
“非工作时间,不叫职位。”
吴礼安轻轻和他碰一下杯,“因为茉茉姐替我妈打过离婚官司,你呢?”
徐清顿了两秒,还是配合着抿了一口酒:“朋友。”
吴礼安没追究他的敷衍,依旧笑道:“能见面就是缘分,陪我跳个舞吧。”
说话时,他整个人越靠越近,到最后话音,几乎已经贴在耳边。
徐清被惊了下,正要退开,却有一只手攀上后腰,拦住了他的退路。
他皱着眉看过去,就听吴礼安道:“就一支舞,很快。”
语气轻柔,眼神迷离。
嘴角再向上扬了扬,很是英俊。
徐清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将酒杯放回了吧台上:“……行吧。”
两人随着音乐声律动起来。
吴礼安表面看起来是个清纯男大,一跳舞就知道是个经常出入夜场的。
每一下动作都嚣张又帅气,肢体似有若无地触碰,增添不少暧昧感。
氛围火热,气息交缠。
原本应该是如此的。
但是徐清配合着他的节奏,身体下意识地舞动,眼睛却因为不停闪过的灯光,反倒有些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无数次地闪过了那个无比笨拙的,四肢不协调的舞姿。
或许是因为吴礼安这头棕发。
或许是因为这件白衬衫。
也或许……
是因为之前的那通电话。
那个人说,他们已经两天联系不上路明了。
路明不会这样的。
他对待工作总有些死脑筋,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
哪怕天上往下落刀子,只要公司没说放假,他都会想办法准时上班。
认真,又执拗。
这是路明身上最亮眼的优点。
“徐清?徐清?”
吴礼安的声音唤醒了他,“在想什么?”
“没……”
徐清说到一半,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几乎要被吴礼安圈在怀里。
周围不少人暗戳戳地看过来。
吴礼安的嘴角向一边挑起,眉峰也向上扬,仿若一副胜利者的表情。
徐清微微皱起眉头,倏然觉得他这身白衬衫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就像这副表情和白衬衫不应该同时出现一样。
徐清不容分说地推开了吴礼安的手,不顾他的挽留,扭头就向外走。
这时,周茉正好走了过来:“要走了?”
徐清点头:“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好哦。”
周茉冲他挥手,“欢迎你下次再来我们家住。”
“……什么意思?”
徐清不解。
周茉却不答,施施然地端着酒杯又走回人群里了。
徐清站在原地想了想,最后还是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的目的地是他以前的家。
说起来,徐清至今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地方。
说是宿舍不合理。
说是家也感觉不对劲。
更何况还多了个“以前的”作为定语。
电梯到达,徐清大步走出来。
房门的密码没换,他轻而易举地就用指纹解锁,开门走了进去。
可是一开门,他震惊了。
客厅的东西少了一半,地板上零散地扔着衣物,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尘土味。
卧室的房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透出来昏黄色的光芒。
徐清快速脱了鞋,随手抄起架子上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向卧室方向走去。
到卧室门前时,里边传来有些厚重的呼吸声,以及偏高的热意。
他愣了下,连忙推开房门。
卧室内,几乎乱得不成样子。
碗筷、水杯、相框,甚至连懒人沙发都被搬了进来,基本就是客厅里少了的东西。
除此之外,双人床上还堆满了徐清忘了带走的衣物、看过的书,和很多年前报废的旧笔记本电脑。
而这堆杂物向同一个方向聚拢,圆心就是正躺在床上的路明。
他手里抱着徐清的衣服,双眼紧闭,眉头微皱,看起来睡得并不安宁。
徐清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但至少悬起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他放好手里的剪刀,走过去拍了拍路明,冷脸道:“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唔!”
一只大手突然伸出来,手指穿进他的发间,用力按住他的后脑勺,将他压了下去。
而手的主人则顺势一个仰头,用自己的双唇堵住了这张扰人清梦的嘴。
徐清被亲了个措手不及,正想推开他,却发现不对劲。
烫,非常的烫。
无论是手心的温度,还是嘴唇上的热度,都早已超过人类该有的正常体温。
他在发高烧。
这个认知让徐清心里警铃大作。
路明很少生病,但每次生病都会很严重,至少得来回折腾半个月才好。
而且这烧得这么严重,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去过医院。
徐清用双手推开他:“你先放……呜呜……”
舌头趁机卷了进来。
不过力度却软绵绵的,仿佛只是习惯性动作,并没有任何侵略的意思。
放在后脑勺上的手掌也轻柔了许多,一下一下地捋着徐清的长发,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徐清被亲得没脾气了。
路明像个久遇甘霖的沙漠旅者,全凭本能在吮吸。
唇舌相交中不带一丝欲念,只有纯粹的依赖和眷恋。
徐清努力了好几次,终于把人推开。
但说是推开,其实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息全都交缠到了一起。
“路明,醒醒。”
路明的眼珠子在里头转了转,随后眼睫抖了几下,终于慢腾腾地睁开了眼。
眼睛似乎还有些不适应台灯的光线,在睁开的一瞬间又眯了起来,眉间也出现了三道浅浅的皱纹。
“清清?”
路明哑着嗓子开口。
声音是撕裂的,如果不是这么近,徐清几乎要分不清每个字音。
“是我。”
徐清第一次在分手后应了这个称呼,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你在发烧,我带你去医院。”
路明还有些呆呆的,任由他将自己抓起来。
“清清?真的是你吗?我还活着吗?我在做梦?”
一句比一句哑。
“你没做梦。”
徐清微微叹了口气,将他整个人搂在怀里。
说实话,路明比他高好几公分,骨架也比他大些,再加上路明烧得浑身酸软无力,抱他起来比平常时候更困难。
徐清光是把他手里的衣服拔出来,再将他从那堆杂物中间捞出来,就差不多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路明脚步虚浮地站起身,贪恋地挂在他身上,用松软的头发蹭进他的肩窝。
“清清你回来了,我好想你……”
徐清不接这个茬,径自带着他继续往门外走:“我们去医院。”
路明脑袋里还晕晕的,但在客厅乖巧地换衣服换鞋。
怕他光着脚乱踩到东西,啪嗒一声,徐清把客厅的大灯打开了。
路明的眼睛又下意识地眯了起来。
可在短暂的模糊过后,他彻底看清了徐清的打扮。
淡妆,红眼影。
皮衣有些短,正好卡到腰线。
被皮裤紧紧包裹着的双腿修长,勾勒出诱人的曲线。
路明愣了下,连忙冲过去将人抱住:“你为什么穿这样?你又去酒吧了吗?谁带你去的?”
嗓子又哑了不少,说到最后半句,连眼角都泛出了一圈泪花。
徐清被这异常的体温拥住,心里感到熟悉又陌生。
习惯和本能都让他忍不住想往上靠,不过他终究忍住了。
徐清淡淡道:“廖江龙他们聚会而已,就呆了几分钟。”
他说的不全是实话。
路明吸了吸鼻子,搂他搂得更紧:“别去了,求你。”
眼眸低垂,泪光在眼眶边打转,摇摇欲坠。
明明头发还乱得很,但他语气一软,嘴角一弯,就仿佛所有发丝也向下垂了一样,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狗。
是了。
路明每次一生病,还很爱撒娇。
徐清不得不又叹了口气。
“先走吧,我们去医院。”
路明点头应下,却死活不肯撒手。
徐清刚才光拉他起床就用尽了全力,实在不想再纠结这个。
他只好就这么拖着个拖油瓶,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之下,坐上了去医院的出租车。
在车上,路明还把脑袋枕在徐清的肩上,手里挽着徐清的手臂。
前面司机频频从后视镜里偷看他们。
徐清用力拍了几下路明:“松手。”
路明没动静。
“听见了吗?松手。”
路明眼睛和嘴巴都闭着,像是已经睡着了。
但勒着徐清的手臂却紧了紧。
徐清揉了揉眉心,扭头看了眼飞速掠过的街景,再再次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