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姜偃关掉闹钟，顶着一头凌乱的黑发下床，站在洗漱台前，镜子里的人冷冷地望向自己，向来干干净净的眼白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昨天晚上做了一晚上的梦，不断重复断电的那瞬间发生的事情，心脏砰砰跳动几乎要冲出胸腔，整夜睡得极不安稳。
姜偃洗了把脸，看着自己脸上的郁色，忍不住“啪”地一下把牙杯重重拍在洗漱台面上。
今天要再碰到这傻逼，我就把他爪子给剁下来。
姜偃冷漠地想。
姜偃换好衣服，临走出房门前看到了收纳柜上敞开的黑色小匣子，想了想三步两步走过去，拈起那枚一眼就抓住他视线的蓝宝石夹在耳朵上，才下楼吃饭。
暴雨过后，今天仍在下小雨，屋里明亮欢快的氛围却丝毫不受偏暗天色的影响。
姜培之不习惯家里人吃饭的时候有外人在，于是餐桌上从来就只有这一家四口。
姜培之和姜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前几天买下的正德竹雕，而严絮如女士今天有个重要的展览，坐在餐桌前还在看纸质的发言稿，时不时插一句父子间的对话。
姜偃坐下时，严絮如抬眼看了他一下就被惊到了：“看看这眼里的血丝儿，晚上又熬夜画图了？”
话音刚落姜培之和姜珩谴责的眼神就一起盯了过来，看姜偃百无聊赖地搅着自己碗里的鲈鱼羹的神游模样，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奇异地没说下去。
“别发呆了，尝尝你李阿婆今早上做的五丁包，今早上五点从临溪捞的河虾，煨了一晚上的高汤，我不说是你想吃她还不要做。”严絮如边说边把碟子推过去，动作间瞥见什么，不由得笑起来.
“我说岁岁是鬼灵精，你们看他今天挑的这只耳夹，我前几天拍下来的沙俄公主Alexandra的头饰上拆下来的蓝宝石，昨天刚做好取回来放他匣子里的，今早上就眼尖捡出来戴上了。”
姜偃撑着脸的指腹无意识捻了一下耳垂上坠着的蓝宝石，“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夹了个包子咬了口，心念一转间，那双在闪电下渗着慑人亮光的眼睛又出现在脑海。
今天是周末，吃过饭四个人就各干各的去了，姜偃回了房间，把草稿装进文件夹，想上玻璃花房画一上午设计图.
他正准备拿起包出门，严絮如女士就拎着她那个办展必带的彩绘拼接款铂金包风风火火地敲门进来了。
姜偃视线难以言喻地在这只粉蓝黄橙色调交织、极为绚丽灵动的包上转了一圈。
“昨天小沈下那么大雨把你送回来，我今早上让厨房炖了花胶鸡汤，你待会十一点的时候给人家送过去，当谢礼了。”
姜偃动作一顿：“不用了吧？”
严絮如女士瞪他一眼，作势狠狠一拍姜偃的头，实际落下来时还是卸了力道：“你这小傻子，不用什么不用，这是礼数！”
姜偃想起那个神经病，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来：“妈，你听我说，我今早上刚发誓今天不能见到这位沈先生，否则会有报应的。”
严絮如狐疑：“什么报应？”
姜偃脑子转得飞快，面不改色道：“色盲吧可能，那我就意识不到您这包的漂亮了，虽然我本来就不觉得这包好看。”
严絮如女士毫不顾忌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带着一阵风飞了出去：“天天拿你老娘寻开心，当初不如生块叉烧！什么报应能大得过你妈的念叨？我看你就是别扭！十一点啊！我跟小沈说好了！”
姜偃皱起眉，烦躁地甩了甩手，想待会找张姨或者刘叔给送去得了……
严絮如女士的声音遥遥从楼下传过来，好像会读心术一样，差点让姜偃咬着舌头：“亲自去哈——！我跟你说了姜偃！不准耍滑头！”
望春路，未来科技大厦。
沈知行站在落地窗前俯视着中午时分流动的城市，手机贴在左耳畔，裁剪合适的衬衣轻易地衬托出挺拔精悍的身形。
他眉骨高而眉峰尖锐，这种面相不笑的时候眉骨下压的阴影会把眼尾压出几分邪性，令人不寒而栗的凶戾就从骨缝里一点点渗出来。
“……我查了很久，账户也好，你之前给我的细节也好，都没有发现什么人为的痕迹……”
沈知行轻而易举地盯住了楼下一道利落俊秀的身影，他无声地听着对面的声音，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弧度。
“……知行，”对面的男声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或许叔叔阿姨的事真的只是意外呢？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沈爷爷也不希望你一直沉溺于过去的事……”
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字迅速变化，电梯的失重感让姜偃的心情更加烦躁，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保温桶，轻嗤了一声。
电梯门无声滑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其开阔且富有设计感的办公空间，室内以黑白灰三色为主调，线条冷硬简洁，充满了科技感。
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雪松和白檀混合的冷冽香气，和沈知行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迎上来的助理是个中年女性，笑容得体：“姜先生，沈总马上回来，您可以先进办公室等一会。”说话间推开厚重的办公室大门。
这个助理显然训练有素，态度热情而有分寸，姜偃的一句“不用了，我这就走”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迎着进了办公室。
他刚坐下，面前就立刻被倒上茶水，助理轻轻带上门，偌大办公室里就剩下姜偃一个人。
姜偃不耐地捻了捻指关节，随意啜饮了一口茶水，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两分钟了。
差不多了，谁要见到那个神经病。他在心里嘲讽，把保温杯推到桌子中央，站起来就准备走。
他没有偷窥别人**的意思，只是随意看了眼沿途经过的方案桌，上面放着一张展开的大型图纸。
但当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图纸边缘露出的结构线时，前行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那是一张极其精细，充满张力的建筑概念草图。
看起来描绘的是一个巨大的，未来感十足的交通枢纽综合体，曲线流畅，核心穹顶的设计大胆而巧妙。新型复合材料和桁架结构的运用让整个建筑呈现出让人震撼的悬浮感和光影效果。
整个建筑兼具科技感的同时又和姜偃一贯推崇的自然和谐的美学价值观牢牢契合。
姜偃几乎是本能地、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了两步。
他的目光被图纸牢牢吸住，那些精密的结构、线条、框架自动拆分重组，精巧的力学关系和光影示意迅速覆盖，平面图像顺着每一个节点旋转拔高，漂浮的立体建构在大脑中骤然成型。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不由自主地抚上这张图纸，心神瞬间被眼前的设计全部占据。
沈知行站在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姜偃手撑在方案桌上，肩颈线条和蝴蝶骨拉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清伶弧度，长睫低垂着，只露出小半边雪白细腻、思考中显得尤为沉静的侧脸。
他暗笑一声，靠在门边仔仔细细地瞧着姜偃，喉咙没来由地涌上一阵焦渴，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指似有所求地虚握了一下，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滚烫的。
“明哲今年计划在临港新区投建的未来研发中心一期，交通枢纽部分。目前只有概念草图，想听听姜工的意见。”
沈知行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内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喑哑。
他走上前，用指尖点了点图纸上的核心穹顶区域：“尤其是这个受力节点。”
“材料参数？”姜偃盯着穹顶节点，头也不抬地问。他完全忘记了要走，也暂时忘记了沈知行给自己带来的压迫感，声音里带着思考时的微沉。
“初步选定的是……”沈知行的眼神落在姜偃无意识放松的肩线上，扫过他覆盖着薄薄皮肤的纤巧脖颈，嘴上却立刻报出几种新型高强度复合材料的代号和性能指标，语速流畅，数据精准。
姜偃的指尖划过图纸上穹顶的弧线，眉头微蹙：“抗风荷载模拟呢？这种大弧度曲面……”
“初步模拟显示，极端工况下，这个区域的应力集中……”
沈知行仔仔细细地嗅了嗅姜偃身上传来的浅淡干净的香味，闻起来是洗衣液的留香，应该是……小苍兰。
姜偃丝毫未觉沈知行的视线，两个人围绕图纸，一问一答，语速越来越快，交流领域也越来越深入，办公室的氛围陡然转变，只剩下笔尖划过图纸的沙沙声。
沈知行在此刻不再是那个让人感受到侵略感的狩猎者，而变成了一个思维敏锐，能迅速切入关键问题的探讨对象。
姜偃甚至没有注意到沈知行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距离近的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体温。
就在姜偃完全沉浸在思考中时，他想要从笔筒中拿出一支绘图笔勾勒优化方案，没想到沈知行动作快他一步伸向笔筒，姜偃丝毫没有注意，手指径直握住了沈知行的指尖。
热度从皮肤相接处传来，姜偃如梦初醒，白檀和雪松混杂的香气已经悄无声息笼罩了他。他指节微微蜷起，偏头却直直撞进沈知行的眼底。
沈知行低头看他，这个人好像是专门研究过自己什么角度更潇洒帅气，眉梢眼角带着促狭的笑意，反手用指腹轻擦了一下姜偃的指尖：“姜老师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姜偃的耳后皮肤漫上一层薄红，他用力抽回手，身形一拧，声音压得平直：“你动作倒快。”
“啊。”沈知行压低声音带笑反问，“姜老师是嫌我快，还是不够快？”
姜偃指腹用力在桌上一捻，借着这个动作把注意力收回到图纸上，避开这个问题：“不要白嫖别人劳动力。”
沈知行视线落在他开合的唇瓣上：“怎么可能白嫖呢，我正想邀请姜工担任明哲这期项目的咨询顾问。”
沈知行话音未落，姜偃放在口袋里一直安安静静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姜偃无声地松了口气，身形往后一退，朝沈知行摆了个休战的手势，接起电话。
是他今年项目小组的组员叶礼，大嗓门在落针可闻的办公室里清晰可辨：“概念模型出了点问题，明天就中期评审了，我和陆亦雪搞不定了，组长我们需要你……”
这通电话来的正是时候，姜偃挂断电话，相当敷衍地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朝沈知行一晃手机，示意自己得走了：“改天再讨论吧，让我先考虑考虑，沈总。”
沈知行盯着姜偃果断的背影，舌尖无意识抵了抵上颚。
刚才姜偃指尖擦过时微凉的触感好像还停留在皮肤表层上，如同羽毛挠过心尖，带来一丝奇异的痒，微妙的愉悦感泛上来，他不由得哼笑一声：“小没良心的。”
求求收藏[熊猫头][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姜老师说：说报应什么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