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画被吓了一跳,随即发现眼前来来往往的一切只是虚幻的影子,似乎并不会伤害到她,才又往里走了一步。
泽澜跟在她身后走进来,楚画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送什么医院!她是有多金贵生个孩子还要送医院!?”
那是楚夫人的声音。
楚画诧异地回头,门外的院子里没有楼远也没有巡捕,楚夫人影影绰绰的影子被一个妇人拉着,劝说道:“再迟就来不及了!这是一尸两命啊!”
“谁生孩子不是闯鬼门关?怕死就别生啊!”
妇人的影子又去劝另一个人,虽然只是个影子,但楚画认得出那是楚父。
楚父一甩袖子,重重地叹了一声转身走开。
楚画脑袋里茫然片刻,生孩子?这女人是谁?
屋子里突然传来阴冷怨怼的声音:“楚向松你为什么不救我?”
楚画再转回头,那些影影绰绰的影子都不见了。烛火摇曳下空荡的床上浸着大片血迹,顺着床沿流了满地。
那热腾腾的血腥气让楚画有些不舒服。
泽澜把她向后拉了一步,手中拿着一张符咒无火自燃,火光像是揭开空气中的一片薄纱,地上的血泊中出现了两个人。
楚父仰面躺在地上,他身上压着一个女鬼,凌乱的头发,皮肤苍白枯槁,下半身全身血迹。
她一只手掐着楚父的脖子,一只手上长长的青黑指甲一下一下戳在楚父身上,不停地问:“楚向松你为什么不救我?我给你生了孩子,你却让我去死?”
泽澜手上没有停,随即拈出另一张咒符,带着一团火光打过去。
但秩序被改变了,女鬼在这个空间里竟然像有了实体,符咒打在她身上只燎了肩头的一片衣服。
泽澜见状干脆直接上前捏住她的手腕,“该停手了。”
女人抬起头,凌乱的黑发半遮着脸,森森道:“他该死。”
泽澜微微顿了顿,“我知道,可是不能让你杀他。”
“可是我死了!是他眼睁睁看着我去死的!他说过会娶我我才把孩子生下来!”
楚画此刻脑子里一阵发木,见楚父还在呻吟,也不急着救他,看着那女人问:“你给我爹生了孩子?”
她几乎可以确定那孩子是谁。
所以楚夫人从小对小弟又打又骂,所以小弟在这个家活得还不如个下人。
她从小看不过一直在质问为什么。
现在她知道了。
“楚画……”楚父恢复了点神智,呻吟着:“快……救我出去……”
楚画站在那儿瞧着他,她的爹竟然睁睁地看着一个女人死在眼前?而这个女人还是为了给他生孩子。
她觉得一阵反胃,脚下动也没动。
泽澜看了看她没多说什么,把女鬼从楚父身上拉起来,伸手一指点在女鬼额头中心,手指仿佛穿透了皮肉骨头直入脑中,他轻轻念一句:“尘归尘,土归土。”
女鬼像是变成簌簌灰烬渐渐飞散,那双阴冷的眼睛盯着他,质问一句:“凭什么?”
泽澜没有办法回答她。
这个世界有很多规则,受到伤害的人被规则束缚,伤害了人的却在被规则保护。
正如玄门的规则,活着的永远比死去的重要。可是明明他们是因为受到伤害才会死去。
泽澜知道该怎么做,却不喜欢。
所以他不想在天道署任职,天道署永远都只是站在活人那一边。
女鬼在他眼前消失,他弯腰扶起楚父。
楚父在惊恐和疼痛中没有注意到楚画看他的眼神,楚画扭身先一步走出房间,看到楚漠脸色惨白地站在楚夫人房门外。
她急忙跑过去,听到楚夫人抓着张婶在喋喋不休道:“你知道我不是故意害死她的,我只是气不过,她勾引了老头子,是她不好!”
张婶只能附和着:“是是,我知道,谁都不想的。”
“那个糊涂老头子为什么要去跟个唱曲儿的干那种龌龊事!还非要把人领回来!她要是没到这家里来不就没今天的事了!”
“老爷那不也是因为她怀了身孕怕传出去坏了名声……”
“名声名声!真要那名声他就别干那龌龊事儿!还非要生下孩子来天天放在我眼前提醒我!”
院子里的楼远和巡捕们都尴尬地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可是屋里的楚夫人被吓坏了,丝毫不知道收敛声音。
楚漠虽然小,模模糊糊的似乎也明白了楚夫人在说些什么。
楚画跑过去抱住他,捂住他的耳朵说:“不听不听,咱不听这些混话!”
“姐……我不是娘生的吗?”
楚画不知道怎么回答,听到楚漠继续喃喃:“那我以后是不是没有娘了……”
楚画摸着他的头道:“没事儿,世上没有娘的人多了,不都活的好好的。也不是天底下的人都配当娘,不要就不要了!你还有姐呢,姐以后都在这儿!”
楚漠反手紧紧抱住楚画,把脸埋在她怀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泽澜把楚父扔给小玉和巡捕就不再管,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看着她。
为什么听着她的话,连他心里都好过了许多。
等楚画把楚漠安慰好送回屋,才看到泽澜一直在院子里等她。
她小跑过去,“劳烦你三更半夜还要跑来,困了吧?”
泽澜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楼远来了一句:“我也困。”
泽澜脸上的笑容滞了滞,缓缓侧目看他一眼。一旁机灵的小巡捕赶忙把这个大灯泡拉走。
泽澜这才说:“没事,我本来也没睡。”
这是跟楚画分开的第一个晚上,他担心楚画,根本没有睡意。
楚画突然想到什么,“忙了半天渴了吧?我去给你们倒茶……”
泽澜却拉住她,“先别忙,我有话跟你说。”
“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你打开了封禁病房的门,那时我没有多想。”
他没有办法说明东方家先祖在楚画的神魂上施过法,可以帮助楚画神魂稳固,所以他未曾担心这个方面。
“但是现在连你家也出现了失序,甚至直接影响到阴阳之间的界限,我有些怀疑……”
“问题出在我身上?”楚画一脸果然如此。
泽澜不想这么说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一直在考虑异教徒绑走你们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可能单单是为了抓你们去折磨……我担心他们是在请神。”
楚画心里莫名跳了跳,“那是什么意思?”
“混沌之主是无形的,你们看到的触手是人为替它塑造出来的暂时的形体,每一次使用都要重新召唤,限制很大。
如果他们是想要一劳永逸的将神的力量请到某个躯体上,他们做的这些事就说得通了。”
楚画愣了半天,“可是我没有异常啊?”
“我也没有在你身上看出异常,但是异常已经开始在你身边发生了。”
“——你是说,我就一坨移动的,黑色黏液?”
泽澜没说话,心道比那个可严重多了。
那些黑色黏液不过是失序的附带产物,或者说是一种崩坏了的失败品。她身上却可能直接带着“神”的力量。
“虽然只是一种可能,但是我不建议你继续待在家里。何况这里的房子也需要封禁几天来恢复秩序。”
睿智的楚画眉头一挑发现此事并不简单,抬眼瞅着他意味深长地问:“你的意思是——?”
泽澜稍稍移开视线,明明是在谈正事,却不知为何感觉有些不自然,“我可以给你安排个住处,或者……去我家。”
嗯?
嗯……
“合适吗?会不会太快了?”
泽澜无奈地把视线移回来,是错觉吗?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调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