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2010年 8 月,南安市。

作为承载着悠久历史的十三朝古都,每年都有不少游客慕名而来,今年也不例外。

他们白日与古城历史辗转交流,夜里与繁华古都流连相融,不亦乐乎。

而在这窸窣平常的夜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如流星坠落的光线于夜空直直划过,将这泼墨的夜一分为二后消失于天际。

很快,轰隆一声巨响,光线消失的尽头火光滔天,宛如白昼。

***

“据我台记者报道,凌晨 2 点,秦岭脚下因不明原因突发火灾,事发时,现场浓烟滚滚,火势凶猛,火灾发生后,消防部门迅速响应,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展开救援。截至目前,此次火灾事故暂无人员伤亡。相关部门成立调查组针对火灾原因进行深入调查,暂时还未查出此次火灾发生原因,后续我台会继续追踪报道。”电视机里一名女主持穿着镶着花边的白色衬衫,外套着深蓝色西装正严肃的向观看新闻的观众报道着秦岭火灾事件。

餐桌上,十二岁的女孩一边安安静静的吃着包子,一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电视机里记者拍摄的火灾现场情况。

看的正起劲时,一只大手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沉默着走到餐桌拿起属于自己的早餐慢悠悠吃了起来。

“爸,我正看新闻呐,你干嘛关电视。”女孩抱怨着把剩下的一半包子扔进碗里,扶着桌子就要伸手去够,结果男人头也不抬的把遥控器放在了女孩够不到的另一边。

“爸,还生气呢。以前咱俩争吵的时候不是隔几分钟又和好了么,怎么今天气性这么大啊,一句话都不和我说。”

男人仍旧不理会,三两口吃完包子,接着端起碗里还冒着热气的豆浆一饮而尽,热热的豆浆顺着咽喉直至胃部,烫的男人五官都皱了起来,撕扯着领口妄图能减弱几分疼痛。

女孩连忙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打开瓶盖就往父亲的嘴里倒,一股凉意顺流而下,将最后一点烫意也侵染殆尽。男人接过冰水又饮了几口,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女儿,终于大发善心的张开嘴,如将将学习说话的人一样,慢吞吞的,任字母在嘴里转悠了半天才拼出想要说出的话:“学…..校。”

学校如一座小城,城里职责分明,学生负责好好学习,老师负责好好教导,老师的头上还有校领导,犹如如来佛祖般掌控着大雷音寺的所有,给予犯错的人降世惩罚,给予优秀的人法术或者提携奖励。

对于这座小城的最低等,就连迟到早退这等小事都得在那违纪本记上一笔,然后被批评教育。

女孩抬眼,墙上的时钟已经拨至七点五十二分,而她的家离学校的步行时间最快也得十分钟。

“糟糕,要迟到了。”

生死一刻间,来不及思考别的。

女孩抓起书包朝着学校的方向极速奔跑,终于赶在 8 点抵达校门。

踏入校门的那一刻,女孩好似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怪异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却又在老师的催促下荡然无存。

女孩离开后,男人这才细细打量房屋的一切,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对家里的熟悉到每一样物品不用思索就能使用,陌生到这些种种与自己毫无关系可言。

男人的视线回到了方才关掉的电视,关掉前,那像盒子一样的东西居然可以看到几小时前发生的事故,那么是不是这个地方的所有信息都能从这盒子里了解到?

这样想着,男人也打开了电视。

此时电视正播放着纪录片。

“这是一座美丽的古城,距今已有千年的历史,历史是过去的现在,是现在的过去,那么,就让我们来侧耳倾听这座古城诉说它的种种往事…….”

电视里面的人物讲解着筑起这座城墙的石砖来由,电视机外的男人,一边听着讲解,一边脑海里整理着他的身份信息以及事故发生的始末。

他叫方志国,丧偶,膝下只有一女,名叫方余。

他与女儿生活秦岭周边的村子,晚间因方余在校与同学大打出手,他脸色一沉训斥了几句并让她翌日向同学道歉,奈何方余的性子也要强,死硬不松口,自己气急扇了她一巴掌,方余夺门而出,几分钟后,他放心不下,朝着秦岭山的方向走去。

至于为何会第一时间想到秦岭山下?

这事还得从方志国与妻子生产方余后说起。

方志国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从祖上开始就是。

家中不富裕,学了二三年就草草了事,虽说没什么多的文化,幸而还会识字倒也不至于在买卖上被骗。

他一生都以种地为生。

父母得攒好久的钱才足以找一门亲事。

那时候的婚姻都是通过媒婆介绍,媒婆是知晓哪家姑娘或小子单身的,她觉得谁可以和谁凑上一凑,就和对方家里说道几句将俩孩子约在自己家里见面,俩孩子就这么局促的开始相亲,这第一次随便聊之后,若是觉得对方还行,就会让媒婆传话约着继续见面,若是了解后觉得不合适,就会找个理由婉拒,再让媒婆重新约找下一个。

几年间,方家让媒婆介绍了不下七八个,方志国每一次和人家姑娘聊天的时候,都会如实讲明家里情况,而如实的结果便是被人婉拒,嫌家里穷。

媒婆有种自家儿子不争气的感觉,方志国也算是自己看着他长大的,如今都二十七、八的年纪了还在打光棍,好不容易介绍几个好姑娘,他却老实的一个都把握不住。

媒婆道:“志国,做人也别太实诚行不,人家姑娘问你家里情况,你说两句打诨过去不就好了,等处出感情了,说不定人姑娘看在感情上就愿意嫁给你呢。”

方志国挠挠后脑勺,讪讪一笑,老实说道:“婶子,别看我读书少,但也是知道道理的,就连我爹妈都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骗人,咱总不至于为了结婚就骗人家姑娘吧,让她早知道我家情况,她还有选择,不然处出感情再拉着她结婚,那不妥妥的骗人么。让人家姑娘来我家吃苦,我也做不出那事来。”

媒婆长叹一口气,没再说话,摇着头就回了里屋。

后来一段时间,媒婆也没再找到合适方志国见面的姑娘,毕竟八卦聊天是村子人闲暇时候的调味剂,就这么一说十十说百的,连邻村都知晓方志国这么一号人物,家贫、还是个光棍。

媒婆眼珠提溜一转,她有了个好主意。

这人呐,都是喜欢跟风的,家贫这事靠一时努力也是挽救不过来的,不过,方志国这人老实呀。

上次他说的那番话一直在她心头萦绕,使得她越发想要给方志国找一个好姑娘。

她换了个思路,明面上也不找了,拿起个烟杆坐在村子人常年盘踞的地方一口一口的抽,边抽边唉声叹气的。

一旁的人互相对视,心下立刻有了打算。

能坐那愁成那种样子,一看就是有故事的,反正闲着,那就关心问上几句,说不定下次和关系好的还能就这件事来一番高谈阔论。

有一妇人忍不住,端起小板凳就坐在媒婆的身旁,十分关心的问道:“媒婆嫂子,你家这是遇到什么事了,我咋看你愁成这样了。”

媒婆心中一喜,还是不着急,拿着烟杆在地上磕了磕,抖掉里面的烟灰,这才泄气说道:“还不是方家那志国。”

咦,方家的志国又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媒婆挤出两滴眼泪,说的那是一个声情并茂:“唉,我保媒保了这么多年,唯独这志国啊让我最头疼。志国父母在世时,就一直把志国成家当个大事,找了一波又一波也没个结果。这志国父母走了后,还是老样子。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方家大哥大嫂走的时候用那干枯的手拉着我说:志国这孩子打小听话懂事,也是我看大的,让我在他们走后也能上上心找一门好亲事,不然他们走的都不安心。”

也不知是感情到了,还是把自己说的挺感动,又或者是为人父母感同身受,媒婆心里的酸涩感开始蔓延,涩的她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滚,她从怀里掏出个手帕,手帕洗的泛白,早看不清原来是什么颜色。

媒婆用手帕擦掉几滴眼角的泪水,继续道:“前些日子,我实在看不过去,就教他嘴甜点,话说巧点,人姑娘问到关键处就先打诨,别人家一张嘴,他三两句就把那点家底泄露出去了。怎么着也得先让人家姑娘跟你处,处到感情后自然就成家了。咱们村不少小子也都是这样才成家的么。”

家中有小子的也是这么个情况,她们一听确实在理,立即附和点头。

“可你知道这志国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媒婆见众人起了心思,她将方志国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果然,这话顿时让这些人都觉得臊得慌,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媒婆见主意大成,心里窃喜,面上还是一副沉重样:“志国这话一直在我心头萦绕,挠的我吃不好睡不好的,唉,我活了这大半辈子的,居然被一个小子给讲了道理。”

谁说不是呢!

此刻的他们不也被生生上了一课么。

有时候的人啊,就是我不如愿了,也得让你心里膈应着。

那些人见日头凉了下去,也该回家做饭给即将从地里回来的老伴儿子吃,纷纷给媒婆打了招呼就往家里去。

夜间,方志国的话又多了些许听众。

时间过得也快,快得方志国的话已经奔到了邻村、邻村的邻村…..,出奇的以方志国的村子为圆心,朝着四周扩散了很久很久。

约莫又过了半年,媒婆的家里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指名道姓要找方志国。

又约莫过了半年,方志国与这位客人成了家。

次年,两人育有一女,起名方余。

方余出生后,有七八年的日子是幸福的。

自方余五岁那年开始,周琴开始每年如一日的去秦岭山下待上2个小时。

经常会带着方余一起,方余在玩,周琴望着秦岭山顶出神。

而那每一年的每一日,方志国都会不厌其烦的绕到山下,然后带着妻女一齐回家。

山脚下有棵一人抱粗的大树,那棵树是周琴时常倚靠的,后来周琴去世,方余也如她母亲一般,在那棵树下观望。

那棵树成了方余吐露心声的秘密树洞,也成了她缅怀母亲的唯一圣地。

方志国大致理清了思绪,他来到山下,居然没有看到方余,失落之际,下意识的抬头望了眼天,也多亏了这一动作,才使得他没有陷入这场遭难中,成为火焰的吞噬物。

再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直到从房间内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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