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清晏坐在飞行器里,再一次目送商煜晚飞奔回市局大楼。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掉了千金的重担。可他深知,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这一切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也正是他如饥似渴想要的。
他厌恶这个肮脏的世界,可这个世界里偏偏有他心心念念,却无法触碰的那个人。
他期待已久,终于跨出这一步,去迎接他投来的目光。他终于在那人迷人的眼眸中,再次见到自己的身影。
即使这一步,会让他粉身碎骨。
他准备好了,可他却没有问那人有没有准备好。
牧清晏发动飞行器,开启回家的导航,倦怠地靠进松软的椅背里。
他真想要一个拥抱,一个他孤身奋战了二十年都没能换来的拥抱。
他不禁再一次幻想,现在他爱的人从背后抱住他,在他耳边低语,告诉他,自己会永远陪在他身边,爱他,保护他一辈子。
这是他长久以来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不过现在让他强打起精神的,是腕机上的一条未读信息。
牧清晏抬起手腕:“皮卡丘,接通Y的语音。”
“你终于看到信息了?”
“嗯,今天实在太忙了,没来得及看。”
“怎么,这才第一天就不行了?”
“呵,怎么可能。”
“哼,早跟你说过,让你别胡来。你那么在意他,维持表象,按照我给你安排的剧本走,踏踏实实过几天日子不行吗?”
“不行,这件事早晚有一天要彻底解决掉。你知道的,它是我们一辈子的噩梦。而且,你觉得我能瞒他多久?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峰会过后,我……”
牧清晏的话被对方硬生生地打断了,那个人语气听起来异常冷淡:“行了。你不用提醒我。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
“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我以后不会再提了。”
“嗯,最近出门小心点。小蛇说有尾巴跟着你,不知道是谁的人。”
“我知道了。”
“信息上的事别忘了。”
“好,我会准时的。”
……
……
“今天清晨和中午,在自由区发现两具男性尸体。两个老年女性自由民分别在去早市买菜的路上和从警队报完案回家的途中,在两个不同的地点发现地这两具尸体。”
戚忘面无表情地调出两个凶案现场的全息投影,瞬间整个会议室被一分为二,完美的复刻出了案发现场的场景,让众人如同身在其中。
左侧的全息投影中,一个穿戴整齐,年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色苍白的平躺在一棵绞杀榕的阴影中,颅额骨和顶骨不翼而飞,大脑也不知所踪。
而另一侧,一个衣衫破烂,年纪大约五六十岁的中年男子,同样面色苍白的平躺在一条土路的旁边,死状和另一个男人极其相似,只是胸口的位置多了一把插到底的刀。
“左边这个男人叫赵宏阳,45岁,在MS集团下一家名为Future BioEngine的生物电子工程公司工作,是这家公司仿生机械部门一个实验室的负责人,于三天前失踪。” 戚忘敲了下自己的腕机,赵宏阳以及所有与他密切相关的人的资料,全都出现在虚拟屏上。
“确认了赵宏阳的身份后,我们联系了他的家属来警局协助调查。他母亲现在还在国外度假,要明天才能赶回来。”
戚忘指着虚拟屏上另外三张照片,道:“这三个人是赵宏阳的父亲,继母还有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现居住在我市风怀区地表城。”
余小楼插话道:“我和方郑刚刚询问了这三个人在赵宏阳死前的行踪。他父亲称赵宏阳是三天前和他们失去联系的。本来赵宏阳答应他们在上周六参加他弟弟的生日宴,但赵宏阳当天并没有出现在这个生日宴上,他们也无法联系到赵宏阳。”
沈秋声确认道:“我检查了这个生日宴所在酒店的监控记录,证实周六当天,他的父亲,继母以及弟弟都在这个生日宴上。生日宴开始的半个小时后,赵宏阳的父亲曾经给赵宏阳打过五个语音,试图联系他,都没有回应。由于赵宏阳本来就和他父亲继母一家关系淡漠,所以即使他父亲当时对这件事表现的很生气,但也只是以为赵宏阳不想参加弟弟的生日会,爽约了而已。”
“赵宏阳的父亲在第二天的上午也曾联系过他,但他的腕机依旧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方郑补充道。
“被害人昨天早上九点,本应该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组会。而这个组会,是关于一个被投入了巨额经费的实验项目。这个实验项目,是他刚刚代表公司申请到的。”
商煜晚补充了他从牧清晏那里了解到的信息:“据他公司的人说,赵宏阳一向非常守时,尤其是实验室有重要组会的时候,他也从来不会无故缺席。他实验室的管理员在九点到九点半这段时间内,联系了他三次,但对方的腕机始终无人接听。
实验室的人以为赵宏阳可能生病了,给他留了言,自行开始组会。中午的时候,他实验室的管理员又联系了赵宏阳,依旧没能联系上。管理员去了赵宏阳家,发现屋里根本没有人。”
商煜晚喝了口水润润嗓子:“那个管理员觉察出不对劲,去联系了赵宏阳的家人,发现他家里人也和赵宏阳失联两天了,之后他就将这件事上报给了他们实验部门的主管。
赵的实验室前些日子刚刚收到了某项目第一年的经费,约五百万国际币,他的实验室管理员怕这笔经费出问题,去找了他们公司的财政总监。二人在第一时间查看了赵宏阳实验室的经费账户,发现那笔经费已经不见了。”
商煜晚想到什么,不禁皱起眉:“最诡异的是,这笔钱是在没有任何转账记录的前提下直接消失的。昨天下午两点,那个账户的总余额瞬间减少了五百万。
Future Bioengine的人已经和银行确认过了,这笔钱的确转入了赵宏阳实验室的账户,也的确凭空消失了。没有转出记录,‘世界金库’里也没查到有任何账户在同一时刻多出五百万国际币。”
商煜晚略作停顿,有些心虚地清了清嗓子:“这些是我今天晚上和Future BioEngine所属MS集团的董事长牧清晏了解到的情况。他今天晚上找我就是为了向我们报案,要我们帮忙找到这个赵宏阳。只是没想到,今天早上在自由区发现的死者就是失踪的赵宏阳。”
表情一直很是冷淡的戚忘抬起眼皮,语气刻薄地嘲讽道:“原来商队一晚上不见人,是去了解案情了。我们还以为您终于开了窍,去独享花前月下了。”
“啊哈,哈哈哈,那个小忘,你现在怎么学的跟钟铃儿一样,说话都不给哥留点面子呢。”商煜晚一脸尴尬地打着哈哈,做了个对天发誓的手势:“我绝对没有背叛组织!自己出去逍遥快活,把战友留下吃苦受累,那还是人干的事吗?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刚哈哈完就被戚忘狠狠瞪了一眼。
商煜晚不敢再看戚忘那张冷得掉冰渣儿的脸,讪讪地把话题转回到案子上:“秋声啊,你和流萤能不能查出来这笔钱是怎么消失的?”
苏流萤眨了眨她那双纯真的大眼睛,娇声道:“老大,我们明天去他账户所在银行看看,查一下系统内部有没有什么bug或者被人改写过的程序。
如果有人利用银行转存帐程序的后门,将这笔钱转到暗网账户,并设置隐藏代码,将转账记录覆盖,这笔钱就会像凭空消失一样没有转账记录,在“世界金库”里也查不到。”
“成,你们明天一早就去。这笔钱的消失一定和赵宏阳为什么被杀有关。越早查到这笔钱的下落,我们就能越早破案。”
“是!老大!”
苏流萤一脸八卦地用胳膊肘顶了顶戚忘,小声说:“跟老大说说赵宇新的事。”
戚忘飞快地调出一个女人在社交平台“Public”上的账户主页,“这个女人是赵宏阳的弟弟赵宇新的女朋友,名叫冯筱。她和赵宇新交往至今有两年左右的时间。
冯筱非常喜欢发Public,每天最少都要发个三四条,内容大多是炫她的男朋友赵宇新,或者是炫富。
流萤出于好奇,翻了她所有的Public,没想到居然发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冯筱今年六月份在鹿照省淮盐市待过将近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商煜晚意外道:“等等,你说她去了鹿照省淮盐市?那不是赵宏阳的老家吗?”
戚忘点点头:“没错,赵宏阳的确出生在鹿照省淮盐市。他父母离婚后,赵宏阳跟了他母亲,两个人一直住在淮盐市。
赵父大部分生意移到京平后就和再婚妻子一起搬离了淮盐,定居京平。赵宇新也是在京平出生的。赵宏阳则是在三年前,入职Future BioEngine后才来的京平。这之前他和他父亲并没有什么联系。”
商煜晚又问道:“冯筱为什么要去盐淮?赵宇新和赵宏阳那个时候在哪儿?”
苏流萤颇为遗憾地叹息道:“我们现在还没有权限调查冯筱那一个月全部的定位记录。不过......”
她故作高深地停顿了一秒,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容:“我们请示了上级,要到了调查赵宏阳定位的权限。结果不出我所料!冯筱在淮盐的那一个月,赵宏阳也在淮盐!我又把赵宇新所有的社交账户都翻了一遍,发现他在那一个月去了翡国出差......”
苏流萤双眼放着八卦的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商煜晚,期待着他的赞同:“老大,你说这会不会是情杀啊?”
商煜晚一脸无奈地点着头:“嗯,你的意思是,那一个月冯筱是和赵宏阳在一起。她背着赵宇新和赵宏阳偷情,然后被赵宇新知道了,所以才一怒之下杀了赵宏阳。”
“老大,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苏流萤怕商煜晚不信,忙补充道:“你知道我还发现了啥吗?冯筱去年十月去过南海市,而那段时间,赵宏阳也在南海市!
而且我在冯筱发的一个Public的照片里,认出了她住的酒店。那个酒店是南海市的临湖度假山庄网红特色酒店,装潢非常奇特。我上网随便一搜就找到了。最重要的是,她发那张照片的同一天,赵宏阳的定位也在那家酒店!所以我才说他俩有一腿!”
余小楼在一旁补充道:“我们询问赵宇新赵宏阳的情况时,他表现的很是不屑。还跟我们说他最烦这个哥哥,一点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
戚忘瞥了一眼眉头紧皱的商煜晚,面无表情地说道:“赵宇新虽然极力地掩饰,但我依旧看出来他很紧张。小楼带他进会议室之前,我正巧路过见了他一面。他眼神飘忽不定,还时不时用手摸鼻子。每次小楼和他说话,都刻意地直视小楼的眼睛。这些都是典型心虚加准备撒谎的表现。”
商煜晚对他们的推测不置可否。别的他不敢肯定,但这件案子不可能只是普通的情杀这么简单。
他沉吟半晌,跟余小楼交代道:“明天把赵宇新和冯筱传唤到警局问话。这个赵宇新有作案嫌疑,你们问的时候要注意点轻重。”
说完他一拍脑门,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和清晏了解情况的时候匆匆地过了一眼尸检报告,没怎么看全。赵宏阳的死因到底是什么?查出来了吗?”
钟铃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清晏!叫的这么亲热!就差跟人家回家过日子了吧!
她忍着没发火,咬牙切齿道:“赵宏阳的直接死因是急性心力衰竭引发的心脏骤停。我和邱未已经非常仔细地验过尸了。躯干没有任何机械性损伤留下的痕迹,内脏无破裂或外力引起的损伤。
头皮处大面积切口无生活反应,所以他的大脑应该是死后被人挖走的。颅内的切口在颞叶和中脑与脑桥交接处,小脑保持完整,切口无生活反应。”
“如果是情杀,赵宇新要赵宏阳的大脑做什么?”章泽问众人,:“还有,那个QK467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从825连环杀人案案发到现在都没有解开这个谜,而QK467又一次出现在今天这两起案件中。我不认为赵宏阳案是简单的情杀。”
商煜晚脸色顿时阴沉得骇人:“你说这两起案子都和QK467有关?”
章泽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没错。今天这两起案子的死者,头部的切割均是由QK467完成的。铃儿和邱未在你回来前刚做完的检测。只不过......两者有一点不同。”
商煜晚转头看向钟铃儿,:“什么不同?”
“赵,赵宏阳的大脑是在他死了以后被人取走的,而,而第二案的死者......”
钟铃儿被商煜晚这样盯着总觉得毛骨悚然。即便她知道,盯着她的这个人是她平日里和蔼可亲的老大,但还是被商煜晚那双危险的异瞳震慑到结巴,:“老,老大,你能别这样看着我吗?我胆儿最小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商煜晚回过神,意识到他吓到钟铃儿了,表情瞬间柔和起来,又赶忙道歉。
钟铃儿心有余悸,战战兢兢地说:“第二案的死者,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人取走的大脑。”
商煜晚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钟铃儿蹙眉,叹了口气,:“我刚看到尸体的时候也是这么震惊。这个凶手真的太变态了。死者胸口上的那一刀并不是致命伤,没有捅到要害,但却能让死者失血过多后晕厥。我推测,凶手是趁他已经晕厥但还没有死亡的这一段时间,完成了这个取脑手术。”
“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商煜晚喃喃自语般问道。
“谁知道呢,也许他就是变态呢。或者在地下黑市买卖器官?” 苏流萤嘟囔道。
“黑市买卖的器官都是心肝脾肺肾,你见过谁买大脑?”戚忘黑着脸反驳道。
苏流萤瘪瘪嘴,不说话了。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过了半晌,沉思中的商煜晚终于再次开口,:“所以赵宏阳到底是怎么死的?中毒吗?”
邱未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否认道:“我提取了他的血液和组织细胞跑了质谱,没有发现毒药成分。”
“不是中毒,除了心脏所有脏器完好,不是机械性窒息,更不是机械性损伤。”商煜晚语气严厉了几分:“发现尸体到现在十多个小时了,我们连死者的死因都没找到。难道你们要我明天和上级还有死者家属说他是心脏病发作,死了以后不小心被人偷了脑子?”
平日里总是温言软语的商煜晚罕见地发了火。
除了章泽和戚忘,会议室里一群人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全都低着头不说话。
章泽一脸沉重地翻着悬在半空中的各种资料,戚忘则继续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商煜晚知道自己这话说得重了,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别怪我发火。这个案子和825案之间的联系你们不是不知道。
过几个月“峰会”就要在咱们京平召开了,到时候各国的领导人,全世界有名的科学家,社会学家,经济学家和企业家都会聚集在这里。
在这个节骨眼上,京平毗邻的自由区内一天时间出现两起恶**件,其中一个死者还是科学家。如果我们不能尽快破案,你们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大家都自然知道“峰会”有多重要,更知道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他们,甚至整个京平市局会面临怎样的境地。
孩子还是得多鼓励才能有动力。商煜晚最擅长给个巴掌再赏个甜枣的教育方式,语气缓和下来,道:“你们也别灰心,赶快把赵宏阳的死因查清楚,上头那边我去周旋。”他继续问道:“对了,案发现场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余小楼一脸绝望地捂着脑袋:“没有,什么也没有。现场非常干净,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留下。
开始我根本不信,现场明显是抛尸,怎么着也得有足迹或者机械印痕吧?可是听完我的质疑后,痕检科的几个人差点没气晕过去。他们说要是有痕迹,早就被发现了,根本用不着我提醒。”
余小楼瞥了一眼商煜晚的脸色,觉得不光是自己,在座各位今天可能都无法活着走出会议室了。
他哀怨地补充道:“他们还跟我抱怨,说因为当时在尸体周围没找到任何痕迹,他们科长就命令他们前前后后,把凶案现场周围方圆几里的土地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整个科室累个半死。可除了那两个老太太的脚印,他们就再也没发现别的什么……”
余小楼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他见商煜晚没搭话,便抬眼求助似地望向章泽。
章泽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没事,他才继续分析道,:“首先死者不可能是自然死亡。我认为凶手的杀人方法非常诡异,处理尸体以及抛尸的方法又极为专业,绝对不是第一次杀人。所以......所以有没有可能是职业杀手作案?”
商煜晚不是没有想过职业杀手作案的可能。
这个年代,职业杀手已经很难再生存下去了,全世界职业杀手的数量估计也不到一千人。825案发后,商煜晚通过警用内网和暗网调查了所有曾经出现过的职业杀手,却并未发现有作案手法类似的人,也没有类似的案件发生。
凶手作案的其中一个目标或者动机非常明确,就是被害人的大脑。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凶手为什么要收集被害人的大脑,TA又是如何在八、九年前使用QK467这个近两年才出现的手术刀的?
要知道,那个时候的理论背景和应用技术,是不可能创造出QK467的。难道凶手是穿越回来的?
商煜晚脑子里的想法越来越离谱,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沉寂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腕机,居然已经凌晨一点了。
他扫视一圈,见众人都一脸疲惫不堪,暗自叹了口气:“小瞳,叫助理AI送点咖啡和甜点来。”
“好的,请稍等。”小瞳温柔甜美的嗓音回荡在会议室内,将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吸引到商煜晚身上。
商煜晚见大家都可怜巴巴地瞅着自己,心里五味杂陈。他决定先用美食鼓舞一下士气,:“好了好了,你们也别垂头丧气的,都打起点精神。虽然今天这两起案子看起来很复杂,又发生在这种特殊时期,但它们和825案有着明显的相似点。
我们查了这么久825案都毫无头绪,今天线索主动送上了门。所以大家不要灰心,我相信我们绝对可以一起侦破这三起命案,立个大功。到时候,我请你们去全京平最好的烧烤店吃烧烤,怎么样?”
众人被商煜晚画的烧烤味大饼诱惑了心神,纷纷点头,顿时又精神起来。
商煜晚示意戚忘继续。
戚忘放大了右边的全息投影,一个男人的影像突显出来:“经过‘人海’系统的比对,我们发现这个死者是一个在二十年前就失踪了的华国人,名叫李姜峰。性别男,56岁,鹿照省人,C大实验物理学博士,工程硕士,曾经在一家物理研究所任职研究员。
他在他的研究领域一直成绩平平,没有重要成果,也没有名气。这个人也没什么别的特别之处,就是那种放在人堆儿里挑不出来的人。“人海”系统的人际分析图谱给出的结论是他和前一案的死者赵宏阳没有任何关系。
两人的相似点也比较少,只有性别相同,职业相似。李姜峰在二十年前突然神秘失踪,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不过现在看来,他这些年应该是去了自由区生活。”
“好好的华国人为什么要去自由区生活?他是去躲什么了?”章泽疑惑道。
“我查了他失踪前的财产状况。”沈秋声调出李姜峰的财产报告:“他没有欠款记录,也有一定数量的存款。‘乌金’里没有他的悬赏,所以也不欠黑债。”他抿了口刚送来的咖啡,续道:“既然他不是躲债,那肯定是在躲仇家喽。”
商煜晚对这个结论不置可否:“刚刚铃儿说凶手捅了李姜峰一刀,但他并没有死,而是失血过多后晕了过去。所以李姜峰的死因,应该就是开颅取脑了,对吧?”
邱未和钟铃儿同时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一说法。
商煜晚看着那具倒在土路上,衣着破烂的尸体,闷闷地嗯了一声,又问道:“那现场有找到任何线索吗?”
钟铃儿愤恨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纸杯蛋糕,口齿不清道:“没有,和赵宏阳的现场一样,被处理得极其干净。”
商煜晚蹙眉:“李姜峰的社会关系调查的怎么样了?”
“李姜峰小时候父母双亡,18岁成年前一直依靠政府的儿童救济金。他和其他亲戚都没有什么来往,也几乎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
沈秋声放大了一张女人和两张小孩子的照片:“李姜峰在二十五岁时和这个叫卫茹香的女人结婚了。卫茹香和李姜峰的身世很相似,也是自小父母双亡。
两个人都是自愿将个人信息录入到了政府管理的适龄未婚人士匹配系统。系统配对成功后,两个人没多久就结婚了。结婚一年后他们有了儿子李卫强,又过了两年生了李秋榕。本来一家四口过得和和美美,没想到在李秋榕六岁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场变故。”
说着,他调出一份案件记录:“事发当天李姜峰和卫茹香出门了,只有两个孩子在家。他家的管家AI在做饭时候突然死机,没能及时关火。
最不幸的是,火刚燃起来的时候,把旁边的一个点火器引爆了,自动灭火装置被炸坏。厨房里还有一酒柜的酒,成为了天然的助燃剂。
当时的火势非常大,而且当天是元旦,各地都在举行大型庆祝活动,交通非常拥堵。消防调了两台飞行器,四辆车灭火,可惜赶到的时候两个小孩已经没了。”
虚拟屏上显示着当年的案件记录。
烧得焦黑的大床旁边,两具完全碳化的孩童尸体安安静静地平躺在那里,任谁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都不会好受。
沈秋声沉声道:“后来因为这件事,卫茹香精神崩溃,人疯了。那时李姜峰一直在照顾她,直到两年后他神秘失踪。警方当时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他的踪迹,卫茹香就被有关部门送到精神病院疗养。”
“这家人好像一座沉没的孤岛,存在或不存在都无人问津。”章泽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你们看,当时这件事还上了新闻,闹得沸沸扬扬。”他指着旁边的一篇报道:“媒体和网民一边倒地在批判孩子的父母,说都是因为他们粗心才酿成悲剧。但这件事追根究底是AI故障造成的,为什么没人质疑生产AI的商家?”
苏流萤点开了一条Public道:“当时那家公司的澄清声明在这件事发生后的几个小时内就发出来了。他们声称售卖的所有管家AI都是经过检测合格后出厂的,符合国际统一标准。
而且他们的使用说明里还明确标注了‘不能在无成年人看管的情况下使用做饭功能,以防火灾’。所以大家自然认同商家这边没问题。”
商煜晚质疑道:“这个商家最大的问题就是澄清得太快了。他们到底是如何在几个小时内就知道李姜峰家里购买的是他们的AI,那个时候案情通报可能都没出来。还有......”
他快速地翻阅当年有关事件的热搜话题:“最开始出现的这批媒体和网民的言论也太快了,而且口径异常统一,就好像……”他眸色一沉,声音也跟着沉了下去:“就好像有人在背后操控一样。”
“没错,我去查了一下......”沈秋声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虚拟屏,指尖飞速地敲打着全息键盘,不紧不慢地道:“这些言论的确是被人操控的。”
“能查出是谁操控的这些言论吗?”
沈秋声轻嗤一声:“这还用查吗?肯定是那个商家在背后搞的鬼。这么多年,网络犯罪科虽然打掉不少开发运营网络舆论操控软件的犯罪团伙,但这种专门为上层社会服务的软件依旧屡见不鲜。
一旦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出了点事,被曝光出来,能不能控制住舆论方向至关重要,所以……”他食指向上一弹:“有些人甚至冒了风险来保他们。”
“哼,只要风向一出,网友自然会站出来‘伸张正义’。人云亦云的话自然越来越多。”钟铃儿一向最讨厌网络舆论操控,自然对这种事嗤之以鼻。
她撇着嘴道:“他们可不管这件事真相如何。只要能显示出自己对大事的关心,和对这种事件的独到见解就行了。真正在乎真相,在乎他们夫妻俩死活的能有几个?有些人甚至巴不得这夫妻俩也死了呢,正好给那两个孩子报仇了。”
她越说越慷慨激昂,左右开轰,一旁的商煜晚觉得这丫头的吐沫星子都要溅到他脸上了。“你们看,这个声明发得如此及时,舆论方向又朝着‘父母粗心’一通开炮。最后商家自然洗得白白净净,一点毛病都没有了!”
商煜晚无语地抹了把脸,又弹了钟铃儿一个脑瓜崩儿,让她冷静一点。
钟铃儿气哼哼地翘起二郎腿,嘴撅得老高。
“这件事的确奇怪。”章泽一直在翻看热搜话题下的帖子:“比如卫茹香在出事后就疯了的事,竟然没有一家媒体提到过。”
苏流萤调出一了一份详细的资料:“我查了一下这家智能AI的商家,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公司。这件事发生后,质检部门对他们的产品做了抽查,的确如他们所说是符合国际统一标准的。
所以这件事对这家公司只能算得上一点小波折,也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哦对了,他们现在还在做AI生意。”
“这件事奇怪的点不止一个。”商煜晚盯着铺天盖地的资料,眼神犀利地说:“第一点我刚刚已经提过。为什么这个商家在事发后,如此短的时间内就会发出这种澄清声明?他们到底是怎么了解到这场火灾与他们公司之间的联系的?
还有,他们为什么要操控舆论?如果他们的产品真的没有问题,何必要如此大费周折地对付这对儿无权无势,没什么话语权的夫妻?
这家公司表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强大的背景,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司。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能让网络舆论如此统一,不让一家媒体对其产生质疑,连提出异议的帖子都被删干净了。他们公司十年的总利润可能都买不起这些人的嘴吧?”
商煜晚顿了顿,又道:“除了这家公司,你们不觉得这个火灾也很蹊跷吗?”
众人疑惑:“哪里蹊跷?”
“首先,元旦夜,举家团圆的时刻。为什么李姜峰夫妇要把年幼的孩子留在家里,出门三个小时还没有回来?
即使是去逛街购物,家长一般也会带上孩子,一家人一起去感受旧时代的生活气息。他们当天为什么在外停留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家?总不会是夫妻俩突然在元旦夜想去过二人世界吧?”
商煜晚放大火灾现场的全息投影,指着某处道:“还有,这两个孩子的尸体为什么是在卧室的床边?
就算是火势起得太快,他们没办法才躲在卧室,可李卫强那个时候已经八岁了,肯定已经有自救意识,学校的老师也一定教过火灾自救的方法。
这间卧室自带卫生间,里面还有没被用过的火灾应急装备,可他却带着妹妹躲在卧室的床边,这不奇怪吗?”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我不能理解的地方。你们看......”商煜晚用全息画笔圈出了那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为什么尸体是平躺着的?这个姿势也太诡异了。如果他们在昏迷前是有意识的,即使昏迷后躺在地上,也不可能是这种四肢着地的平躺姿势。
而且,尸体所在的位置还是靠近卧室门的一侧。难道他们不应该躲在远离火势的床的另一侧吗?
还有,从公寓楼自动报警到消防队第一辆飞行器到达居然花了十五分钟。就算是当天交通堵塞,也不可能缓慢成这样。
再者,这场火灭了二十分钟,我不知道当年的灭火技术如何,但现在灭火灭二十分钟不可能只有酒精这点助燃剂。”
商煜晚那张英俊的面庞此刻却阴云密布。他心里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没有说出口。
在他看来,这场火灾就是一个漏洞百出的犯罪现场,可当时为什么没有人提出任何疑议去调查?为什么结案报告上只有“意外引发火灾”这短短的六个字?
李姜峰和卫茹香到底是什么人?是谁在幕后操控,酿成了二十年多前的这桩惨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杀掉这两个孩子?
他忽然觉得心脏被眼前的这些疑点扎得刺痛。他不敢再往下想,也不愿怀疑这件事里是否有警署内部人员从中干预。
时间已经太晚,是时候停下来休息了。
“明天开始,星如和韩辞负责调查李姜峰的案子,你们先去卫茹香所在的精神病院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小楼和方郑跟进赵宏阳的案子。流萤和秋声去银行查查那笔款项的事。戚忘,你来对这两起案件的嫌疑人做心理画像分析。我和副队汇总一下这两个案子和825案的共通点。”
“是,老大!”
“哦,对了。”商煜晚刚想散会却想起来一件事:“明天下午咱们还得开个会,说一下明年在我市召开的“未来峰会”,以及我们支队需要负责的工作。
未来这几个月是非常关键的特殊时期,希望咱们支队的每个人,都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面对这项艰巨的任务!今天已经很晚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散会!”
话音刚落,商煜晚的腕机就震了起来。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撇了撇嘴,大步跨出了会议室,闪进了没有人的楼梯间。
商煜晚盯着显示屏上那两个深蓝色的小字,和男人那张英俊迷人的脸,特意清了清嗓子才点了接通:“大哥,你这么晚咋想起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