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凛霜、至幸和司音已经与执念大军开战。尘土飞扬，战况胶着，但明显能看出她们占据下风。
洛瑶紧紧咬着牙关，半晌霍然转身，低声道：“走！”
商眠最后看了窗外一眼，抬手放了几乎等量的魔息牵制空中那条黑色巨龙，跟在了洛瑶身后。
“你想到是哪间办公室了吗？”她问道。眼下的情形容不得她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在出幻境之前，她们必须暂时扭成一股绳。
洛瑶明显与她想法一致，边走边颔首：“小妍描述办公室时说，‘满是纸张的房间，角落里似乎藏着毛茸茸的小伙伴’，福利院涉嫌拐卖儿童、贩卖儿童器官，如果她想让我看到真相，这个房间里的纸张，就是这所福利院犯罪的证据，”她语气冷然，“九成的可能，是院长办公室。”
“顶楼。”商眠回答。
洛瑶看她一眼：“送我过去。”
“明白。”
商眠习惯性揽住洛瑶的腰际，忽然一顿，又默不作声地向上换成了揽肩。她推开窗户，足尖轻轻一点，下一秒就轻盈落在了顶楼窗棂。
洛瑶落地后脚步不停，她身后的商眠一扬左手，数道玻璃窗应声碎裂，为她清了进入的所有障碍。
洛瑶观察后从其中一扇玻璃窗探身进入，正是放满档案夹和纸质资料的院长办公室。
按道理，她走到这里时，这场乱局就应该结束了。
但洛瑶一向从容不迫的表情，在看到办公桌后坐着的那个女人时，第一次显出了诧异。
“欢迎。坐。”女人仿佛等在这里很久，对她轻轻一笑，抬手示意她落座。
洛瑶深深看着她，缓步过去，坐在了女人对面。
双脚落地。
她垂眸看去——自己和商眠，在进入房间的这一刻，已经恢复了自己的年龄和容貌。
法力却一如既往地消失着。
“不要担心，幻境进行到这里，你们离出去只差一步之遥。”院长仿佛明白洛瑶所想，对她笑笑，扬起手中的一份资料，“只要读完我手中的这张纸，我立刻送你们出去。”
洛瑶不动声色道：“不需要解开执念？”
院长则笑道：“问得好。这场执念，别人是解不开的——上神如此聪慧之人，应该已经知道，你才是这场执念的源头。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有解开的那一天，那一定就是上神您了。”
“你想说，不是现在？”洛瑶确认道。
“不是现在。”院长颔首。
“其实我总觉得，你像一个故人。”洛瑶平静地向前俯身，逼近那女子似曾相识的眉眼，“我们见过吗？”
院长笑而不语，敲敲手中资料，“上神这是不想读了？叙旧的话，您的时间可不多。”
洛瑶不再多问，接过资料，翻开。
——上面正记录着一份详细、绝密的，计划移植器官的资料。
【《内部运营备忘录 - 绝密》
项目代号：天使之翼
日期：20xx年10月
【1.供体来源：
- 目标年龄：4-12岁
-健康状况：无重大疾病史，血型匹配优先
- 获取方式：收养，偏远地区招募】
【2.器官处理流程：
- 摘取时间：确认订单后48小时内完成
- 保存方式：低温冷藏，运输时限不超过72小时
- 成功率：95%（失败案例直接处理，不留痕迹）】
【3.市场定价（单位：美元）：
- 肾脏：$120,000/对
- 肝脏：$200,000/完整
- 心脏：$350,000/颗
- 角膜：$25,000/对
- ……】
【4.备注：
- 供体后续处理：摘取后直接焚化，骨灰用于福利院花园施肥
- 客户反馈：欧洲市场需求激增，建议扩大“招募”范围
……】
这一页似乎是所谓“天使之翼”计划的总括，洛瑶神色冰冷地翻过，落在第三页。
【12.收养（招募）儿童名单】
【华子安（已收养）：男，9岁，42kg，145cm。有效部位：肾脏。接收地址：xx国xxx区】
【孙宁（已收养）：女，7岁，39kg……有效部位：肾脏，角膜。接收地址……】
【崔明月（未收养，标红）：女，12岁，44kg，155cm。有效部位：心脏。接收地址：未接收。标红原因：摘取前死亡，已处理】
【李政（未收养，标红）……标红原因：摘取处理不当，器官失活，已处理】
【……有效部位：肾脏……接收地址……】
【……肝脏……已处理……】
几十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目光或天真或呆滞地望着照相机，留下了这么一张小小的，黑白的一寸免冠照。
洛瑶的目光一列列扫过，最终在视线触及某一个人的名字时，呼吸骤然凝滞。
“……”
在这个瞬间，她忘记了呼吸。
她犹如一尊被冻结的雕像，极其缓慢地伸出右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拂过纸页上的那两个字：
易安。
【易安（未收养，标红）：女，8岁，32kg，128cm。有效部位：心脏。接收地址：未接收。】
【标红原因：逃逸。】
逃逸。
极其简短的两个字，洛瑶却仿佛能透过纸面，看到那个单薄瘦弱的，八岁的小女孩，在她们看到的这一场暴雨中，奋力挣扎着逃脱身后的魔爪。
她身边的商眠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俯下身来，也看到了这么一行，竟也是始料未及。
但商眠的诧异只有一瞬，她立刻蹲下来捧起洛瑶的左手，语调低而平静，带着令人心安的安抚：“殿下，呼吸，深呼吸。”
“听我说好吗，”等洛瑶稍微平静了一点，她半跪在地上，眼神非常认真，“你下凡的时候，易安已经十八岁整了，甚至那时候因为她高考分太低，司音和谭昙都抱怨过要换大学上，被你力排众议否决掉了，记得吗？”
洛瑶沉默不语，只是点点头。
商眠虚捧着她的手，继续认真地说，“那也就是说，易安八岁的时候经历了什么，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现在该追悔的事情。”
“既然她受过的伤，她没有再提，请你也不要再让它成为你的伤，好吗？”
洛瑶静默了很久，半晌，她缓慢而不容拒绝地，将左手从商眠手中抽离。
“……我知道。”她低声道。
商眠眸光微微一沉，什么话也没说。洛瑶深呼吸了几下，调整好情绪，重新转向院长：“资料我看完了，最后一件事，小熊。”
“啊，当然。”
院长笑着将手中最后一团棉絮放在了洛瑶掌心，没有任何条件或是阻拦的意向，就连洛瑶都是微微怔了一下：“你……”
就在这时。
“砰——！！”
院长办公室的门被重重砸开，碎成齑粉。烟尘终于散去，露出站在门后的几十个人影。
为首的身形最矮小，她双手背在身后，头发扎成双马尾的造型，长相非常清丽可爱，正是给她们下达任务的小妍。
她左右紧跟的是易安、谭昙。凛霜、至幸和司音浑身浴血，缀在最后，看上去状态都很差。
而她们身后，正是那些死而复生、早已超过厉鬼境的护工。
这个阵营……
洛瑶眉心一跳，第一件事是：“凛霜，到我旁边来。”
小妍却轻轻伸手挡住。
她甜美笑着，向前走了两步：“大姐姐们，你们找到我的小熊了吗？”
“随时验证。”洛瑶垂眸看她。
于是小妍拍了拍手，一团团棉絮就从洛瑶手中、口袋里，以及在场所有持有小熊碎片的人身上依次飞出，在所有人头顶的半空中缓缓汇聚成型。
“啊，你们真是集齐了不少呀，”小妍看上去非常开心，歪着头观察已经锯成小熊形状的玩具，“让我看看，眼睛、鼻子、耳朵……唔……”
她的声音忽然拉长：
“——这是，什么？”
她保持着笑容，将手中的小熊翻了一面，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小熊全身完整，唯独心脏的位置缺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棉絮！
洛瑶心脏重重一沉。
“你们没有完成任务喔。”小妍笑眯眯地，“记得我说过什么吗？没有找齐小熊的话……‘我最喜欢和小熊说心里话，如果你们也喜欢，为什么不到心里去看看它？’”
“向后靠。”千钧一发之时，商眠的声音突然在洛瑶左后方低低响起。
洛瑶下意识向后走了几步，下一秒，房间里的空气凝结成细小冰晶，温度瞬间掉到冰点以下，巨大圣洁的纯白色羽翼从她身后逶迤展开，如同一层层开扇的雪原，完全充斥了整个房间——
“雪凰真身……”司音被那羽翼牢牢挡在了后方，口中呵出一股白雾，恍惚地喃喃道。
魔界常以暗色闻名，谁人又知，魔尊的真身雪凰却生而通身洁白，比九重天上任何一位神灵都要更加神圣不可侵犯。
洛瑶冷得感觉全身血液都被冻结，透过商眠层层叠叠的羽毛，只能看见小妍脸色不善地说：“……哪怕是你，魔尊，如果只想保一个人，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你想保一群人……”
“我只能说，别太贪心。”
言尽于此。她收敛起所有表情，压下手腕。
汹涌狰狞的黑暗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