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着实餍足了一顿，除了热腾腾的包子，法术高强的国师大人又陆续落下几片符文，化成了各路的美食，有江南的茶酥糕点，辽国特色的烤羊腿，鲜嫩多汁，金黄酥脆，冒着鲜香。
于是她的嘴便一刻没停过，温热的汤汁汩汩流入唇颊，让人顿时放松了下来。
慕北雪忍不住捏了一下她鼓着的腮帮，然后指背停留在阿南的脸颊上，带着些许冰凉。
“过几日我便去燕白山一趟，见见鸿雁。”慕北雪盯着阿南停顿片刻，道。
阿南心中明了，咽下嘴里的肉，道：“姐姐是要去打听，阴王的事？”
慕北雪的手从脸颊转移到了阿南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头，笑道：“没错。”
“所以，姐姐一个人去？”阿南问道。
按理说国师不能擅自离开辽国，不过既然是为了阴王之事，离辽关系不大，只不过国内需要有一个人来处理政务，她们便不能同行了。
由于刚刚使过灵流的缘故，五感清明，对煞气的敏锐度也高了不少，慕北雪察觉到周围阴气极重，空气中弥漫开阴冷的薄凉。
她皱了皱眉，向窗外看去，原来不仅是殿里，整个辽宫都被透着暗紫色的煞气围绕，它们在黑夜里穿过尖翘的屋檐，围绕着檐上的铃铛，在四面八方游荡穿梭着。
阿南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是随即就感觉被一股力挟住了筋脉，刚适应不久的仙魂在心口暗暗发痛。
“姐姐……怎么回事……”她有些吃劲，感觉全身的灵流在翻涌，头脑愈发昏沉。
这股阴气明显是奔着她来的……
慕北雪闻声，连忙回头拉起她，才发觉一缕缕煞气已经缠绕住了阿南，流向了她的心口处，将整个人淹没在了弥漫的黑雾中。
这般深重的煞气，范围覆盖了辽宫，想起之前在城中看见的煞气，这位阴王或许徘徊于辽城已久。
寒冰链骤然在空中划出了冰鞘，所经之处霎时结出棱角尖锐的冰棱，以迅雷之势将靠近的煞气挥散开来。
它奔向了浓厚的煞气中，将阿南腰身围住，拽了出来。
慕北雪借势将阿南揽入怀中。
阿南这时周身滚烫，神志也有些不清醒，低着头糊语。
“慕北雪……”
阿南脸颊烧红，口中呢喃着破碎的语句。
慕北雪扶起她的手顿了顿，一不留神，阿南失去支撑，顺势倒了下去，脸颊了她的颈上，颈间顿觉一股温热。
“师姐……我们……”
慕北雪愣了愣，没有动，低头听她说完。
“师姐……我们……恩怨了结吧……”
慕北雪双眸沉了沉，低头看着阿南，心头莫名发紧，像是刻在心头的伤口又撕裂了一般，目光里罕见地出现了片刻慌张。
那些已然面目全非的过往，伴随这句话，重重地落在心口。
其实淮南当年虽然堕入魔道，但也并非无片刻清醒，可是每次她清醒过来，看见自己已经陷在深潭之中，并且正在拉着自己的师姐同入深渊时，让她感到非常痛苦。这段感情在不堪的处境中兴起，终究蒙着荒唐与沉湎，而在她眼里，自己的师姐是天山上的融雪，圣洁而不可玷污，可她却拉着她同入修罗道……
她已经无法逃离这片深渊，但是她不愿意牵连慕北雪。
神仙堕魔，是天大的罪孽，自己堕入魔道之事如果被天界发现，必然会被遣散魂魄，挫骨扬灰，同门的人也必然会受到连累。
淮南仔细想了想，如果自己断绝与雁门的关系，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知道慕北雪不会轻易同意她离开，但淮南已经一天天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控制体内的怨念了，不知多久时日以后，自己会变成一个完全丧失理智的疯魔，所以在她还可以决定的时候，她决定走得决绝一些。
便有了黄花地满树枫叶下的那句，“恩怨了结吧”。
那天她备了些薄酒，在雁门微冷的深秋里坐着，黄花地有她从少时学习术法的小案，这天那上面放着翻倒的酒盏，随意摆放的空酒杯。
秋风吹起她身上单薄的轻纱，掀起她翻飞的裙袂，她在寒风里形销骨立。
她是瘦了不少，作为魔她不习惯仙界的食物，却又努力克制自己不下凡吞噬那些怨念，以免增快她堕魔的速度。
真冷。
“怎么了？”身后传来淡淡的一声，却又含着几分担忧。
慕北雪站在枫树下，穿着专属雁门掌门的白衣，披着红色的大氅，衬得面若霜雪，如遗世独立的仙人一般。
她分明的指节勾在还没收回的寒冰链上，是刚处理完事情回来。
那双黑紫色的眸子一直落在她身上，慕北雪看了一眼满地的酒盏，叹了一口气。
“师姐。”她喊了一声，端详着慕北雪好看的侧颜。
“嗯。”慕北雪只是淡淡地回道。
淮南笑了，在风里像菊一般，她颤抖着身子，像是随时要飘落一般。慕北雪皱了皱眉，将大氅脱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姐姐，我想走。”淮南看着慕北雪道。
搭在她肩上的手停住了，像是愣住一般，秋风寒凉，半晌之后，背后才缓缓道：“为何？”
淮南不知怎么，心里难受得紧，一阵酸涩之感涌上喉头，良久之后才能艰难地张开口，却喉咙发酸，说不出一个字来。
良久之后，她站起身子，虽然难受却强笑着看着慕北雪，然后面对慕北雪，行了一个雁门弟子对掌门行的礼。
这是雁门的弟子礼，不过她与慕北雪关系熟，有师出同门，就算是在雁门的掌门会议上也未曾真正认真行过礼。
但她这次以手抚肩，弯下腰，恭恭敬敬，也完完整整地行了一次礼。
慕北雪看着她，没有说话。
“雁门弟子淮南，堕入魔道，罪孽深重，不愿再牵连雁门和掌门，请掌门大人允许我……”
“允许你怎样，自生自灭？”慕北雪没等她说完，便打断她，道。
掌门地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愠色，眼尾薄红，黑紫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
淮南笑着的脸上出现了泪痕，秋风吹起她的发梢，她缓缓道：“师姐，我们恩怨了结吧，以后雁门九重天，没有弟子淮南，承蒙掌门厚爱，无以为报。”
便寄与秋风明月，代我伴君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