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过了三百年后。
杨戬仍在世间苦苦搜寻韦护。
一身素袍在山林间恣意穿梭,身姿矫健,仪态潇洒,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几个跳跃间,来到一座山头。
这山幽深诡秘,阴气重重。四周寂静无声,连风也不起。
杨戬食指中指并拢往额间一抹,相貌堂堂的额间随即显露一条竖缝。刹那间,竖缝往两边撕开,便露出一枚竖瞳。竖瞳上下滚动,浑似野物苏醒。世间万物在这瞳孔之中无所遁形。
用这额间第三只眼去看山,一眼便看进了山体内部。
山体内部盘着一只白毛老鼠。老鼠洞中累累白骨,看样子害了不少人。
杨戬看清位置所在,便祭出了他的法宝哮天犬,对那白色细犬道:“此等小妖,倒也不必劳烦本君亲自动手。你且去将它处置了吧。”
哮天犬向杨戬指的方向嗖的一下便去了。
杨戬双手抱胸,坐在一棵树上闭目养神。按他估计,不出半刻钟的功夫,哮天犬必定叼着那老鼠回来了。
然而,莫说半刻钟,一刻钟过去了,哮天犬也没有回来。杨戬蓦地睁开双眼,感觉事情有些不对。他跳下树来,化作一只飞鸟,往老鼠洞掠去。身形快如闪电。
进到洞中,摇身一变,化出原形。就见一白袍银发的男子趴在地上吸食哮天犬的仙气。哮天犬倒在那里,口吐白沫。
杨戬见此,怒从心头起,大喝一声:“孽畜,拿命来!”说话间,他的手中召出三尖两刃刀,便以横扫千军之势向银发男子劈去。
银发男子一见杨戬,如临大敌,根本不抵抗,直接化鼠遁走了。
杨戬一刀扫毁了山洞,无数白骨化为齑粉。他见老鼠遁走了,便跟着追了过去。天眼一扫,便看到那白毛鼠所在。此山几乎被挖空,鼠洞四通八达,地形极为复杂。白毛鼠狡猾,专钻小洞。以为如此,人就奈何它不得。
杨戬收了兵器,摇身一变,变了一只捕鼠神手狸花猫,倏忽朝老鼠追去。白毛鼠回头一看,后头跟着一只狸花猫,吓得魂飞魄散。
勉强跑出洞外,来到空旷之地,摇身一变,变作一个貌美男子。
一身蓝袍,仪态优美。一根玉簪束发于顶,半披半束,未束的秀发从后背披下垂至腰间,鬓角两缕垂于胸前。气质清冷忧郁,一双瑞凤眼明亮温婉,眉宇间一抹浓得化不开的哀愁。令人望之生怜。
杨戬追出洞外,便见一人立在那里,长身玉立,玉树临风……
杨戬见到此人,不由心中大喜,以为终于找到他了。摇身一变,化出人形,冲上去将他紧紧抱住,“韦护!你跑去哪里了?让我找得好苦!”
“韦护”依偎在他怀里,脸渐渐靠近他脖子,露出锋利的牙齿,鼠相毕露,刹那间便要将人脖颈咬断。
杨戬察觉了涌动的妖邪气息,瞬间化了一条蛇遁走。
待脱离了鼠口,又变回了原形,手持三尖两刃刀,指着白毛鼠大骂,“孽畜,好本事,竟会读心术!”
“哈哈哈,”白毛鼠借着韦护的样貌嘲笑着:“你看到这张脸,还下得去手吗?”
“……”杨戬紧握着三尖两刃刀,即便知道面前的韦护是假的,却为了多看两眼,迟迟不肯动手。
白毛鼠笑完,又学着韦护的样子,眼神哀怨地望着他。
杨戬脑中不自觉又浮现他与韦护分别时那一幕,他叫着韦护:“你等我好不好?”
韦护说:“不等了。”
那时杨戬并不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面。他太过自负,仰仗着有一只天眼,觉得韦护终究逃不过他的手心。韦护能躲到哪里去呢,左右不过多找几日罢了!左右不过多找几日罢了!一找就找了三百年!
韦护最后伤心欲绝、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杨戬永生难忘。这三百年他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回忆,日久弥新。
此刻这白毛鼠不过将他心中的记忆具象化罢了。
正在僵持,哮天犬忽然从背后冲了出来,直往那人身上扑。杨戬见了,差点忍不住将哮天犬劈了。他握紧了三尖两刃刀,亲眼见着哮天犬将那白毛鼠扑倒在地,咬断了他的脖子。
白毛鼠临死前,还用哀怨的眼神望着他,仿佛是韦护对他无声的控诉……
看到这“死相”,杨戬心中涌现出悲伤绝望,也许韦护早就死了。也许他早入了轮回,不知历经了多少世。只是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
直到哮天犬嘴里的“韦护”化为了一只白毛老鼠,杨戬的心仍止不住的天崩地裂。哮天犬叼着老鼠到他面前邀功,杨戬看得难受。难受完就开始发火。
“你怎么回事,这点小事还要我亲自动手!”
白毛细犬闻言,呜咽地低下头去,将老鼠尸体放在杨戬面前。也不敢邀功了。
杨戬丢下哮天犬,向前走去。哮天犬见状,连忙跟上。
除去了这白毛鼠,山林间阴郁散去,阳光洒进来,一片朗朗。闻得鸟叫了,也听得风声了。
杨戬一路走,一路勾起了不少往事。
伐纣结束后,很多在大战中死去的人上了封神榜。包括韦护的师弟薛恶虎,他被姜子牙师叔封了一个“损福神”。
韦护因为薛恶虎的死,难过了许久,知道师弟上天当职去了,应该感到欣慰吧。杨戬多想告诉他,不必再自责了,你的师弟还活着,他当神仙了。可是上哪里告诉去呢?此生还能再见面吗?
韦护,你在哪儿呢?
杨戬在凡间四处乱窜,这日途经东海。遇见了两个老熟人。
“哟,这不是杨戬吗?好久不见啊,干嘛去?”
“哪吒,好久不见。”
杨戬看到老熟人,一股扑面而来的亲切之感,仿佛又回到了伐纣那时。
三人站在东海之畔。
杨戬看到哪吒身边的人,招呼了一声,“何大夫。”
何大夫对杨戬微微一笑,“我叫敖丙。”
杨戬第一次看到敖丙的真面目,果真天人之姿。他对美丽圣洁的东西向来没什么抵抗力,此刻只望着那蓝中带白的两颗龙角发愣。
哪吒不太高兴杨戬这么盯着敖丙看,不由双手抱胸挡在了敖丙面前,打量着杨戬,“你如今当的什么职,好像在天上没见你啊?”
杨戬收回了视线,看向哪吒,道:“我不在天上当职,在人间封了神职‘清源妙道真君’。”
“什么真菌?”
杨戬白了他一眼,“记不住算了,我又不是没名字。”
“哦,那您这是上哪儿去啊?”
“上哪儿去就不必告诉你了。”
杨戬和哪吒从前就不大对付,虽然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但性格这个东西是很难改变的。这两人的关系大约就是传说中的“王不见王”吧。
哪吒生活幸福美满,也不介意杨戬的态度。不过说话还是难免夹枪带棒。
“说来真是奇了,咱们这帮人中,你杨戬算是绝顶聪明的。老子上天之前还以为你已经在天界混开了。起码封得个什么天界战神的美名吧。谁知你还在凡间哪,这不是埋没了您老的才华么?”
杨戬道:“我在凡间挺自由,不劳挂心。”
“要说自由,你确实自由。”哪吒真心道:“你知道,除了我们几个肉身成圣的,那些上了封神榜的,没一个是自由的。生生世世就绑在那个位置上了。你看敖丙,封了个什么华盖星君,每晚都得拨弄那几颗星星。想回一趟东海老家,还得请假,请假还得层层审批,不得私自下凡。”
“你又做什么职位?”
“我?我在我老爹帐下当个小兵,护卫天庭,还算自由些。”
哪吒还欲再说,敖丙提醒他该回去了。
“行吧,不聊那么多了。”哪吒看着杨戬,仍是对他在人间当个什么真菌感觉不可思议,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我见雷震子,韦护都在天上了,属实没料到你甘愿在凡间待着……”
“你说什么?”杨戬听了他的话,目光如炬地看过来,“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哪吒挑了挑眉,以为把杨戬激怒了,“我说属实没料到你甘愿在凡间待着啊。”
“不是这句!”杨戬的心猛烈跳动起来,那一瞬间他都不敢呼吸,生怕自己听错了。
“不是这句是哪句?”哪吒不耐烦了,“我们真得走了,不跟你说了。”
“我跟你一起走!”杨戬连忙说。
“哈?”哪吒属实没想到,“你想通了?也想上天谋个职位了?”
敖丙在旁道:“既然他也要上天,就上天说吧。”
“行。”哪吒踏上了风火轮,携了敖丙一起向天而去。
杨戬化了只麻雀,落在哪吒的肩头。到了天上,过了东天门,麻雀从哪吒肩头落下,化了杨戬的模样。
“哪吒,我有事问你。”杨戬急切地道。
“哦,什么事?”哪吒看着他。
“韦护!”杨戬眼睛定定地盯住哪吒,一颗心肝儿颤啊颤,“他,他在哪儿?”
“哦,韦护啊,饼饼比我清楚。”哪吒说着看向敖丙,“是吧?”
杨戬跟着看向敖丙,敖丙道:“韦护和雷震子在一块,雷震子如今是紫薇星君,韦护是紫薇星君的护法尊神,他们住在紫微宫。”
“紫微宫在哪儿?”
哪吒见杨戬神色有异,不由警觉起来:“你打听那么多干嘛?你不会想要闯紫微宫吧?杨戬,这里可是天庭,在玉帝眼皮子底下,你可别搞事。”
“我不搞事,我只是想知道韦护,他在哪……”杨戬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韦护他就在天上,难为自己在凡间找了他几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