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热火的诡计(下)

回到居室后佩德罗只想把湿漉漉的布靴脱下,脚伤被煤油这么一浸此时如架在火上烤似的火烧火燎得疼。

壁炉前的柜子上摆放着一盘食物,有切好的带血烤牛肉跟面包,还有几块发黄的奶酪,诺西娜正站在柜子旁朝他微笑。

“你没去吃饭,我就给你拿来了,伤患可得吃饱,不然怎么恢复?”诺西娜背着手笑盈盈地说。

“谢谢了,你快回去吧,这一天还要从戴琳夫人跟前跑丢几次?别让她知道你是来找我的,我可不想挨骂。”佩德罗将房门拉开示意诺西娜出去,可诺西娜走近后却将门重新关好。

“你干嘛?”

“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诺西娜用她灵巧的鼻子嗅了几下,她发现那股呛鼻的煤油味来自于佩德罗的鞋子。“你刚才去哪儿了?”

“跟你没关系。”佩德罗又要开门,诺西娜竟整个人靠在门上反抗他。“告诉我你去哪儿我就走。”

“这不能告诉你。”佩德罗背过身去,嘴角却勾起险恶的笑容。

“什么事儿还不能告诉我?你知道我是最擅长保守秘密的人了,说吧。”

“你真烦人,快离开我的房间,让我好好吃饭、睡觉不行么?”

“不行不行,快说,你不说我可就猜了!煤油平日也用不到啊,厨房吗?不对,油灯?也不对,我知道了,是烈焰,你去替艾瑞克续火了是吗?”诺西娜戳着佩德罗的后背问。

佩德罗回身摇了摇头,脸色却是一副有话憋在心里不敢明说的委屈。

“等等,该不会……这不是第一次。”诺西娜从佩德罗的神情中看出,他是有冤苦藏在心中的。

“你知道我一向讨厌艾瑞克和西伦堂兄,这点上我们一致,我坚信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毕竟从小到大他都在欺负你。告诉我吧,我好想知道。”诺西娜捧手合十向佩德罗请求,佩德罗只好“极不情愿”地把自己和艾瑞克的秘密告诉了她。

诺西娜听完这事别提多气,平时艾瑞克就不爱理她,只是碍于父亲对老来得女的娇惯,对戴琳夫人的宠爱,艾瑞克不得不尊敬继母,爱护妹妹,可那一切都是装模装样,诺西娜心里十分清楚。

“十多年都是你吗?我的天,你是怎么做到隐藏得这样好?就一次也没被人撞破过?”诺西娜不敢相信,佩德罗点头说:“我要是失败过就活不到现在了。”

诺西娜叉着腰左思右想了一番后说:“他这不仅是害你受苦,还坏了桑特斯家族的大规矩,父亲必须知道。”说罢她就准备出门。

“别!你不能告诉父亲。”

“怎么不能?家规说好的:必须由首领继承人负责续火,他叫你去做是准备把继承人的位置也给你么?”诺西娜反问,佩德罗抓着她的胳膊不撒手,他压低声音说:“你如果告诉父亲,我也得跟着挨罚,他本来就不待见我,我已经非常谨慎不去惹他生气了,你不能告诉他。”

诺西娜一琢磨这倒也是。“那怎么办啊?凭什么你要替他做这些?”

“没办法,我昨晚出了点小意外伤了脚没去续火,早上他就堵着我狠狠骂了一顿,还打了我,你我的处境不一样,你不会明白我的苦衷,别管了罢。”佩德罗失落地说。

“要不这样呢?我去跟他小小透露一番,就说我好像看到了别人替他续火,他怕我告状,心虚的话没准以后就会亲自去。”诺西娜提议,佩德罗低着头的嘴角泛起险诈的笑意,这正是他心中所想,如果妹妹猜不中,他会想办法提醒她,可没想到诺西娜.桑特斯是个如此机灵的姑娘。

佩德罗抬起脸惶恐地盯着诺西娜说:“我不确定,艾瑞克要是听见你这么说肯定非常生气。”

“生气又能把我怎么样?你放心,我不说看见谁,他不会知道是你的,跟你撒气也撒不上。”诺西娜信心满满地笑道。

佩德罗.桑特斯只得“无奈”地接受了妹妹的好心帮助。诺西娜离开后,他将已经凉透的晚餐顺着窗户丢到了海崖下,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艾瑞克一定会上门来闹。

大概不到十分钟,佩德罗的房门便被猛劲拍打,他欣然一笑,哼着欢快的小调打开了房门。门外的艾瑞克神色凝重,左顾右盼确定没人看见迅速钻进了屋中。

“诺西娜好像发现了,你怎么搞得?这么多年了居然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艾瑞克低声说,佩德罗装出一脸无辜,“不能啊,我……我很小心,因为脚伤我怕时间不够饭都没吃就去了,那会儿诺西娜应该在饭厅才对。”

“真是见了鬼,她就爱乱跑,肯定是钻出去玩的时候撞见了,所幸她没看清是你。”艾瑞克叉着腰拧紧眉头说:“虽然我说那就是我,她好像并不相信,她可别再告诉她母亲,或者更糟,告诉父亲。”

“别急别急,那会儿天都黑了,说她看走眼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午夜那次我就自己去吧。”艾瑞克打断了佩德罗说:“未来几日我也自己去,等确定她没到处乱说,父亲没有察觉,你再继续替我。”

佩德罗暗自窃喜,诺西娜可真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他本打算亲自去找艾瑞克,告诉他自己好像被谁看见,顶多就是挨顿骂,再不济挨点儿打,但他会提出让艾瑞克去续几天的火,去涉足他放置的陷阱。

“好的,我会赶紧把脚伤养好,以后绝不会再出纰漏。”佩德罗目光坚定地承诺道,艾瑞克看他态度如此端正,心中有气也只好独自咽下。

午夜时分的热火堡近乎死寂,只有急遽猛烈的海风时而穿过长廊发出诸神怒吼般的声响,佩德罗.桑特斯打开房门,墙壁上的烛台架才燃尽不久,外头一片漆黑,他推开一扇小窗,朝隔着两座副堡的独塔望去。

没过多久,他看到发出火光的窗口有人影在攀登独塔,于是他将窗户合上了些,只用一只眼睛偷.窥。

攀塔的路他再熟悉不过,年幼时因为害怕登高,他就让自己不看窗外,只盯着那些石阶,第多少块有破损,第多少块略微倾斜他都记得,看到艾瑞克.桑特斯越爬越高,佩德罗内心忍不住激动起来。

没有人会怀疑到他头上,毕竟除了诺西娜谁都不会将续火一事往他这里联想,他大概是老首领科尔登所有孩子中最不可能做这事的人,除非那两个受他器重的儿子都死掉……

诺西娜也不会怀疑他,艾瑞克多年没有亲自打理,出了错发生意外也是合情合理——人要是喝醉了意识不清,发生什么糗事都不奇怪。堂兄西伦就是这样认为的。

诺西娜更不可能把艾瑞克和他供出来,她才不愿意看到佩德罗受罪,她只会心怀愧疚,责备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去点拨长兄,害他亲力亲为却丢了性命。

艾瑞克即将抵达独塔塔顶,佩德罗屏住呼吸等待,如无意外,艾瑞克踏上最后一层石阶时鞋底会蹭上煤油,火坛周围的平台本就光滑,抹油的鞋底踩上去如履薄冰,一个不稳便会连人带桶栽进火坛中,反正他傍晚就险些因此丧命。

佩德罗看到塔顶的火势突然增.大,听到距离太远传到他的窗口时已经不算清晰的喊叫声,长廊拐角卷来的海风有些腥咸,风灌进衣领使他打了个冷颤,佩德罗.桑特斯舒心地抿嘴笑着关上了窗户。

拂晓将至,已经养成作息规律的佩德罗猛然惊醒,可别忘了续火!他这样想着刚要下地,踩在地板压疼了脚心才记起,从今以后他再也不必做这苦差事了。

佩德罗躺回床榻,双腿垂在地板上又酣然睡去,直到砸门声在临近中午时将他吵醒。

让佩德罗觉得更加爽快的是,直到独塔烈焰熄灭,才有人意识到艾瑞克不是跑到镇上去买.春才夜不归宿。

“他以前倒也后半夜去过,可都是办完事儿就回来。”艾瑞克的青年侍从胡文对科尔登.桑特斯说。

科尔登.桑特斯有着姜红与灰白混杂的头发,如秋日落叶裹上了冬季寒霜,额头的皱纹拧在一起,浑浊的老泪挂在松弛的眼皮上。

艾瑞克的多半个身体烧成了黑炭,等胡文跑上塔顶找到他时,只剩一截小腿撅在火坛边。

佩德罗知道诺西娜一定会来找他,围在艾瑞克蒙着黑布的遗体旁时,那丫头已经越过人群朝他偷望了多次。

雷克.桑特斯叫佩德罗跟他一起去镇上给艾瑞克置办棺木和葬礼用品,正在马房装备马鞍的佩德罗老远瞧见了诺西娜的身影。

趁雷克叔叔与几个老佣兵聊天,诺西娜一路小跑钻进了马房。

“什么都别说,也别想。”不等诺西娜开口,佩德罗抽紧麻绳拍了拍马背说。

“可是……”

“我们和他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佩德罗转身面对着诺西娜说:“他是我们的长兄,我们只管为他祈祷,希望诸神能够在另一个世界善待他,仅此而已。”

诺西娜还是一副良心不安的模样,佩德罗从马鞍上挂着的口袋中取出了他的皮手套戴好,他抬眼瞥着诺西娜说:“就当是为了我,好吗小妹?把昨天我们的谈话和你与他的谈话通通忘掉。”

诺西娜沉重地咬着嘴唇忍下了夺眶欲出的泪水,事实上她已经哭过两次,虽说和艾瑞克感情不算深,那好歹也是她的血亲。

“如果你为他的死感到难过,只要想象一下,我也死了你会是什么心情?”佩德罗面露恐惧,“父亲知道我与此事有关的话会杀了我,亲手杀了我。”他声音极低,好似生怕马房里的马儿们听懂一样。

诺西娜伫立原地,神色迟疑,思量数秒后她朝佩德罗微微点头,接着便在雷克叔叔与那些老佣兵分道扬镳时,钻过栅栏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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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烬之冠[西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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