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邪完毕后，道长的脸色十分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显然，方才的仪式耗费了了他极大的心力。
我心中充满感激，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再次笨拙地提出要把钱送给他，且以后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他。
闻言他皱皱眉，“不要动不动就提当牛做马，你是个人，不是牲口！”
还告诉我以后没有邪祟了，要好好活着。
到河边时，我们分别了。
他往道观走去，而我一时间不知该去往何处。
回家？
那还是我的家吗？
是的吧，因为除了那个小房子，我无处可去。
于是我只好灰溜溜地回家。
沈云川的牌位还在家中。
他的灵魂被超度后，牌位只是牌位。
除了它，我什么也没有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于是我又开始吃夫君的供果。
一边麻木地吞吃果肉，一边默默流泪。
反正他已经不在了，彻底不在了！
现在，这个房子里没有恶灵，没有亡夫，什么也没有。
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空虚感几乎将我吞没。
阴沉的天色渐渐变暗，夜晚即将到来。
我又奢侈地点亮了烛火，随即将自己埋入了被窝中。
床板很硬，下面垫了一层厚厚的稻草，稻草上铺了一张粗麻布做的床单。
被子奢侈了些，里面填充的是棉花，很软很软的棉花。
平心而论，这床很舒服，因为以前我在山里只能睡山洞，而山里也只有我一个人。
现在我来到了人间的小镇上，置身于人群中，每个月还有一大袋铜板可以领，为什么却比以前要孤独得多？
我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那就不想了吧！睡觉！
可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天边隐隐传来雷鸣声，那种闷闷的声音十分压抑，似乎随时都会爆开。
不久后，一道道惊天动地的巨雷终于从天而落。
雷声渐隐后，我听到了哗啦啦的雨声。
那雨下了大半夜，疲惫感袭来，我昏昏沉沉的，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
夜深之时，雨势渐小。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我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嗒、嗒、塔……”
似乎是脚步声？
我一下清醒了过来，忍不住竖起了耳朵，一把从床底下掏出了我的柴刀。
那声音渐近。
它沉闷而滞重，与雨声并不相融。
那绝不是活人的脚步声！
我又想起了我的梦。
梦中那邪物倒退着朝我走来，越走越近。
莫非它终于成功地从梦里走到梦外？
可邪祟不是被道长驱逐了吗？难道仪式失败了？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升起。
偷偷爬下床靠近牌位，忍不住将它抱在怀中。
木头冰凉的质感传来，却是我此时唯一的依靠。
沈云川！沈云川！沈云川！
我不停呼唤他的名字，想要借此获得一点力量。
终于，一道浅淡的黑影贴在了我的门上。
“思思。”
是我夫君的声音，语调也一模一样。
心中却有个声音提醒我，不要开门！
我抱住牌位缩回到床脚，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门窗都被关紧了，屋里没有风，烛火却无风自动。
“思思，是我。”见我没有回应，他又唤了我一声，语调十分温和。
“不要怕，我只是来和你道别的。”
“过去七天那东西一直缠着我，让我没法好好和你说话，还好你想办法将它赶走了。”
“思思，我也要走了，之前没能好好和你告别，所以今晚特意来见你最后一面。”
“你害怕的话，我们隔着门说话也没关系。”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有耐心。
我想起了他活着时的样子，眼眶一阵酸涩。
“对不起，以前没能好好待你。”
“原本我想着等离开秘境，就好好地办一场婚礼，在所有人面前……”
他顿住了，语调中多了些难以抑制的悲伤。
我的心中也十分悲痛。
原来，我们曾有机会可以幸福圆满。
它近在眼前，唾手可得，最终却以悲剧收尾！
我感到喉咙发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想过很多很多事，有关于我们的。”
“等世间太平，我没那么忙了，就好好教你读书写字。”
“我还想过要教你修道，这样我们就可以长长久久地相伴，一起仗剑同游四海……”
他在门外一点一点描绘着那些未曾实现的未来，我这才知道，他活着的时候是这样想的。
他为我考虑过那么那么多的事，我却总是在为往事而跟他闹别扭、生闷气。
我们到底错过了多少幸福的时光？
我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啜泣出声。
“……算了，不说了，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他自嘲一笑。
“思思，临走前，我想再见你一面，可以吗？”
我立刻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下，冲到了门边。
当手即将触到门时，心底一个声音响起。
思思，不要开门！
那声音扭曲而怪异，我心底顿时一惊！
“没关系，思思。”
“我已经死了，而你还是活人，以后好好活下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门上的黑影变淡，消失。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巨大的悲痛将我淹没，那一瞬间，我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拉开门，冲入雨夜追上他的脚步。
可我没有，我只是抱着他的牌位，在门后蜷缩着痛哭。
我绝望的哭泣淹没在雨声中。
“云川，云川……”我在心中低声默念他的名字。
这时候，屋顶上突地破开一个大洞不大不小的洞，碎瓦和断木重重落下。
一颗脑袋钻了进来，满头黑发如潮湿的水草般肆意垂落，看不清面容。
“思思，你果然……舍不得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