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瑶睁开眼睛，看见窗外灰暗的天空正下着雨。下一秒，身旁的一切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展开。
她身处一个逼仄灰暗的宿舍，劣质水泥糊上的天花板非常低，仿佛一口棺材似的令人压抑。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霉菌的气息，房间以一种很高的密度摆放着四五十张小床，被子大多破旧发霉，有些还有虫蛀的痕迹。
积灰的地板上，印着一个早已掉色的logo【圣安福利院——放飞梦想的天堂】。
……圣安。
她微微蹙了一下眉。
“——洛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洛瑶回过头，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已经被“传送”过来的另外六个同伴——但也有一些超出意料的东西。她挑了一下眉。
“这是什么情况？圣安福利院？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司音像炮仗一样冒出来一串问题，在看到洛瑶正脸的一刹那，神情猛然一滞：“……我靠。”
其他几人看看洛瑶，又看看自己：“………”
原来在场的人无一例外，全部被缩小成了七八岁小女孩的样子，身上穿着脏兮兮的灰色小衣服，如果不是袖口上圣安福利院的logo，简直就像乞丐装。
“哈哈哈哈哈哈！洛瑶你小时候怎么这么可爱。”
司音这会儿也不在乎刚才的问题了，兴冲冲地跑过来戳了戳洛瑶白嫩的脸蛋，又惊奇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嚯，好q弹！”
洛瑶：“……我说。”
根本没人注意她在说什么，缩小版的凛霜和至幸很快也惊奇地凑过来，左一下右一下地戳洛瑶的脸。
“是真的耶！”
“妈，你小时候比我俩可爱多了。”
洛瑶面无表情：“我说。”
“哈哈哈哈哈不行谁帮我找下手机，我一定要给她这样子拍下来哈哈哈哈哈……”
“来了来了，这呢。”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洛瑶面色肃杀抬高音量：“——我说！！！”
几人俱是惊了一下。
但仅仅是一下。
如果是成年版本的洛瑶，根本不需要她说第三遍，只要一个眼神，这三小只根本就不敢往上凑。但巧就巧在洛瑶这副样子实在太没威慑力了，生起气来圆嘟嘟的脸庞鼓起，不仅没有压迫感，还非常……
可爱。
司音差点被自己脑子里蹦出来的形容词逗死，赶紧若无其事地抬头看天，忍笑。
“好了。没看殿下生气了吗。”众人身后，一道清越带笑的少女声音响起。
洛瑶越过司音和谭昙，与少女模样的商眠遥遥相视，心头微微一悸。
商眠眉眼如旧，却少了来自魔尊的压迫感，和久居上位的漫不经心。她的这幅样子，与天界初见之时的雪凰，太像太像。
“你为什么比我们大？”司音瞬间不平衡了，瞪大眼睛问。
“有没有一种可能，”商眠对她假笑了一下，目光还是落在洛瑶身上，“这里对年龄的压制是根据实力来评判的？姐姐真身碎后，已经失去大半神力，所以是我们之中年纪最小的。”
司音下意识觉得她说的对，就点了头：“有道理。”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
这不就在变相地承认“商眠才是老大”吗？
靠！！
但还没等她发作，谭昙就接过了话头：“所以魔尊，我们现在正在‘神隐之镜’里吗？这里是现实，还是幻境？”
“我个人倾向于是幻境。”商眠道，“因为我在这里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怨气。凛霜肯定也是。”
凛霜对商眠有问必答，闻言立刻颔首：“对的。怨气很重，比上次那个云山村加起来还要重几倍。”
魔族在感知怨气上是说一不二的权威，更何况发话的是魔尊和魔界少主。几人面面相觑，眼神中都多了几分凝重。
正在这时，众人头顶突然炸响一串催命似的铃声：“叮叮叮叮叮——”
宿舍的房门被人从外砰然打开，大约三四十个孩子被福利院的护工押了进来。之所以说他们是孩子，完全是从身高穿着看出来的，因为他们都没有五官。
就和遇到沈念的执念幻境一模一样。
几个没有面孔的护工对她们视而不见。在他们身后，一个非常瘦小的女孩被用力地搡出来。洛瑶一行人的关注重点瞬间就变了——这个小女孩，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有面孔的。
一个护工说：“所有人听好了。小妍是个坏女孩，她不仅无视规矩，还再三试图逃出我们福利院，都被老师揪了回来！”
其他孩子们麻木地看着这一幕，一片沉默。
“今天小妍的事情给你们一个警告。”护工却完全不在意他们的反应，继续恶狠狠道，“她今天晚上不可以睡床，明天跟着大孩子们做劳动！谁敢和她学，惩罚翻倍！”
作为被惩罚的对象，小妍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瘦弱纤细的身体似乎在微微发抖。
但她没有再反抗。
“现在，所有人上床！”
随着护工一声令下，所有孩子都走到床铺前，躺在发霉的床单上，仿佛被调|教好的牵线木偶，一板一眼的动作完全没有这个阶段孩子们的生气。
洛瑶一行人本来不并不想动，但非常奇怪的是，护工发命令的一瞬间，她们身体的控制权仿佛直接被这个幻境接管了。
洛瑶抬起头，眼波流转，单独给了商眠一个眼神：[不要抗拒，不要胡来。]
有了她的意思在，尽管不喜欢被人控制的感觉，商眠垂眸看向自己已经隐隐散出黑雾的指尖，还是轻轻笑了一下，点头，收回。
——她的殿下不是狠不下心的人，不让她动手的原因，只能是因为这些孩子们让她想起了过去的凛霜和至幸。
她知道，两个孩子是洛瑶永远的心结。
所有人都躺到床上，房间猝然安静。感觉到身体控制权回归的一瞬间，房间里七个人同时翻身坐起。
“你们感觉到了吗？神力基本上全被压制了。”司音一边厌恶地踹开发霉的被子，一边脸色铁青地说，“操，这什么邪门幻境，连上神的神力都能压住？！”
“我也是刚发现的，我几乎没有神力了。”谭昙的面色有点苍白。
商眠与凛霜相视一眼，互相确认后，商眠开口：“我和凛霜还可以用魔息。但我们也被压制了，准确来说是，”她顿了一下，给出了一个精确数字，“五分之二。”
“那就是将近一半。”洛瑶轻声道，“我也没有神力了。我在想，幻境应该不是故意的，而是只能做到这个程度。毕竟我们在神魔两界拥有的力量都算是顶尖的了，想同时剥夺所有人的力量，是不可能的。”
商眠微微一笑，道：“姐姐说的没错。我补充一点，从幻境对神和魔压制程度不同来说，幻境的主人应该也是神。而且是，神力高于在场所有人的神。”
司音想也不想就反驳她：“不可能，有洛瑶、我、至幸在，还有谁高于我们？哪怕是碧霞仙首亲自来，也到不了这个程度——”
“好了，这不是现在该吵的问题。”洛瑶拍了一下床框，黑暗中众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她说，“现在我们在神隐之镜内，神界圣物，不能暴力破开，我们唯一能做的是跟着幻境把故事线走完。易安，你在人类社会长大，对这所福利院的名字有印象吗？”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易安站在窗前，周身流泻着淡淡的月光，闻言回眸。
“没有。”她笑了笑，神情看上去与以前并无两样，“条件脏乱差成这样的福利院，怎么说也是见不得光的吧。”
司音看着她，皱了皱眉：“你这次话怎么那么少？没事吧？”
易安眼神微不可察地一沉。她手指抚过积灰的窗棂，心里猛然泛过一阵厌恶。她无声地深呼吸了一下，面上露出无所谓的笑意：
“拜魔界少主所赐啊，头疼思密达。”
这话说的语气就是易安本人了。凛霜翻了个白眼，但因为身体变小而毫无效果，“这位李小姐，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OK？”
洛瑶没有管身后吵闹的两小只，而是走到了被罚站一夜的小妍面前。
她伸出右手，淡淡笑了一下，语气恰好介于温和与蛊惑之间：“小妍，我叫洛瑶，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小妍攥着衣角的手指稍微松开一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这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她听不懂刚才这几人在说什么，只知道面前的人有一种所有护工都没有的温柔。
“……嗯。”她犹豫着，轻轻牵了一下洛瑶伸出的右手。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一颗心都落了地。司音情不自禁吐了口气：“呼，幸好有洛瑶这个先天亲和圣体在，我最讨厌小孩儿了。”
毕竟如果委托人不愿意对她们敞开心扉，整个幻境会变得非常难办。
“小妍不是第一次被罚吗？稍微休息一会儿，他们不会发现的吧？”洛瑶莞尔，循循善诱问道。
“不行！”小妍下意识就出言否定，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又恐惧地捂住嘴巴，对洛瑶轻声说，“绝对不行的。晚上老师们会来查……被发现的话，会被打的！”
“据我所知，虐待儿童在人类法律里判刑严重。所以，这里是非正规的私人福利院。”商眠垂眸倚在床边，侧脸并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陈述了一句。
谭昙对“虐待儿童”这四个字非常抵触，皱眉问道：“小妍，你从出生就在这所福利院了吗？”
小妍困惑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不记得了。但是，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有点难过，“……啊，你们也是和我一样的，对不起。”
明明说着自己没有父母，但一想到这样会让别的小朋友难过，她居然选择说了对不起。
几人默默对视一眼。
“小妍。”
商眠抬起眼帘，唇边带着笑容，眸中却一片审视冷寂：“你有什么事是想委托我们做的吗？”
一个委托人绝不可能傻白甜到这个程度，能同时困住这么多神与魔，面前的小女孩不可能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柔弱。
众人屏息而待，果不其然，听到黑暗中小女孩清亮亮的嗓音，天真而稚嫩：“有呀。我的玩具熊丢了，可是它是我最喜欢的玩具。”
“你们可以，帮我找找它吗？”
福利院副本不长，预计十章左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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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圣安福利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