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安尔雅特的阴云

苍凉暮色下的安尔雅特王国如一副白色棋子错落堆散的棋盘。出于信仰,这座领土面积只有拜索五分之一的小王国从建立至今都很时兴白色的建筑,无论民居还是商铺,街道亦或工厂,拥有者们都会将自己的房产刷上白或浅灰的漆料。

他们信奉着十分古老却较为冷门的神明——云女,一位能给土地降下雨露,为果木播散甘霖的女神。

“据说那位美丽纯洁的女神穿着一袭白衣,生活在最大的云朵中,她的长发像霜雪一样洁白,当安尔雅特王国下起白色的雨,那是女神垂下了她的发丝。”杰森仰望着白色城市的上空说道。

他们漫步在王国以外空旷的郊野中,这里是多年前他们来安尔雅特时落脚的地方,甘草马戏团就是在这片草地上扎营表演,所以阿奇把黑烟之门的出口选在了这里。

他们向着渐渐亮起火光的城镇走去,落日被大地全然吞没,黑风摧散了鲜烈的晚霞,阴郁夜幕中浮荡着鬼魅般的流云,云层深处骤然炸起闷雷,轰隆作响,一场夜雨即将来临。

经这片彤云密布的提醒,杰森给他们讲解了几段有关云女的传说,随后他还叮嘱:绝对不能当着安尔雅特人的面抱怨雷鸣或雨势,那等同于犯罪,会被任何听到这番不敬言论的平民抓到执法者那里去。

“所以这位女神究竟存不存在?你不是和那古神熟悉得要命?你问问祂!”瑟杰德兴奋地说,克肯不敢吱声,只好在旁边配合着点头。

不等杰森开口,阿奇偏头甩给他们一个冰冷到极点的眼神,瑟杰德咧着嘴把克肯拽到自己与阿奇之间,挡下了那叫人发毛的注视。

“只有一个血族,照理说以他俩的身手,很快就能解决的,我们走快些吧,我有点担心。”杰森喃喃了几句便奔跑起来,阿奇等人立刻跟上。

这会儿的安尔雅特人们没有像寻常百姓一样与来临的暴雨争分夺秒,收起怕被水泡的农具或者晾晒的衣服,将牲畜赶进棚圈里,把在街上玩的小孩喊回家去……杰森他们进入城门时,弯曲绵延的街道上,民居前的平民们全都跪在道路两边,高举着双手,仰望着夜空,默然念叨着不具名的祷语。

杰森展开双臂拦着他们停住脚步,不要打扰安尔雅特人虔诚拜神。克肯翻了个挺大的白眼,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想必对这种有独特信仰的庸众极度鄙视。

克肯不敢说话,只能打手势催促他们该前进了,杰森也做了个手势,示意大伙儿都悄咪咪的,别弄出太大动静。

他们蹑手蹑脚,缓慢且安静地穿过了所有拜神的人家,钻进一条通往另一街道的狭窄巷子里。

头顶闷雷不断,他们离开窄巷,更为广阔的街面呈现在眼前,一番询问查找后,他们总算摸到了镇长府邸。

这是一座还算像样的石造大宅,高高的围墙圈起几座三四层的塔楼。说明来意后,门口的老守门人领他们进院,杰森和这位知悉一切进出府邸人物的老伯闲谈了几句。

“以前呐,咱们这里太平得很,平日只有邻居抢地、夫妻不和、顽童偷面包这类小纠纷。那个异邦人自个儿走进月尾蛇妓.院,扔下几枚银币挑了个年轻女孩带去楼上,酒侍跑了五六趟给他送酒,最后一趟,大概午夜,那可怜的小伙子就看见妓.女横尸在床边,脑袋喝身体只连着那么一点,身上全是撕扯咬伤的口子,而那杀人凶手竟在呼呼大睡。”老守门人把他们带进大厅,对擦拭长桌的年轻侍从扬了扬长满花白胡须的下巴,那小伙儿便跑开去通报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是说,那凶犯酒醒之后。”杰森问。

“跑了呗,直到他徒手拉断囚牢的铁栅栏,唐德大人才意识到他不是酗酒发狂,他是个怪物啊!”老守门人惴惴不安地舔舔嘴唇,“要知道那怪物可是赤.裸着身子被当场缉拿的,被扔进囚牢里时也是光溜溜的,毕竟横竖也是一死,死人哪还需要衣服和尊严,唐德大人下令不必给他衣服。”

这并不是杰森想要知道的信息,于是他追问道:“那么还有没有其他人拜访过唐德镇长,以及,那个男人彻底在安尔雅特消失了吗?有没有去别处闹事?”

老守门人立时点头,“一个高大的年轻小伙儿来过,穿一身黑衣,起初我见到他登门腿都软了,突然之间哪儿来的这么多怪人?可把老头子我吓坏了。”

“他来晚了是不是,那时候凶犯已经逃走了。”杰森把他的疑问变为叙述的语境,因为他已经知道答案。

老守门人点头道:“他叮嘱过唐德大人,这家伙外面还有很多,是嗜血成性的血族,有的国家都遭灾了。他要我们小心提防,准备好银器,那玩意怕银器跟火。”

“是的,拜索王国才从这场劫难中度过,不过只是暂时的。”杰森道。

“昨天,那怪物去祸害老博肯的农庄,抓走他一个女儿拖进了树林里,老博肯向镇长求助,镇长派出十多个壮丁,拿着临时镀上银水的铁剑和火把去找了。”

“我们也去,这就去。”瑟杰德跃跃欲试地说。

“多谢您的招待,唐德镇长我们暂时不见了,告辞。”杰森向老守门人鞠躬道别,他们才转身,老守门人喊着问:“那个黑衣服的年轻人,他还在牢里关着呢,你们认识吗?认识的话把他领走吧?唐德大人也挺犹豫的,琢磨着今天偷偷把他放了。”

“什么?”这话让不该出声的克肯都没忍住叫喊起来。

“昨天他才离开,没多久就被几个妇女扭送回来了,她们跟唐德大人说听见那小子咒骂雷鸣,这可是大罪过,唐德大人虽然为难,也不得不把他关押起来。”

杰森听罢看向阿奇,两人无奈极了,想取笑又觉得沃利实在可怜,瑟杰德可不管这些,笑得前仰后合,克肯仰天大笑,毫无保留地吐槽沃利,早把阿奇那条不准说话的规定抛诸脑后。

最后,他们从唐德镇长那里要出了沃利,垂头丧气的沃利被擦桌侍从领过来时,瑟杰德和克肯还在笑。

沃利红着脸停在他们面前,这时好巧不巧,一声炸雷,沃利吓得缩紧了脖子。

“我是真的很怕突然震响的声音,都怪那些该死的哥布林,让我对声音如此敏感。”沃利愁苦地抱怨道,阿奇揽过他的肩膀,推着他走在自己前面。

杰森招呼两个快笑死的家伙跟了上去。他仰望雷鸣惊起处,闪电划破长空,照耀他的脸庞,他的红发前所未有的鲜艳,褐色左瞳如荒漠之流沙,碧色右瞳似凉夏之繁叶,手中的丽维因法杖不安地盈动着,一如他此时的心情。

夜色浓重,空中堆满乌云,星月不见踪影,靠着镇长家里到处都是的火把和火架,他们周围才能这般明亮。可是那血族藏身的树林必定沉黑无比,追踪的人们虽都带了火把,一旦暴雨倾落,火焰全被熄灭,对夜视能力超绝的血族来说,他们等同于一场送上门的大餐。

他的担心并非无端,此时的荒树林中,寻人未果的镇长部下们正要离开,他们凭借着遥远的火光确定同伴们的位置,如散落在黑色野林中的红色萤火虫,朝同一个方向涌去。

他们准备暂时到树林外面老博肯的农庄里休息,等暴雨过去,夜晚结束再找。虽然只能寻回女儿的遗骸,老博肯也不会拒绝招待他们,他还有妻子和三个女儿,抓住那个怪物,别的女儿才能得到永久的安全。

比夜色还要浓深的黑影从一个留着黄胡须的中年人身后掠过,他嗖的转身,但什么都没看到,一阵潮湿的林风吹向他,险些将他高举的火把吹灭,他赶紧将火把放在背风处。

“伙计们!我好像看到什么东西了!”黄胡子惊恐地大声喊道。

其他从各处走来的同伴们扬声回应了他,加快向他靠近的速度。他吞吞口水,望着离他最近的火光,那也得有百步的距离,他好害怕,额头渗出冷汗,顺着杂乱的鬓角淌进了浓密的胡须中。

“神圣的云女,请……”黄胡子将火把轻轻放在地上,刚要跪向草地,向他的神明祈求勇气,话音未完,黑影从他身侧撞了过来,抱着他滚进了炭黑的树林深处。

“宾里克?”年轻的胖青年举着火把过来,捡起余烬奄奄一息的木棍,他左右张望,询问那个叫宾里克的黄胡须男人是不是在撒尿,接着更多人与他汇集,他们全都呼喊起黄胡子的名字。

回应他们的,只有不知多么遥远的一声凄厉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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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也知道,斯诺瑞芬很怕被平民看到自己的样貌,当时我去镇长家打听,他就躲在对面的巷口里,我才出来就被路过的几位女士推回了镇长家,看我再也没出来,他肯定独自行动去了。”由唐德镇长派遣的侍从带路,他们往老博肯的农庄行进,沃利第一时间向他们汇报了斯诺瑞芬的情况。

“斯诺瑞芬必定也去了树林,我倒不怕那血族能伤得了他。”阿奇冷静地说。

“深夜、暴雨、树林……”瑟杰德跟在他们最后,一脸心事重重地嘀咕着。

阿奇回头看他,瑟杰德是个开朗的人,极少数会有如此沉闷不乐的时候。

“怎么了嘛?瑟杰德。”阿奇问。

瑟杰德咬着嘴唇,碧绿的眼眸中竟有泪光晃动,他抽抽鼻子苦笑道:“我是庆幸,斯诺瑞芬没有生前记忆,这样的夜晚,同样的夜晚……他如果记得自己如何死去,独自待在那片树林中,他该有多么害怕啊。”

阿奇放慢脚步等待瑟杰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还记得,对吗?我早就猜到,你什么都记得。”

“我必须记得。”瑟杰德的声音已然哽咽。“他是我最好的长官,我像爱自己的亲兄弟一样爱他,他不该那样悲惨且毫无尊严地死去,我必须记住有关他的一切。”

“没有死神的黑湖,你是怎样度过拾回记忆的痛苦?我无法想象。”

瑟杰德抽动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苦笑。“谁说我已经度过了?我都躲在谁也看不见,尤其是斯诺瑞芬看不见的地方独享疼痛去啦。”

前面有提过,斯诺瑞芬死得很惨,被蛮荒兽人肢解炖煮着吃掉,还把头颅送到了与斯诺瑞芬相爱的谷地精灵面前。

瑟杰德像阿奇一样找回了记忆,他记得斯诺瑞芬的所有生前事迹,但斯诺瑞芬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才敢自己行动。我来吓唬吓唬他。(邪恶地阴笑着打开码字笔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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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烬之冠[西幻]
连载中洗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