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谷在玄师轩当院医已经有些年头，年纪又比荆无孽年长，日常见了，面子上都还要敬三分。
现在他名下弟子把人打了，荆无孽这职场关系还混不混了？
“说吧，为什么打院医？”
他漫不经心地理着僵坐半天有些不平的衣服，脸上越是没有怒意，周身的气氛却越是让人觉得发寒。
楚偃在这寒意下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也不与荆无孽对视，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幼稚。
但在荆无孽面前，又总想再搏一线机会。
院监是看不透黑雾之中发生了什么的。
他们会默契地冲向仁心院，只是因为察觉到玄师轩里有一处无法感知的异常地带。
所以只要雾谷不醒，就没人能证明他跟血尸有关。
荆无孽看着他，周身的寒意变得更浓。
桑桑在窗外的树丛里都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毛一根根立了起来。
荆无孽总是在笑的。
那悠悠浅浅漫不经心的三分笑意像是成了他的标志，让人无法想象他不笑的时候，竟然是这么寒凉彻骨的样子。
再开口时，他仿佛便再无师生之间的那点情面。
“玄师轩派去永安镇调查的人也该回了，督办义庄整修的人里，会不会有你的踪迹？”
楚偃抬起头看向荆无孽，看到他脸上那彻骨的寒凉，才露出一点无奈与自嘲。
他嘴上仍道：“我也可以只是与院医有些私仇。”
荆无孽没有应话，冰冷的眼神里已是不愿意与他再虚伪地做戏。
楚偃清楚地知道在自己老师眼里已经露了行迹，不需要什么证据。
他似心有不甘，问道：“难道老师早就怀疑我了吗？从什么时候？”
荆无孽毫无动容道：“你来的那天。”
“为什么？”
“时机有些巧了。”
荆无孽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以及，你有这个能力。”
楚偃那隐忍的不甘爆发出来，抬起上身向荆无孽靠近道：“就只是这样？”
这与毫无缘由有什么区别？
在他还什么都没有做的时候，就已经怀疑他？
“你是我的老师，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尊敬的人，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师生间的偏心吗？”
他哪怕丧尽良心做尽了恶事，所求也不过是不在荆无孽面前暴露罢了。
他难道在乎玄师轩吗？在乎被旁人发现吗？
可是他的老师，连一点信任，或者不想去怀疑自己弟子的念头都没有？
哪怕心中只是有一点偏袒，也不至于在毫无证据的时候就开始怀疑吧？
荆无孽只是极轻微地歪了歪头。
他做得，自己为什么怀疑不得？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起来当真就如一个空心人，对着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弟子像对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凉薄至极。
桑桑有些怔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荆无孽老师。
她心中赞同老师没错，楚偃师兄做出那种事，有什么必要跟他谈情谊？
可不知为什么周身的寒意却一直未曾褪去。
她突然有些想不起荆无孽笑着招手喊她去吃东西时的样子。
室内荆无孽继续追问：“为什么要炼血尸？”
楚偃目光阴沉地冷笑一下。
他过去所怕的不过是在荆无孽面前暴露，怕看到他对自己失望的神情，怕师生恩断义绝。
可是他突然觉得，或许荆无孽从来就没有在乎过自己这个弟子。
荆无孽根本不在乎他怎么想，只是冷静地分析：“若只想要一个强大的杀器，多的是可以替代的东西，大可不必费如此周章，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杀害这么多性命。
除非有这么做的必要——你跟暮家有仇？”
楚偃完全不打算回话，仿佛唯一在乎的那点东西不存在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的必要。
荆无孽脸上露出点冷冰冰的不耐，似乎想搁挑子不干。
可是他屁.股都还没抬起来就被东方阙一个眼神拦回去。
这件事太大，光抓住养尸阵的布阵人，不查清楚前因后果，怎么给玄师轩禀报？
荆无孽的屁.股只能又落回去，片刻间他身上那股让人心生寒意的凉薄便消失不见。
语气悠悠的，虽然凉淡，却缓和了许多。
“知道你犯的最大的疏漏是什么？”
楚偃抬起头，像是有一丝希望都不舍得放弃。
荆无孽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漫不经心道：“养尸阵被人撞破，正常人这种时候有两种选择。一种是直接弃阵隐匿，隐藏住自己的身份。或者杀了那几个孩子灭口，反正他们看起来年纪小，看上去不难解决。”
他看看楚偃，“但你的做法很奇怪，特地回去毁掉阵法，是因为看到了玄鹤院监，知道来的是玄师轩的人——你很怕自己的阵法被暴露在玄师轩面前，说明玄师轩里有人能够认出你的阵法。”
楚偃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动容。
如此便合情合理了。
所以自己出现时荆无孽才会怀疑他，并不是毫无理由的。
“我只是很奇怪，你那么迫不及待地跑来，就为了灭血尸的口？”
楚偃这一回竟毫不抵抗地直言：“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破了我的阵法。”
荆无孽露出些许了然，倒也的确是楚偃的性子。
依旧这般死不服输。
桑桑看着楚偃前后明显的变化，低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荆无孽老师好可怕——楚偃师兄没有发现自己的情绪完全被老师掌控在股掌中吗？”
乱华啧了她一声，“怎么还叫师兄？你到底哪边的？”
这纯粹是叫惯了。
桑桑赶忙端正一下态度，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不配被叫师兄！
荆无孽此时已站起身，居高临下道：“既然你承认是你做的，按玄师轩的规矩在移交给玄门处刑之前，我作为你的师长要将你除名并毁去你的修为。在玄师轩学到的一切，都还回来吧。”
他伸出手掌虚空覆在楚偃头顶，楚偃身上浮现出一个灵光层叠的阵法。
这个阵法三个偷窥的小朋友都见过，在玄师轩入学的那天每一个弟子身上都曾被烙印。
他们只知道玄鹤院监能够监管和追踪弟子的所在都是因为这个阵法。
楚偃显然在承受着很大的痛苦，阵法仿佛不断地从他身上汲走着什么，他的身体蜷缩，匍匐，却一声也不肯吭。
荆无孽极轻地说了一句：“何必呢。”
但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手上只是不断地催动阵法，汲取，再汲取，宛若敲骨吸髓。
一想到自己身上也有这个阵法，桑桑和乱华都觉得身上怪怪的。
乱华发冷似的用力搓了搓自己的双臂，嘟囔道：“玄师轩竟然在我们身上埋了这种东西！若是多年的修为都被吸走，还不如死了呢！”
桑桑瞅了他一眼，“你别做坏事不就好了！”
可是看到荆无孽那张冰冷到无情的脸，便连自己也觉得毛毛的，像身体里有什么正在被汲走。
也只有青冥还能看得若无其事，完完全全跟自己无关似的。
楚偃最终倒在地上，幕篱歪在一边快要脱落，人已经虚弱得半晌没有力气动弹一下。
东方阙微微蹙着眉，他一直没有开口，目光却始终落在荆无孽身上。
即使亲手废掉自己最出色的弟子，他也毫无动容吗。
东方阙知道这是荆无孽该做的，但是看着他凉薄至极的样子，心中浮动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不安。
好像荆无孽心中的什么地方，
坏掉了。
在荆无孽身上用的笔墨一直都比较多，
蜓·钮祜禄·妈的一般公式是：
喜欢谁=谁的笔墨多
喜欢谁=喜欢虐谁
那么合理推断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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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