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残败的宫殿，破损的宝座，撒旦怒火中烧，猩红肌肉绽开丝丝缕缕的裂缝，火红熔岩在那些裂缝中蠢蠢欲动。
“主上，”立在乱石中的一群行刑官里，斯诺瑞芬脱离了队伍，“墨斯昆汀大人声称……他会毁掉地狱。”
撒旦的眼光斜向众魔，定在了压低尖耳的“捷狼”脸上，“那么他必将失败，清理出最深暗的坑牢，他的永居之地。”
“遵命，主上，但是……”斯诺瑞芬放低声音问:“他为何会突然割恩断义，倒戈作乱？”
“作为我的行刑官，你只管听我号令，驱退敌人，他现在是敌人。”撒旦的呼息灼热且沉重，斯诺瑞芬仿佛闻到了自己脸上的皮毛被烤焦的气味。
他鞠躬颔首，退回到队伍中，歪头与瑟杰德对上目光，他们默默呼了口气。
行刑官们分头行动，部署魔众穿戴盔甲持配武器，集结了葛缀度文林谷的成年魔灵。撒旦命他们巡视地狱，若反叛者归来立刻围捕并向他禀报。
“你以后别乱问话了，看不出他正在气头上吗？”巡逻到叛乱森林外时，瑟杰德开口。
斯诺瑞芬不以为然，“我心里有疑惑，说出来怎么了？谁都不知道他俩发生了什么，万一……万一错的不是墨斯昆汀大人呢？”
一听这话，瑟杰德的大手拍在了斯诺瑞芬脸上，狠狠捂住了他的尖嘴，斯诺瑞芬抖动尖耳，使劲推搡。
“你知道我们身后有什么吗？”瑟杰德瞪大眼睛问:“树魔！整个地狱最爱扯闲话的树魔，你可给我管住舌头。不是他的错，你这意思……你不要命了？”
斯诺瑞芬挣开他，捡起落在脚边的锤矛，整理皮甲，怯声回道:“那又怎么了？谁都可能犯错。”
“还敢说？”
“总而言之，我必须搞清原因，你们老说我生前肯定固执，我必然死于这份固执，但这是我的天性，我只追求公正。”斯诺瑞芬提步要走，瑟杰德的轻慢笑声从他背后响起。
“然后呢？就算错的是他，你要怎么做？我的兄弟。”
斯诺瑞芬转过身郑重其事地说:“我会收回我的忠诚，离开不公者。”
“离开？哪有那么容易？他会处死你。”
斯诺瑞芬点点头浅笑道:“这不也是离开么？”斯诺瑞芬走远一些后朝瑟杰德招手唤他跟上，瑟杰德无奈地自言自语道:“斯诺瑞芬，英年早逝的幕僚长，你还要被你的正直害死几次……”
阿奇召唤骷髅战马“惩罚”载着他直奔虚无之湖，一路下来他格外伤感，如今他已与死神反目，骷髅战马自然不再属于他，这段路将是他们最后的旅程。
“我会永远记住你，我的‘小惩罚’，如果这片黑暗朽败之地中仍有美好，那一定是你。”阿奇抚摸着压低的马儿头骨，与“惩罚”抵着额头告别。“永别了，你以后也要任意驰骋，就像我们每一次奔赴火海与战场时那样。”
骷髅战马呼出黑色鼻息，踱着前蹄不愿离开，阿奇抬手轰赶，它的跺蹄声越来越响。
“跑！跑给我看！‘惩罚’！”阿奇喊道，骷髅战马全身燃起黑火，扬蹄嘶鸣，转身奔向朦胧的远方。
通往炼狱的阶梯在这片黑湖之下，但阿奇试了几次，他无法像死神一样，靠镰刀划开湖水找到那条黑曜石铺就的下阶路。
将巨镰收回身后，他望着湖面中自己的倒影，什么把握都没有，但这一趟非去不可。
他必须去炼狱，并且要带回两位重要人物，给莉莉丝的“报酬”和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随后纵身一跃扎进了黑湖中。
阿奇以为，他得靠那一口气游到底，这件事上，他出现两个误解——即便口中的气息用尽，他依然能正常游动，再者就是，没那么容易游到底。
游得越深温度越低，水的颜色从墨黑过渡为暗蓝，这些他都还有印象。深不见底的虚无之湖下没有一丝光明，他不停地双手向外划，双腿向后蹬，身体逐渐疲惫，游速越来越慢。
煞白的脸迎面扑向他，他闪身躲避，一道白色影子贴着他掠过，那影子处于虚实之间，无手无脚，头颅连接的躯体甩着水母般的白色尾巴，一缕一缕，犹如绸带飘散开来。
那东西很快融于湖水消失不见，阿奇没工夫多想，继续下潜。突然，前方游来更多，它们如庞大的鱼群冲向他，速度快得要命，面容丑得吓人。
如裹在白布里的骷髅，它们没有五官，但却能发出凄厉的刺耳哀嚎。它们对阿奇发起恶意满满的冲撞，简直如水下的旋风，席卷阿奇将他推向湖面。
这都是死神豢养的死灵幽魂，困在冰冷且暗黑无边的虚无之湖中，想到乌利亚也曾像这些家伙一样，阿奇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他才不要被这群连实体都没有的东西挡路，他拔.出巨镰，水的阻力将他的速度拖慢，但他使出最大力气挥砍撞来的死灵，它们会碎成千万颗细小的泡沫飘向上方。
湖面鼎沸，死神拄着镰刀拐杖平静地欣赏脚边的景况，“你在打什么主意？”他低声说道:“傻孩子，她会让你长眠于湖底。”
击破一波又一波的死灵后，阿奇精疲力竭，可那些恼人的家伙却像杀不尽似的。它们靠在一起把阿奇围了个水泄不通，并且试图缩小范围挤压他，无论阿奇怎么挥手都推不开也抓不住它们。
他紧闭双眼咬着牙发力，泯灭之火可真神奇，即便在水下也能发挥效用，阿奇的身体喷发出强烈的震荡水波，瞬间将鬼叫的死灵们轰了个魂飞魄散。
湖面炸起水花，死神惊得连连后退，他只感叹，不愧是他一眼看中的孩子，下沉已久，仍在奋战。
阿奇收回巨镰继续下潜，游一段歇一会儿，但他不敢歇上太久，怪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扫视周围，总觉得水流在颤动，有什么东西正过来。
在他游向深处时，他无法看到的头顶，巨大的蜿蜒黑影缓慢跟紧。阿奇听到怪响，空灵、悲伤、由远至近，如孤独的鲸鸣，也如大漠的风吟。
当他感觉到强劲气流正从后方压迫而来，他停止扑水，转过身去，黑洞般的巨口正要将他吞没，他立即抽出巨镰，在黑色巨口猛力咬合之际，惩罚者之镰撑开了她的上下颚。
阿奇极少会被吓到，眼前这庞然大物随着他的沉落渐渐露出全貌。
这是一条无可比拟的骇人巨兽，长着像鳄鱼又像龙的头颅，看不到尾端的蛇的身体，全身包裹着坚硬的乌黑鳞甲，口中有四排锐利的尖牙，长着锋利的背棘，腹部有两排尖刺。
她吐出巨镰，俯冲向阿奇，阿奇对她来说堪称微小，直观的说——大象与小猫。
巨镰落回阿奇手中，他慌了阵脚，很明显这是他无法战胜的敌人，死神警告过他不要盯着黑湖看，告诉他那样会惹怒湖下的魔物。
看几眼就能被激怒的话，他现在属于踏入了人家的领地。
该死！阿奇在心里咒骂自己，咒骂这棘手的现状。
缠绕之蛇利维坦，阿奇冷不丁想起了巨兽的名字，名不虚传！他收好巨镰，掉头就跑，游！拼了命的游。打不过总能跑得过吧，他觉得自己好蠢，看看那家伙的体型，跑也是跑不过的。
利维坦很快超过了他，并用身体挡住了他能逃离的所有方向，她的身体似是无尽般，一圈又一圈将阿奇盘绕在其中。
在利维坦面前，阿奇感到自己是那样的无力且渺小，他试图使用泯灭之火，能将死灵震碎的热流打在利维坦钢铁般的坚固鳞甲如同搔痒，他不确定她是否感觉到自己被攻击过。
阿奇知道他没有任何优势，力量、速度、魔力……全都不如这水中巨兽，那他还能怎样做？怎样逃脱，他在脑中飞快地寻找答案。
瞧瞧在谁的地盘，他现在根本无路可逃，利维坦用身体构成囚牢把他紧紧困住，接下来她便会一口吞掉自己，阿奇猜想自己甚至不够给她塞牙缝。
可如果利维坦根本看不到他呢？毕竟，他很渺小不是吗？阿奇这样想着，游向至少需要五人环抱的利维坦的身体，他如骑马般跨到她的背上，抓着凸起的背棘往上爬。
他知道利维坦在搜寻自己，因为那巨兽缠绕的身体慢慢伸展开，她在原地转圈。
阿奇暗自窃喜，那大家伙永远没法找到他的，他趴着的位置在她脑袋后方，她的视野盲区。
安全脱险后，阿奇很快想到了新点子。天知道凭他自己要游多久才能到底，被死灵和利维坦这么折腾，他的体力已然所剩无几。
利维坦仍在没头没脑地兜游，阿奇拔.出巨镰，挺直身体，夹紧双腿让自己保持稳定。他小心翼翼地用巨镰砸了几下利维坦的脑袋，在她扭动身体时，阿奇扔掉巨镰，巨镰往下沉，利维坦立刻去追。
阿奇让掌心燃起泯灭之火，水火相容产生了强力热流，他把那股热流推向巨镰，于是巨镰沉速变快，利维坦没能轻松追上。
阿奇非常庆幸被“追杀”的是巨镰而不是自己，利维坦突进时咬到巨镰几次，如果是他的话，估计这会儿只能剩下一颗脑袋罢。
虚无之湖，或者说整个地狱以及炼狱，没有时间这一概念，阿奇只知道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再也没有力气使出泯灭之火，巨镰恢复正常沉速，利维坦总算发现自己做了无用功，愚蠢地追逐着没有生命的敌人。
利维坦发出冗长的沉闷低鸣，转过弯曲的身体往回游去，阿奇松开了它的背棘，任由自己悄无声息地下沉。
他的身体几乎麻痹，巨兽摆动庞大身躯离他远去，最终化为一团黑影，那黑影扩散向四面八方，阿奇合上眼睛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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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黑暗亡湖下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