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7

或许是因为公主称病未至,席间气氛压抑下来。诸人各怀心思,皆缄默不语,只能听见银箸偶尔碰触瓷器的声响。

月绯垂首盯着面前的白玉莲花碗,碗中盛着碧粳米饭,清香淡淡。她今日策马疾驰后,又与李湍周旋斗智,早已饥肠辘辘,腹中空空如也。一碗饭不过转眼便见了底,她却仍觉意犹未尽,正暗自寻思着该如何再添一碗。

司承云斜睨过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忽地冷冷开口,“你真能吃。”

月绯闻声抬头,眸中顿时燃起灼灼怒焰,直直瞪向司承云。只见他面前的青玉碗几乎未动,仅略略夹了几口素笋、香菇之类的小菜,那碧粳饭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凹陷,宛如被雀儿轻啄过一般。

他们二人都深知对方是个何种恶劣的德性。只不过今日司阳在场,彼此都不得不稍作收敛,扮作乖巧,装上一装。

若依月绯往日的作风,此刻定已反唇相讥,非要冷嘲热讽一番,怼得他无言以对不可。然而碍于司阳,她只得咬牙忍下,暗自腹诽:怪不得你整日病恹恹的!

司阳见她被司承云呛得敢怒不敢言,一副委屈模样,很是可怜,不由开口为她解围:“皎皎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天真难得。况且她身形清瘦,身量颀长,胃口好些也无妨。”

司承云闻言无动于衷,神情古井无波,看不出情绪。他只目光微垂,若有所思,不知在计较些什么。

月绯却开始装蒜。她偷觑司承云一眼,很畏惧地停了箸。

在旁默默围观的李湍不由瞪大双眼,脑门儿上连打三个问号,这姐姐又在唱哪出?

司阳见状,果然召来侍从,为月绯再添一碗饭。又因寺中皆是素斋,席上菜肴大多清淡,唯有一碟烹得香浓的东坡豆腐。他便顺手将那碟豆腐推至她面前。

月绯低低朝司阳道了声谢。话音才落,便很快垂下眸子,复又举箸,却将头埋得更低,一副羞愤不敢见人的模样。

李湍在心内尖叫:啊啊啊!!!用力过猛了吧!姐姐!

……

月绯做戏做全套。她非但在饭桌上一语不发,待饭毕遛弯儿时,也仍旧沉默不语。只沿着寺后的青石小径,独自走在最外侧,一味专注地看路边山色岚光,全然不理会他们之间的言谈。

司承云乜了她一眼,似乎是在确认她是否在听。他压低声音对司阳道:“穆戎已回宛国。”

月绯正揉着吃撑的肚子——三碗饭下肚,着实让她有些步履维艰。听到司承云出声,她立时竖起耳朵,脚下却装作漫不经心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实则全神贯注,不肯漏掉一字一句。

她虽困于云栖山,却早已从沈攸等人处听闻风声:宛国国君穆天养暴毙,死因蹊跷,宫中传言四起。大皇子穆硕赶在穆戎归国前抢先继位。穆天养死得如此凑巧,实在令人怀疑,背后缘由耐人寻味。

司阳听司承云提及,才沉吟道:“穆戎竟能如此迅速被赎回,可见他在宛国根基深厚,党羽众多,非同小可。”

司承云淡淡道:“虽是如此,穆硕既已继位,名分已定,穆戎错失良机,日后怕难成气候。纵有万般手段,终究迟了一步。”

司阳,“穆硕能顺利登位,足见其颇有决断,非庸碌之辈。然其根基未稳,放穆戎归国,使之相互掣肘,未尝不是一着妙棋。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届时便可坐收渔利。”

司承云忽地冷笑,语锋一转,“此等筹算不过权宜之计,难以为继。宛国终是蛮夷之地,畏威而不怀德。若要彻底消弭边患,使国泰民安,唯有效法先帝,整饬武备,一举击溃其主力,令宛国俯首归降,岁岁来朝,方为长久之策。”

司阳闻言,仅微微颔首,未置一词。

二人并未完全说出月绯想听的话,她不由悄悄靠近了几分,隔着两三步的距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梁王之女如何了?”

司承云转过头,目光淡淡扫过她,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果然在偷听。

月绯毫不在意他目光中的讥诮,只是追问。

司承云对和亲公主的生死毫不在意。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用过了便可舍弃。他淡然道,“自是封她为公主,嫁去宛国。”

月绯闻言,心底蓦地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她既为司良宜的命运深感惋惜,又因看出司承云眼底的轻蔑与冷漠而颇有些挂不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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谒金门
连载中子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