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特.坦狄时常会想念将他抚养长大的梅诺夫妇,尽管他们对待自己大多时候不算友善,他们有四个孩子,收养孤儿只是因为想要一个不用支付报酬的工人。
奥古斯特很小就开始向梅诺先生学习打铁铸造,还要给有织布手艺的梅诺太太四处揽活儿,无论阴晴雨雪,天气如何,赫莱大街上总能看到小奥古斯特瘦弱但忙碌奔走的身影。
“我几乎没什么时间睡觉,也经常饿肚子,但……那好歹是个家,还是个大家庭,我从没感觉到孤单过。”奥古斯特盘腿坐在断木桩上,手里的烤兔子得一直翻面才不会烧焦。
阿奇安静地躺在一旁,他枕着胳膊闭目养神,连续数日抓捕地狱逃犯让他颇为疲倦,如今只剩一个魔灵和魔鬼之子还没抓到,阿奇认为他们应该是在一起的。
他倒也想去见杰森.温伯尼,但他怕奥古斯特会给温伯尼庄园招来麻烦,又怕把这个毫无自保能力的魔鬼之子留在野外不安全,虽然奥古斯特无法感知他的魔鬼兄弟,但对方没准能够感知他……
“你呢?我应该嫉妒你吗?你一定有很爱你的父亲和母亲吧,毕竟你各方面都很厉害,活着的时候肯定也不差。”奥古斯特试图让阿奇参与到他的话题中来,但阿奇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是个能让父母感到骄傲的儿子,对吧?不像我,把我接来以后,他就再也没来看过我了。”奥古斯特神情委屈地说。
“有时候父母对孩子太过期待并不是好事。”阿奇突然开口,这让郁郁寡欢的奥古斯特脸上起了好奇的笑意。“为什么?你让他们失望过吗?”他问。
“我们是互相失望的关系,我,和我父亲。”
“你后来有去见过你父亲吗?还是他以为你……彻彻底底的死了。”奥古斯特问。
阿奇摇头说:“我杀了对他下咒的女巫,然后我就被……”他停了一会儿,“我想他应该已经摆脱女巫的毒咒,安然无恙了吧。”
“去看看他吧,无论你们曾经发生过多少不愉快,亲人就是亲人,绝不可能放弃彼此,也许他每天都在想你。”听完奥古斯特的话阿奇别过脸去,他睁开眼睛望着夜空陷入纠结的深思中。
“至少你母亲也在地狱,你还有大把机会去看她,我永远无法见到我的母亲了,别的恶魔告诉我,与魔鬼结合过的女人死后都是直接消失的,肉.身化为尘土,灵魂……随风消逝,没有地方愿意接纳她。”奥古斯特将烤熟的兔肉晾在火堆旁,拜自己所赐,他突然没了胃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嗯。”阿奇冷冷地应了句。
“我肯定拥有些什么隐秘的魔力,只是我不懂如何释放,你有办法帮我把那魔力逼出来吗?”奥古斯特凑向阿奇,阿奇不耐烦地坐起身叹了口气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杀了你。”
“没必要这么极端,我是说……不会危及到生命,也不会太疼的方法。”
阿奇只琢磨一秒就回答了他:“我能做到的全都很疼。”
“那算了,谢谢你。”奥古斯特赶紧结束话题坐正身体啃起烤兔肉来。
等奥古斯特将硬邦邦的烤兔子吃得只剩满地碎骨后,阿奇起身拍去衣服上的沙土说:“走吧。”
“去哪儿?”
阿奇长叹一口气说:“我家。”
“真的吗?你决定去见你父亲了?好好好!等我撒个尿咱们就走。”奥古斯特作为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简直比阿奇还要激动,他解开裤子就往火堆上“洒水”,阿奇赶紧转过身去不想让这场景脏了他的眼睛。
“都是男人你害臊什么,嗨!”奥古斯特大大咧咧地提着裤子来到阿奇身旁,“你这次注意点好吗?等我完全过去你再‘关门’,上回差点把我腿落下。”他提醒道。
阿奇也没回应,面前升起黑色浓烟,在那若隐若现的烟雾中他看到了惊骇山庄的大门。
“那是……是你家吗?好贵气的院门,不会吧,你生前还是个富家少爷啊?”奥古斯特弯着身子往黑烟中探头,阿奇无奈地望望天,揪着奥古斯特的衣领把他丢进了黑烟中。
深远庭院异常安静,红棕色漆门内传来一声又一声犬嚎,奥古斯特听到这动静浑身犯怵,他往门缝中瞧了几眼,远处的高宅一片漆黑,但仍能从笼罩的月光下看出那建筑的雄伟富丽。
“敲门吗?还是你没做好准备,不急,你慢慢来。”奥古斯特说完抿紧了嘴,这不是他的家,可他却比阿奇更想进去。
“敲吧,我本可以直接现身大厅,但是……那又算什么‘回家’呢?”阿奇嘴角带着笑意,一想到克肯、沃利和埃德蒙以及他的“影子”们见到自己会是怎样的震惊喜悦,尤其是克肯和沃利,这俩肯定会嗷嗷大哭的。
开门的是个哑巴男仆,看到阿奇的他瞪着眼睛发出“咿咿呀呀”的模糊声音,使劲拍着巴掌想借此引起已经睡下的人们的注意。
埃德蒙陡然惊醒,他本就睡得不深,听到窗外的响动踩上鞋子冲出了屋门。
“怎么回事?”埃德蒙跑了一阵放缓脚步,他看到哑巴男仆冲门外手舞足蹈于是问起,阿奇踏进大门,脸上带着欣然的浅笑。
“天呐!少爷!”埃德蒙直冲阿奇奔去并将他使劲抱住,“是你,真是你!你可算回来了!”
阿奇拍打着埃德蒙的后背,这个总能让他感到踏实的高大男人此时竟潸然落泪如孩童一般呜咽不止。
“我去把他们全叫醒吧少爷,大家都日日夜夜盼着你回家呢。”埃德蒙说,阿奇点头瞅着克肯居室的方向说:“把他交给我。”
看少爷一回来就这么有兴致要戏耍克肯,埃德蒙心中很是畅快,失去少主的阴郁让惊骇山庄里的每个人都饱受煎熬,如今那愁闷的心结终于打开,埃德蒙长舒了一口气。
“你好,我是奥古斯特,阿奇的……呃,邻居。”本想说成朋友的奥古斯特临时心虚改了口。
埃德蒙听少爷带来的客人跟他问好,立刻将喜悦之情投放到了对方身上,他热情地拍了拍奥古斯特的肩膀说:“请进屋休息吧,我叫人沏些热茶。”
来到克肯居室外阿奇听到了震耳欲聋的打鼾声,克肯.詹森斯不愧是自己手底下最缺心少肺的人,阿奇更决定要狠狠吓唬吓唬这家伙。
他现身于克肯床头,抬手给所有窗户降下黑暗,屋中没有一丝光亮,阿奇将手心举到仰躺着呼呼大睡的克肯眼前,一团如拉扯的粘液般的黑影从他掌心钻了出来,黑影具有人形,先是嘴巴咧到耳根的骇人脑袋,接着是细如竹竿的双手,那黑影十指奇长,不停抓挠着向克肯的脑袋靠近。
黑影发出令人脊背发凉的怪笑,克肯困惑地睁开眼睛,看到那张畸变的鬼脸后他吓得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
黑影朝克肯的脸颊猛挥给了他几巴掌,克肯闭紧双眼,他准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是黑影打人还挺疼的,克肯很快意识到梦里挨打不可能会有感觉,所以他面前确实有个毛骨悚然的暴躁恶.鬼。
“少爷是你吗?为什么你变这么丑了?没关系,就算是鬼你也是我的少爷,多丑都是。”克肯强忍恐惧颤抖地说,他偷偷睁开半只眼睛,鬼脸离他更近了些。
“好吧我承认了,不只是丑,是恐怖,恐怖至极,我感觉不到我的心跳了,你真想把我活活吓死吗?要不你还是先走吧少爷。”克肯双手捂在脸上哭叫起来。
阿奇哼笑一声将手心的黑影收回,糊住窗口的暗色也下沉消失,淡淡月光映在了他的脸上。
“少爷?你走了吗少爷?”克肯不敢拿开挡住眼睛的双手,他心中暗忖:可怕的丑鬼现在该不会躺在自己旁边吧。
“你别这么吓唬我啊,我从离开竞技场跟着你那天开始就是全心全意把你当做我的主人啊,你死那天我哭得比谁都厉害,当然……杰森少爷除外,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也是尽忠职守,看家护院,守着你的尸体,你这么做太不仁义了少爷。”克肯应该是恐惧到了顶点才会说出这么多讨好的话,阿奇挺吃他这套的,看他真诚又可怜,阿奇一把掰开了他的手。
“我有那么丑吗?”阿奇问,克肯见少爷仍是原本的样貌,翻身下床仔细打量起来,“不丑不丑,比活着的时候还好看了,我就知道刚才那鬼东西是你在跟我开玩笑呢。”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诶!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算回来了,我每天茶饭不思,等你等的望眼欲穿啊少爷!”
“是吗?可我看你好像胖了,茶饭不思?”阿奇忍不住拆穿克肯的大话,刚才那一段肺腑之言让阿奇很是感动,在埃德蒙与克肯这里,他找到了回家的感觉。
阿奇又和“影子”们全都见了面,一个个人高马大的铁血硬汉也都是泫然欲泣的模样。
阿奇让“影子”们继续休息,只带着埃德蒙和克肯来到客厅,奥古斯特已经在这儿待了挺久,满满一壶热茶几乎被他喝光。
“那天,女巫死的那天,我父亲的毒咒就消失了吧?”阿奇抬头审视着屋顶那破损的十二蛇像问。
“并没有……”
“怎么?杀死女巫竟然都不管用吗?他在哪儿?”阿奇慌张地猜测说:“该不会已经……”
“没!老爷没死!”克肯连连摆手,“劳瑟小姐带他和沃利去潘西雪山治病了,我看她挺有把握能把老爷和沃利治好的。”
阿奇松了口气,这件原本应该由他来完成的任务竟被沃利揽了去,拥有这么多对他忠诚的手下让他深觉欣慰。
“少爷,要去看看你的身体吗?杰森少爷怕你腐烂发臭,把你冰封起来了。”克肯轻快地说。
“我现在已经不需要身体了,埋了吧,千万别用火烧,那会伤害到现在的我。”阿奇嘱咐了句。
“既然这样就得叫杰森少爷跑一趟了,那些冰墙又厚又硬,凡人根本无法打破。”
“是吗?我来试试。”阿奇像是接受挑战般径自走向二楼,克肯和奥古斯特赶紧跟了上去。
“我那见鬼的身体哪去了?”阿奇开门便问,他的卧房像淹过一样,克肯提到的厚重冰墙全都化成了水。
“不对啊!早上还在,你也在,冰墙也在,这怎么……我去问问埃德蒙。”克肯说罢赶紧跑下楼去。
“有人偷走了你的身体吗?”奥古斯特问。
“恐怕不是人,能够破坏巫术,并且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转移我的肉.身,一定不会是人。”阿奇淡漠地说。
“图什么?想对付你吗?身体烧毁真的会伤害你吗?”
“会,会让我非常非常痛苦。”阿奇出神地望着空床榻,他开始在脑中筛选有可能盗走他身体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