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恶劣的暴行

嗜血者军队攻入灰鹅城时正是雷电交加的暴雨来临前,夜色暗郁,不见星月,浑浊黑云布满长空。

厄夏与贾克·别汶待在他们的车厢牢笼中,悲愤聆听着远方传来整座城市的哀嚎,贾克·别汶浑身颤抖,闭着泪眼祈祷,没过多久,他自觉停止了这个做法。

“世上真的有神吗?”贾克·别汶抬起满是皱纹与褐斑的枯瘦右手指了指头顶,空洞绝望的双眼中没有一丝光亮。“如果有,为何祂会对这一切视之不理?”

厄夏仰靠着坚硬的木板,像是要把那漆黑的车厢顶给看穿。“祂存在,一直在,否则你认为是谁弄出如此局面?”他失魂落魄地叹道。

贾克·别汶被他这话吓得胆战心惊,赶忙将双手握在胸前,重新闭起眼睛,为厄夏刚才那番冒失的渎神之言忏悔。

厄夏缓缓低头,端详着老伯爵因自己犯下的“罪过”诚心乞求神明原谅的模样,困惑爬上他的脸,接着他眉毛一扬,嗤笑出声。

他就像个癫狂的小疯子那样咯咯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后脑直撞木板,贾克·别汶把祷词喊出声来,企图淹没厄夏的狂纵。他们就这样在车厢里较劲,守在外面的韦布尔听得满头雾水。

许久之后,窗外已然大雨滂沱,豆大的雨滴砸在车厢顶上,呱噪恼人。马车行驶起来,车轮碾过泥泞和石块,颠簸不断。

他们这是要进到陷落的灰鹅城里去了,两人心知肚明,血奴与血族们肯定都已“酒足饭饱”。雨势凶猛,军队无法赶路,正好有座能够歇息的“空城”,兰多铁定在领主家中等他们前去。

薇伦姨妈肯定也在那里,她的孩子们准都吓得哇哇直哭,但她们保住了性命,这才是最重要的。厄夏带着这种憧憬,满心期待地环抱双膝,任由老伯爵为他整理绳带松弛的木足。

韦布尔将他抱下马车,贾克·别汶也踉跄着跳到泥地跟随在他们后方。他们穿过青砖砌筑的高大城墙,往一座堪比沉夜的乌黑塔堡走去,周围有好多穿着灰色护院制服的死人横陈在泥土中,但血奴从来不会清理他们留下的战场,更不会为他们杀死的敌人善后。

落雨砸在厄夏头顶,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他的额头、脸颊,雨水顺着发丝灌进耳朵里,他抽出被韦布尔压在背后的双手,将湿发拨到脑后,眼前的视界总算清楚。

这座塔堡他只来过一次,还是在多年以前年纪很小的时候,那会儿风和日丽,姨父的领主堡庄严雄伟,不像现在,活像一座闹鬼的黑楼。

他们进入塔堡,雷雨风声全都隔在身后,韦布尔靠着血族的夜视能力阔步行走在漆黑不见五指的长廊里,厄夏也能勉强看到一些,但贾克·别汶与盲人无疑,只得牵着厄夏搭在韦布尔肩头伸向他的手,紧紧跟着他们方可不被落下。

前方终有火光,老伯爵如重获光明般小跑着越过韦布尔冲进了双门敞开的大厅,可不一会儿,他又一脸惊恐地跑了出来。

“别……别去了。”老伯爵脸色煞白,就跟刚才见了鬼一样,他挡在韦布尔面前,举着发抖的手阻止他们。

“怎么了?谁在里面?是我姨妈不在,还是她们出了岔子?”厄夏紧张地问,老伯爵为难地冲他摇头,看到厄夏那对纯净的黄眸中闪溢着希冀流光,他实在于心不忍。

韦布尔一把推开贾克·别汶,老伯爵撞在墙壁,磕得肩膀疼,等他再要去拦,韦布尔已经抱着厄夏进了门。

拱顶大厅空旷寂寥,只点了十几根烛火的吊灯悬在地板上,没来得及往屋顶拽。迈下石阶后是一片空地,再往前走是披风垂散在身后,身形瘦削高大的血族亲王。他站在那唯一发光的灯火旁,一侧脸颊笼罩在橘红的暖光中。

他独自站在那里,面容平和,正用烛火烘烤自己的漂亮披风。

“你找到她了,对吗?她在哪里?还有那些孩子。”厄夏扬声问道。

“当然,我答应过你,会把他们带到你面前。”兰多幽声回复,靠在门口不肯进入的贾克·别汶恨得咬紧了牙,双眼已被泪水浸满。

厄夏先是松了口气,笑盈盈地左顾右盼,才要开口呼唤薇伦姨妈,兰多几步远离吊灯,厄夏这才看见,他那宽大披风后,原来遮挡着一堆人头。

那些头颅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孩童,全都已端正的角度叠在一起,半人多高,同样的,被吊灯照亮一面,另一面则困在黑暗中。

置放在顶端的头颅属于女人,褐色长发乱散着,生着一张令厄夏再熟悉不过的脸。

“这是你的薇伦姨妈么?她可是个美人儿,还非常勇敢,为了保护她的孩子,竟敢举剑反抗。”兰多戳着那女人的鼻梁,手往下划,四个孩子的脑袋紧挨着形成了拖起薇伦夫人的台阶,最小的一个还是婴童。

往下还有更多脑袋,但厄夏不认识,那几个孩子他也只是觉得眼熟,毕竟他与那些表亲弟妹每年只见一次,小孩子的脸每年都会变化。

震惊、愤怒、怨恨、悲怆……这些情绪在一瞬间同时侵入厄夏的心脏和大脑,最后他所感知到的,只有麻木。他就像块沉入深海的石头正坠向无尽之渊,可他无法挣扎,也呐喊不出,他知道那样做无济于事。

韦布尔将他放在人头堆前,他能更清楚地看到那张与母亲有八成相似的脸,那些挂满泪痕与血迹的稚嫩脸蛋还都睁着眼睛,那些眼睛全在看着他。

“大人,你太残忍了。”老伯爵战战兢兢地指责了句。

兰多不以为然,脸上带着得偿所愿的畅快笑意,显然这是他故意戏耍厄夏。为了折磨厄夏,给他希望,让他绝望,令他臣服,令他恐惧,令他坚守的人性意志崩坏殆尽。

兰多蹲在厄夏身边,凑近打量,厄夏脸上毫无情绪,这让兰多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切错了脑袋。

“她是你的薇伦姨妈,对吗?”兰多撇嘴问道。

厄夏转向他,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不哭了?你昨天还哭得像个婴儿呢,一出滑稽的喜剧,你得哭呀,小孩。”兰多讥笑不止。

厄夏一脸乏味地摇了摇头,“韦布尔,请你带我去关押我的地方。”他平静地说。

韦布尔看着兰多,等候他的指令,兰多一脸失望地起身,朝韦布尔打了个手势,韦布尔这才把厄夏抱起,往门口走去。

厄夏偏头,用眼角余光凝望着渐远的人头堆,他看到兰多发怒,一脚踢翻了那些头颅,薇伦姨妈的脑袋滚入黑暗角落,血撒了满地。

韦布尔将厄夏与贾克·别汶带到一个房间,房间里有床有桌,桌上摆着两份食物——老伯爵的面包和冷汤,兰多的一碗鲜血。

“别想着逃走,这是七楼,你们一个小残废,一个老骨头,跳窗也是死路一条。”韦布尔把兰多放在椅子上,又抓着老伯爵的肩膀把他按坐在厄夏对面。“快给我吃,吃完就去睡觉,雨停了我们就上路,不管天亮没亮。”

老伯爵点头应和,拿起面包啃咬起来,那面包又干又硬,他便沾着烂乎乎的汤吃。

“你小子,快喝,他可不想让你死,但你看起来就和要死了一样。”韦布尔斥道。

“我能多要几碗吗?我饿了。”厄夏轻声询问。

“你肯多喝那是好事啊,怎么样?这比他们吃的饲料一样的食物美味多了吧?我这就去给你提一桶来,那桶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哟。”韦布尔嘿嘿怪笑着跑走。

厄夏端起血碗,顿了几秒,再要喝时,贾克·别汶按住了他的手腕。

“我知道你想更加强壮,但这是谁的血,你也清楚,还是别喝了。”老伯爵一脸凝重地说。

厄夏微微蹙眉,苦涩地抿嘴笑道:“我清楚,我也接受。”

“那就放下,叫他给你换别人的来,他不给你换,你就再喝一次我的。孩子,你不能……不能喝,她和她的孩子们,会留在你的身体里,会让你永远痛苦的。”

厄夏轻轻拨开老伯爵的手,把碗举到嘴边,垂着淡绝的眼眸低吟道:“或许这正是我最需要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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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鲁斯再次独身造访子午线帝国,向两位国王传达了夏雅愿意归顺联盟,梵尼兰公主会与阿尔列王储成婚这两个消息。巴伦国王与亚度尼斯国王非常满意,答应即刻出兵,助夏雅与其他联合军队剿灭敌人。

维鲁斯离开议事厅后本该悄悄离开,可他心里惦记着葛兰,那小丫头被梅根带走时他碰巧不在家,两人连句道别都没有说。

凭着在静寂堡生活过几年的了解,他走偏僻小径避开所有视线绕到了盛夏花园。他在花园里兜兜转转寻找血尸团训教基地的入口,在几排扭曲的橡树下,他看到了梅根。

“陛下,你怎么在这里?为何血尸团没有收到迎接你的消息?”梅根激动地走向他,朝他半跪行礼。

“我是秘密来见两位国王,没想大张旗鼓,你也就当没见过我好了。”维鲁斯轻声说:“我能看看葛兰吗?她怎么样了?”

梅根为难地摇了摇头道:“实在抱歉,陛下,新兵受训期间,五年不可与亲友相见,这是血尸团的规矩。”

“五年?”维鲁斯不敢相信,把那么小的女孩扔到一堆陌生人里,整整五年不能和自己见到面,说上话,恐怕等葛兰学成,早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葛兰说她能够做到,为了你,多苦多难她都能接受,她还说,一定会回去找你,跟你要个侍卫队长的官职做做。”梅根欣慰地笑道。

维鲁斯听到这份承诺,眼眶瞬间湿润,对葛兰的疼惜和想念也更加重了些。

“那好吧,梅根,烦请你替我转告葛兰,侍卫队长和公主的位置,永远都是属于她的。”

梅根听罢重重点头,维鲁斯便提出告别,可梅根把他叫住,还四下张望,确保周遭无人,梅根贴在他的耳边告诉他:阿尔列王储似乎身患恶疾,正在秘密求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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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烬之冠[西幻]
连载中洗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