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复仇

在黑森林以西坐落着一座庞大壮观的血族皇城,被两重坚不可摧的岩石高墙围绕着,名叫不眠之城。

新纪元499年9月6日这天,皇城里弥漫着热闹的氛围,即将开展一场规格极高的生日宴会,只有皇族和亲王家族有资格出席。

——“艾琳,这是可以通过城门的身份石,你已经年满十岁,从今日起你便有了出入皇城的自由。”

——“谢谢父皇。”

十岁的女孩安静地坐在镜前,手上把玩着刚拿到不久的菱形石吊坠,身旁有两位女仆在为她梳妆打扮。

金色的波浪卷发宛若由黎明时穿过云隙的曙光织就,每一缕都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泽,垂落至淡紫礼裙的腰际,洁白细腻的脸上,一对赤色眼眸明媚得像盛放的红玫瑰,右眼的眼尾处,点缀着一颗小小的黑痣。

她是今天的寿星,永夜帝国统治者的女儿,血族公主艾琳·奥斯汀。

走进卧室的贴身侍从瑞莲不禁看痴了神。

女孩美得近乎失真,像个无暇的洋娃娃。不,就算是中土最好的制偶师也制作不出堪比公主殿下容貌的洋娃娃。

“小殿下,这是太子殿下送来——”

艾琳督了一眼瑞莲手上端着的珐琅镀金匣子,冷声打断道:“瑞莲,我不是和你说过,拒收埃尔维斯送来任何东西吗?”

瑞莲面露难色道:“可这个匣子是由霍德尔宫中的木偶人送来的,我推脱不了。”

霍德尔宫是血皇的寝宫,木偶人只听令于血皇,代表血皇之命。

埃尔维斯不知对血皇耍了什么花言巧语,竟能借着血皇的手来帮送礼物,只是为了“逼”她收下礼物。

真是给艾琳气笑了。

他越是使心机,越是在提醒艾琳,他曾经对她的狠毒算计。

艾琳侧歪着头,赤眸微微眯起:“既然我无法拒绝,那总有扔掉的权利吧。”

瑞莲很是不解,太子殿下明明是为了艾琳殿下的生命安危,在黑森林逮回了逃跑的她,这两年来一直以着卑微的姿态在祈求着她的原谅,可艾琳殿下丝毫也不愿意让步。

面对主人派下的任务,缓和二位皇嗣之间的关系,她真是一筹莫展。

瑞莲往前走,把匣子放在梳妆台上:“公主殿下,您要不看看,我觉得您或许会喜欢这份礼物。”

“瑞莲,你的胳膊怎么总往外拐,你是我的侍从还是埃尔维斯的侍从?”

面对冷不丁的质问,瑞莲慌了神,辩解道:“我只效忠于您。”

说谎。

瑞莲你可不是我的贴身侍从,而是血皇安插在我身边监视我的眼睛。

艾琳自然不会当面拆穿她,也不打算搭理梳妆台上的匣子。

不过是督了一眼,她神色一滞,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

匣子的顶端是斜切玻璃的材质,不打开匣子,只从上方的角度,就可以清晰地透过玻璃看见,匣底内衬的黑色天鹅绒上陈列着五条精美华丽的宝石项链。

她凑近定睛一瞧,工艺、用石完美到近乎无可挑剔,全是搭配着她身上的礼裙设计的。

艾琳钟情亮晶晶的宝石,这礼物是投其所好。

她愣了愣神,随即在心中冷笑。

炫耀自己的消息灵敏,提前就打听到生日礼裙的图纸了吗?

埃尔维斯,少假惺惺地地做戏了,演出一副兄妹情深给谁看?

“小殿下,这几条项链很搭配你今天的礼裙呀!”

艾琳毫不犹豫地摇头,用指尖点了下一旁的彩蛋首饰盒:“不了,我这条就很适合。”

繁琐又复杂的梳妆打扮结束后,女仆给她从背后戴上了银色的蝴蝶项链,艾琳望着映在鎏银卷草纹梳妆镜中漂亮的自己,眉眼舒缓,身体左晃晃右晃晃,满意地哼出了即兴的小调。

瑞莲欣慰道:“公主殿下看上去很开心。”

艾琳婉声:“是啊,我很开心。”

因为,一场好戏要开始了。

赤色眼眸中跃动着暗色的光晕,快要压制不住的兴奋,深处燃烧着冰冷而炽热的——

复仇的火焰。

***

——“主人,克劳伦斯少将在沙龙厅和埃德温长老下棋,摩尔根家族三小姐与几位勋爵小姐在月湖的湖心亭喝下午茶,公主殿下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不在吗,那会去哪里?”

——“可主人,生日晚宴没多久就要开始了,您为何现在要寻找公主殿下?”

“这是你有资格过问的吗?”

——“对不起,主人。是我僭越了,自当领罚。”

“盯着城门口。”

——“遵命。”

一双修长而骨节大的手合上了银制折叠镜,终止了对话,黯淡无光的阁楼里,金发赤眸的青年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以她那叛逆不羁的性子,干的出在生日宴会前逃跑的丑事。”

他便是以“冰山皇太子”著称的埃尔维斯·奥斯汀。

摩挲着镜子的指尖蓦地被一炙,他垂目望去,脸色徒然一变,镜边的不起眼处竟刻着一行细小的铭文,是不属于这个时代、早已失传的语言——古语。

传话镜被人动了手脚!

身体反应得比大脑快,埃尔维斯以拳破窗将这“烫手山芋”朝着远方掷去。

但已经太迟了。

顷刻间,古语铭文迸发出殷红的强光,被空中凌乱的玻璃碎片四处反射,深深地刺痛了青年的眼,他一手遮眼,一手点心口,凝出一滴蕴含着强大力量的心血,凭此施展高级血盾术。

银镜猛烈颤抖地打开了,粘稠的黑雾从中翻滚着喷涌而出,化作无数个黑影的手,毫不受阻拦地穿过了血魔法防御盾和护身法阵,蜂拥地扑向埃尔维斯,把他束缚得无法动弹,吞噬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埃尔维斯从昏迷中惊醒,发现有数个人在他身旁在静静地凝视着他。

容貌神态一模一样、皆穿着黑色龙鳞纹宫廷服。

是他映在多重镜面中的虚像。

这是一个镜面空间。

他取出秘银剑,以着中位式举着长剑,谨慎地在原地踱步,银刃上被附着了强大的血魔法而染上了鲜红之色。倏地一面镜子后闪过一道急速的光影,他朝着光影的方向径直劈下,带着肃杀的剑气,刺穿了那扇镜面。

在尖锐的破碎声中,那段刺入镜面的剑刃被每一个镜像复制,数把泛着银光的长剑皆朝着被围在镜面之中的金发青年刺去。

压根来不及反应,一刹那,护身法阵皆碎,众剑穿身,骨碎肉绽。

这是一场狼戾不仁的虐杀。

痛。

声带被剑锋刺穿了,连尖叫都发不出。

数个剑刃倒映着他痛苦到面目全非的脸。

两手的腕骨上都插着剑无法动弹,他只得用魔法强行将秘银剑抽回,硬生生遭受了第二次千刀万剐的痛。复制的剑刃消失了,鲜血从一个个血洞中涌出,似大雨淋漓落在地面上。

近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他无力地倒了下去。

“哒、哒、哒”清脆而欢快的脚步声,由远渐渐及近。

埃尔维斯混沌的意识被求生欲唤醒了点,忍着骨断之痛,手朝着空间戒指伸去,却被从地面钻出的荆棘紧紧地缚住。

荆棘——不是那个人的血脉天赋吗?

他震惊地瞪大了有些涣散的赤眸。

“见到我,很意外?”

蒙着层白光的模糊视线中,那长相纯洁无暇同洋娃娃一般的冒牌货妹妹从一面镜子之后走了出来,一副满意的模样欣赏着他的惨状,嘴角勾着明媚而妖冶的笑容,宛若被深渊中的厉鬼寄生。

“兄长大人~”

这声的音色格外的甜美,音调拖得很长,艾琳是在故意恶心他,却让埃尔维斯想起了用声音魅惑人致死的塞壬,渗人的寒意爬上了他的背脊。

他有好多的疑问,想要开口说话却只能发出喑哑的气声。

“想问什么,问我为什么杀你?问我为什么会古语?问我为什么能在你的传话镜上动手脚?”

每问一句他就点一下头,艾琳毫不留情地讥讽道:“埃尔维斯,你知不知,你这点头的样子就像一只卑贱的狗。”

她的脸上是杂夹着稚气的顽劣意:“狗叫一声,就放过你。”

金发青年下意识地蹙眉,俊朗的脸上冷若寒冰,通过口型可以辨别出“荒谬”二字。

“是啊,尊贵的皇太子怎么会低三下四地学狗叫?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艾琳拾起了掉落在地面上的秘银剑,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这件稀世好宝贝,忍不住在心里啧啧:我喜欢,我的了。

这按照埃尔维斯的体型定制的剑,长达120cm,对她这个身高的孩子来说本该难以驾驭,可艾琳持起剑来却毫无违和感。

她下巴轻轻微扬,骨子里深藏的张扬傲气显露于表,周身散发着与年龄相悖的戾气,像她的血脉天赋那般——

荆棘带刺,易见血。

也带毒。

埃尔维斯想做出反抗,却发现自己失去了施展魔法的能力。

那狠狠扎进他手腕的荆棘之刺,竟无声无息地将未知的毒素注入了他的体内。

冰冷的剑刃贴上了他的侧颈,血珠从肌肤表面一滴滴溢出。

埃尔维斯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他很清楚自己的性命被捏在艾琳手上。

“wa——”“哇昂—咳咳——”

似地底的恶魔在呼啸,喑哑刺耳的呜咽,伴着漏气的杂音。

他的脸色苍白如雪,那双鸽血红色的眼眸里满是卑微的祈求,求她高抬贵手。

尊严在活命面前不值得一提。

艾琳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她很享受这种肆意践踏有罪者尊严的乐趣:“哈哈哈哈哈哈哈,骗你的。你以为你抛弃尊严,我就能放过你吗?”

她的声音渐冷:“你利用我的信任把我骗进死境、想把我害得死无全尸的时候,有怜悯过我吗?”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以牙还牙的复仇。

按照《血族皇族条规》中的第七条,血族皇族在年满十岁之前不得离开皇城,艾琳从睁开双眼起,就生活在局限的皇城之中,被限制了自由。

在皇城之中的生活是一年复一年的孤寂,能搭句话的朋友都少有,本就性子叛逆的艾琳厌倦了古板不变的皇城,没有耐心等到自己十岁,渴望着尽快翻过那两座高大的岩石高墙,去见识外面的世界。

埃尔维斯·奥斯汀是名义上与她同父同母的兄长,他身为被父皇器重的皇太子,十六岁那年便被父皇派往逆鳞军团历练。

艾琳能见到他的机会很少,每次见面的时候,埃尔维斯都扮演着一副好哥哥的形象,外表冰冷内心温柔、很宠爱她这个妹妹,博取了她的信任,也骗过了所有人。

两年前的一天,艾琳逃跑失败被埃尔维斯逮个正着,埃尔维斯没有指责她,而是主动提出“我可以协助你”,她以为他是真心帮忙,中了他的诡计。

在血皇生日当天,艾琳按照他教授的方法、他给的路线从黑森林的方向逃离了皇城,却不知道黑森林里正困着一个危险的B+级怪物——曼提柯尔。

曼提柯尔别称蝎尾狮,凶猛残忍、嗜食孩童心脏,犯下“灭维瑟村惨案”之后,它的踪迹出现在黑森林之中,永夜帝国因血皇诞日推延了对其的围剿计划,设下结界将它困在了黑森林里。

埃尔维斯故意诱骗她逃跑进黑森林,就是想借着曼提柯尔间接害死她,那时血皇在皇城外参加生日庆典,待他发现的时候就太迟了,她尸体残骸都剩不下。

但现实并没有如埃尔维斯所愿。

曼提柯尔有一条粗长的蝎子尾巴,艾琳被尾端带着毒的尖刺伤到了,那种独特的毒素令她血脉中的力量无法运转,暂时失去了使用血魔法的能力。

锋锐的利爪朝着她拍下,艾琳以为自己要死了,在这濒死时刻,她的记忆被唤醒了,下意识地用力量强大的古语真言将怪物反杀。

血魔法和古语真言的原理不同,血魔法是使用血族血脉里蕴含的魔法力量,而古语真言是世间的魔法元素为我所用,不受曼提柯尔的毒素影响,让她侥幸保下了自己的性命。

艾琳恢复了记忆后,发现一切都是谎言。

原来她不是什么血族公主,也不属于这个时代。

她的真实身份是血族始祖该隐的女儿伊琳芙拉,没有被历史记录的第七真祖,来自遥远的四千多年前。

明明前一天父母和哥哥们还陪伴在她身边,快得像是一闭眼一睁眼,亲人们就死在了史书的岁月长河里,只有她一人孤零零存在于四千多年后,成为了冒牌的血族公主。

她找不到这一切的答案,但推测这事同血皇脱不了干系。

埃尔维斯都能察觉到她并非真的血族公主,误以为她是血皇的私生女而动了杀心。

替换皇嗣这等大事血皇怎会毫不知情?

艾琳感觉这背后藏着巨大的阴谋,有一群大逆不道的后辈们在算计她这可怜的冻龄老祖宗。

这里不是她的家,艾琳没有丝毫的留恋,为了不被幕后之人发觉,隐瞒了自己恢复记忆的事,蛰伏着等待十岁生日这天,拿到出城门的身份石,她就能逃之夭夭,离开这令人作呕的禁锢之地。

不过在离开之前,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去做——报仇。

当初埃尔维斯教她如何逃离皇城的时候,哄骗她签订了保密契约,令她无法说出逃跑的真相。

埃尔维斯就是这样一个机关算尽之人,撇清自己的所有嫌疑,占据道德高位。这两年来她听到了不少私下指责她不识埃尔维斯好意的言论,艾琳真是气的牙痒痒、有苦说不出。

而血皇对这一切心知肚明,知晓是埃尔维斯所为,却包庇了他的过错。

艾琳选择亲手来执行这场复仇,让有罪者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这伪君子皮囊下,尽是连魔鬼都不如的卑贱。”

“我会亲手杀了你。”

她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冷酷无情地下达了死亡的宣告。

埃尔维斯咬紧了牙,下颚的轮廓越发锐利,不惜让荆棘撕裂自己的血肉,也要将手指够向空间戒指,戒指中的魔法宝物们能为他拼来最后一线生机。

艾琳怎会给他动手的机会,荆棘随着她的意识而动,强行将他每个手指分开,缠绕在白生生的指骨上。

疼痛似炽热滚烫的岩浆把他无情地吞没,眼前失去了色彩,白的骨、黑的血。

眼白处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青年的眼睛赤红到几乎分不出眼白眼黑的界限。

他恶狠狠地瞪着艾琳,愤怒、蔑视、不屑,连瞪这简单的动作他都支撑不了几秒,软弱无力地背靠在镜面上。

“噗嗤”给艾琳逗笑了,都死到临头了,还在瞧不起她这“私生女”。

剑锋下移,抵在他的心口。

“埃尔维斯,你好好想想,真正对不起你母后和妹妹的人,是我吗?是哈德斯·奥斯汀。”艾琳丝毫不避血皇的名讳,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视,“你连对他放一句狠话的勇气都没有,只敢自欺欺人地转移仇恨,欺负我这'弱者',好一个恃强凌弱的懦夫!”

埃尔维斯呆呆地愣在原地。

下一秒。

剑锋没入心口。鲜血飞溅。

秘银是血族的克星,唯一可以直接破除血族所有防护、阻碍伤口愈合的金属,秘银剑穿心等于宣判了死刑。

在数层镜面的反射中,埃尔维斯除了闭眼以外,便无可逃避地亲眼见证着自己被杀的过程。

“抬头,好好看着是谁在杀你。”

视线渐渐被雾气笼罩,他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只能望见金发女孩从高处俯视着他,剑插在他心口,嗡嗡地说着什么。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从斯瓦塔尔夫裂口坠落冥界那一天。

【幽蓝色的残月之下,满地的斑驳血污,四周零落的都是魔物的残躯遗骨。

金发少女居高临下地用一把沾满魔血的黑刃抵在他喉口,逼迫着他仰头。

正对上她那双瑰丽明媚的赤眸,透着冷冽的寒意,如深渊中燃烧的诡谲冥火,她的嘴角勾起讥诮的冷笑:“我救了你。你该怎样偿还我?”】

埃尔维斯苦笑地喘着气,呛喉的血沫不住地从嘴角溢出。

明明要死了,怎么又想起了她......

可他的大脑还贪恋地想再看她一眼。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顿了一下,答道:“伊琳芙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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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族玫瑰不好惹[西幻]
连载中叶辞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