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食魔王别西卜又在用大铁叉搅拌他的炖锅,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时而抬起一只眼睛打量阿奇,红色眼球凸出在眼眶外,茂密的灰胡子里蠕动着蛆虫,许多苍蝇围着他嗡嗡叫。
阿奇大气都不敢出,不像缠绕之蛇利维坦,眼前这位原罪魔神是有智力的,有多少他不清楚,或许不算多,但对付一个魔力恢复中的小小恶魔还是足够。
况且他们上一次分开的并不愉快,别西卜被他气到跳脚,他还嘲讽了魔王大人……他隐约记得,自己为了全身而退对别西卜撒了谎,声称执行完撒旦给的任务就会乖乖回来让魔王大人享用自己。
阿奇正在琢磨出路时,别西卜突然猛力跺了一脚,说是天崩地裂都不为过,洞窟死命晃荡,岩壁高处正往顶端光芒攀爬的灵魂们被震落好多,有些直接掉进炖锅里,有些被别西卜的大手接住,生生捏扁再扔进炖锅。
“大……大人……”阿奇的声音在打颤。
“安静!小鬼,等我把汤煮沸了就轮到你,经我目测,你三分熟时口感最佳,把你放进去涮一涮即可。”别西卜头也不抬,将冒头的灵魂用大铁叉戳进汤里。
“我知道我们的第一次会面非常糟糕,可我相信,你我再次遇见是莫大的缘分,我的荣幸。”
别西卜沉沉地哼了一声,用怀疑的眼神瞄着阿奇,阿奇立刻展露出亲和的微笑,他好鄙视如此卑微的自己。
“我这次的任务比上回还要艰巨,我得把‘死亡’带去地狱。”阿奇说道。
“我想起来喽!”别西卜敲了敲脑壳说:“上次你要取血,结果如何,那小渣滓死了没有?”
阿奇沉痛地点了点头,“撒旦亲手杀了他们。”
“他们?还有谁?”
“我的……我的挚爱。”
别西卜一脸同情地看着阿奇说:“老路的走狗不好当呀,弑妻之仇,不共戴天,我可比谁都了解。”别西卜一脸凝重地盯着大炖锅感叹道:“我曾经没留神把我的妻子丢进锅里,直到现在我还憎恨自己,我依然铭记着她的味道。”
听到这些,阿奇费解到五官扭在了一起,“你……你吃掉了自己的妻子?”
“唔,那还能浪费一锅好汤不成?”
阿奇吞吞口水,清了清嗓子说:“我已经不再效忠于撒旦和死神,我要复仇,弑‘妻’之仇,但那是个男孩,大人。”
别西卜转动着圆溜溜的红眼珠,忽然,他拍打肚腩哈哈大笑,裹在他肚皮下的活物不再蠕动,大概已经被他拍晕。
“就凭你个区区恶魔,还要找老路和死神报仇?真是个幽默的小鬼哩,我已经好久没有被谁逗笑过啦,吼哈哈!”
“不止是我!”阿奇恼怒地喊道,在与死神一战中,他虽然受了伤,但他也伤了死神,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弱。
“还有哪个像你这般自不量力?快说出名字给我开心开心!”别西卜笑到放下了大铁叉。
“莉莉丝!我来炼狱救‘死亡’就是为了她,她会助我复仇。”阿奇如实交代,他知道别西卜肯定听闻过夜魔的大名。
结果呢,他不只是听闻。
别西卜歪着宽而扁的大脑袋,神情呆滞。“你是说,三界至美的黑夜夫人?让繁星都黯淡无光的黑夜夫人?我的梦中女神……黑夜夫人?”他一脸痴迷,浑浊的口水打湿了脏乱的胡须。
他的反应让阿奇看到了生存希望,“对!就是她!她现在更美了,你真该亲眼看看。”阿奇语气夸张地说。
别西卜惊讶地张大嘴巴,粗糙的手掌摩挲着肥肚腩问:“更美了吗你说?”
阿奇猛点头,紧接着他抻响手腕上的铁链道:“大人,我是黑夜夫人的盟友,看在她的面子上,能放我下来吗?”
“当然当然!”别西卜愉快地走向阿奇,“黑夜夫人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拽下挂在腰带上的一串钥匙,打开了捆着阿奇右手的链锁。
阿奇假作平静,生怕任何一点响动都会导致别西卜变卦,他的担心并非多余,别西卜要解开他左手的链锁时突然停了下来。
“等一等,所以你们是要联手对付老路和死神么?不不不,不可以。”别西卜边说边把才解开的链锁重新锁死。
“别锁啊大人,怎么了嘛?”阿奇绝望地问。
“我或许看不上那傲慢的红皮鬼,可他对地狱管理有方,为我提供了食之不尽的灵魂,放走你,我这不是砸碎自己的饭碗吗?”别西卜回到炖锅旁,继续用大铁叉搅拌热汤。
“不,我保证一切都会如常。事实上,没了路西法.晨星,地狱会需要一位新领袖,大人,几位魔神中,我想不出还有谁能比你更有资格胜任。”阿奇诚恳地说,与此同时,他对自己的鄙视更深了些。
别西卜停下手里的动作,陷入沉默与思考中。
“地狱中有无穷尽的灵魂,你可以吃个够,而且,难道你要永远把美丽的莉莉丝视为梦中情人吗?你可以去见她。”
大铁叉从震惊的别西卜手中滑落,掉入黑汤沉到锅底但他并未在意,“我可以见到黑夜夫人?你确定吗?”他转向阿奇,丑陋的脸上写满震惊与憧憬。
阿奇紧忙点头,“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我承诺。但首先我要带上她的孩子回去,我会告诉她,此事能够顺利完成多亏有你相助,她会感激你的,一定会。”他殷切地看着别西卜说。
别西卜瞬间心动,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捆住阿奇手脚的链锁,落地之后,阿奇无声地长舒了一口气。
魔力耗尽和长时间的悬空捆绑使他双腿发软,见他步履踉跄,别西卜踢了脚炖锅道:“来一口吧,小鬼,我的万年老汤能让你精力充沛。”
别西卜随手抓起半颗头骨舀了黑汤送到阿奇眼前,阿奇惊得连连后退,他用手指抵在唇边忍下恶心,挤出一丝尴尬的微笑摇了摇头。
“大人,那我这就告辞了,我会向夫人转达你的问候。”阿奇有礼地鞠了一躬,转身便走,他只想赶快离开这令人反胃的腐臭洞窟。
“站住!小鬼。”没走多远,别西卜突然扬声喊住了他,他极不情愿地站定,僵硬地回头,别西卜正朝他走来,暴食魔王的每一步都走在他的心上,让他有种心如死灰的无望。
“叫黑夜夫人久等简直罪大恶极,我陪你走一段,以免那老色鬼找你麻烦。”别西卜威严地说。
阿奇松了口气,心中暗付魔王大人好热心,上次他从这里逃走后的确闯入了色.欲魔神阿斯莫德的领地,要不是奥古斯特搭救,他恐怕很难走出淫.乱魔境。
“大人,你只需要带我穿过那片迷乱红雾,等我找到我的老朋友就不用耽误你的宝贵时间了。”阿奇谦卑地说。
“你的老朋友,又是谁?”
阿奇勾起唇角轻浅一笑:“我的‘钥匙’。”
迷乱红雾中的男男女女见到别西卜时吓得几哇乱叫,四散奔逃,对比上回迎接阿奇,态度可谓天差地别,跑得慢的美人们会被暴躁的魔王大人一脚踩碎,化为红沙。
阿奇心想,奥古斯特要是看到这场面准会心疼。
他们很快通过迷乱红雾,来到由黑色巨石堆砌的高耸宫殿外,阿奇爽快地向别西卜道别。跟这魔王距离太近并不好受,他身上臭得要命,阿奇忍耐了一路没让自己吐出来。
别西卜的庞大身影渐渐被远处的红雾吞没,彻底不见他后,阿奇朝宫殿喊了两嗓子,穿着瑰丽华服的奥古斯特从飞舞的黑纱帘后跑了出来。
“邻居!我好想你!”不等阿奇开口,奥古斯特激动地冲过来将他紧紧抱住。
总也没见,阿奇发觉这家伙好像长开了似的,不再是那个落魄的小乡巴佬,越来越有魔神之子该有的尊贵派头。
“上回分开我们都没机会道别,你没受伤吧?”阿奇问道。
奥古斯特摊了摊手说:“别提啦,我都摔散架了,还好父亲治愈了我,他问我是谁推的我都不知道。”
“是‘罪恶’,撒旦的女儿。”
“坏女人,她没对你怎么样吧?我听说她逃出了炼狱,这可真是糟糕透顶,‘罪恶’和‘死亡’不应该离开炼狱,他们会破坏人间的秩序。”奥古斯特焦急地说,显然在炼狱定居后,奥古斯特稳重了许多。
“她已经消失了,”阿奇欣然回道:“那个残杀你哥哥的神父,他是‘死亡’的儿子,‘罪恶’死于他手,而他也已经被路西法.晨星杀死。”
奥古斯特反应了好一会儿,捋清他们的关系后,奥古斯特叹了口气,魔鬼之间真就没有亲情可言么?
“至少……至少不用担心他们祸害人了对吧?唯一的麻烦只剩‘死亡’,而他永远不可能离开炼狱。”奥古斯特乐观地说。
尽管在阿斯莫德的魔境居住了很久,他依然那样善良淳朴,阿奇真觉得欣慰。
见阿奇神情沉重,他笑着问:“那么邻居,你为何又来炼狱?该不会是特意拜访我吧?嘿嘿。”
阿奇局促地咬紧嘴唇,十分为难地回答了奥古斯特。“我有事求你,还有……我要带‘死亡’离开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