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全走了?”扎克亚斯听斥候回报后竟然难以相信,他都已经做好了图耿军队近期要杀回来的准备。
“好像是那图耿王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夭折了,所以……”斥候的消息准也不准,这会儿霍尔拓的儿子还只是高烧不退。
“‘国王失去了他的儿子’,我母亲的预见之一。”菲利斯说,索菲亚冲父亲点头,“伊斯顿.肯登确实对我和安东尼说过这个,所以……拜索安全了是吗?”
“还不能这么说,公主殿下,”斥候严肃回道:“那位伯梅尔王子与图耿王分开了,他并没有将他的子民带去图耿。”
“他要去哪儿?”索菲亚担心地问,时至今日,她仍觉得那小王子十分可怜。
“管他去哪儿,可能图耿王被我们打怕了,不肯帮他了,他又要去投奔别人。”扎克亚斯琢磨了一会儿冲伯顿将军说:“派些暗卫跟着那小子,你知道该怎么做。”
伯顿将军心领神会冲国王欠身行礼便离开了国王大厅。
“父亲?”索菲亚这一喊音量颇高,扎克亚斯听得一愣,“难不成你还想再打一次仗吗?我们牺牲了那么多兵卒,还有三位将军!”
说到将军,索菲亚还没把亚尔曼将军归来之事告诉扎克亚斯,眼下已无战事困扰,她想着晚上就去找父亲说这件事。
索菲亚回到月厅,亚尔曼将军不见踪影,她不让任何人进来,西瑞妮还在养伤,扎克亚斯给他送来两个新侍女但都被她退了回去,在没有确定父亲对将军的态度前,她绝不会让人发现将军还活着。
“将军……”索菲亚急坏了,把月厅里的每处厅室找了个遍。
索菲亚搬了把椅子扒着衣柜查看,将军的巨剑还藏在衣柜顶层,可他人呢?
“殿下,你在干嘛?”维格森.亚尔曼推门进来,左手背在身后,索菲亚面露惊喜,她还以为将军又离开她了。
“小心。”亚尔曼将军伸出手臂让公主扶着他下来,可公主背过手去并没有下地的意思。
“我比你高了哟!”索菲亚歪着头笑道,她踩着椅子确实要比亚尔曼将军高出一小截。
亚尔曼将军无奈地抿嘴笑了,他宠溺地点头,将手臂抬高了些,“快下来吧,我有东西给你。”
索菲亚来了精神,抓住将军的胳膊蹦到了地上,她满眼期待地仰望着亚尔曼将军,在将军眼里,此时的公主闪闪发光。
亚尔曼将军伸出藏在身后的左手,是一束刚采摘下来的红色玫瑰花。
“你去了温棚啊!”索菲亚接过玫瑰深深地嗅了起来,那花朵衬得她双颊更显红润。
“我走的仆役通道,没人发现,温棚的看守喝多了,正躺在草铺上呼呼大睡。”亚尔曼将军赶紧解释,生怕公主因为担心他乱跑影响赏花的兴致。
“这还是安东尼吩咐他们给我种的呢,我还以为这会儿花早就谢了。”索菲亚说,纵使她再喜欢玫瑰,接连失去哥哥、将军和阿奇,她也一直没心思叫侍女给她采花。
“我把刺给剪了吧,别再弄伤了你。”亚尔曼将军说着就要接花,但索菲亚一别身躲开了,“有刺才是玫瑰啊,别剪,剪了她就不完整了,就连这花瓣上的水珠都是属于她的,都是漂亮的。”
看到公主摆弄玫瑰花时欣然愉悦的样子,亚尔曼将军莞尔一笑,“是的,很漂亮。”他说。
索菲亚仰着脸笑盈盈地将玫瑰花送到将军鼻子前给他闻,那水珠蹭到了将军的鼻尖上,怕痒的将军急忙去擦,索菲亚便笑得更开心了,她可是故意的。
将图耿撤兵的好消息告知给将军后,索菲亚提出晚些想去找父亲坦白他已平安归来一事。
“伊斯顿.肯登正昏睡不醒,趁他没法捣乱,我们得把事情经过说清楚,他袭击你,又诬陷你,损坏你的名声,我觉得这算叛国罪了。”索菲亚坐在桌边将玫瑰一支支插.进烟灰色的玻璃花瓶中,她示意将军与她同坐,可将军是个固守礼仪的人,背手站着没有听话。
“我的名声倒是其次,只是……琼斯小姐和琳恩女士……”亚尔曼将军想起她们依旧心痛不已,“我必须为她们讨回公道。”
索菲亚有些懊恼,自己曾见过莱拉.琼斯一面,因为“情敌”的身份,她对那女孩很不友好,将军能活着回来可全靠莱拉.琼斯的善心。
抱着这种想法,索菲亚发誓一定要说服父亲,让伊斯顿.肯登得到应有的惩罚。
索菲亚沉思之际,亚尔曼将军发现公主的羽毛床旁那矮柜上蒙着布的物件有些熟悉,露出来的一角金色吸引他走过去掀开了蒙布。
“我的头盔……”维格森.亚尔曼将雄狮面纹头盔捧在怀中深情打量,他已经很久没有穿戴盔甲,他的盔甲也被烧毁在丽波缇酒馆那场大火中了。
“他给你这个的,对吗?”维格森.亚尔曼将头盔放到桌上问。
索菲亚怔了几秒,那天得知将军的死讯给她带来的打击与沉痛仿佛仍潜匿在心底,也是在那天,索菲亚发觉自己对亚尔曼将军已经不仅仅是信任和依赖这么简单。
“他告诉我……你被野兽撕成了碎片,”索菲亚停下布置玫瑰的手,眼眶瞬间湿润,“那一刻,我的心也被撕成了碎片。”
维格森.亚尔曼绝没想到公主会说出这句话,他张皇失措,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公主这是……在袒露心迹么?
他告诉自己,公主年纪尚轻,身边没有亲近的异性,哥哥离开后她感到孤立无助,所以才会觉得自己可以依靠。自己比公主年长十三四岁,是几乎接近父辈的兄长,受她崇拜与信赖都是很正常的,但关乎男女爱慕之情时,就是万万不该发生的了。
“公主能嫁给骑士吗?”
“什么?”听到索菲亚喃喃提问亚尔曼将军慌了。
“我不想嫁给王子,尤其是他,我恨他,我恨不得他被千刀万剐,我不要嫁给自己憎恨的人,”索菲亚抬脸望着维格森.亚尔曼一脸天真地问:“我能嫁给你吗?”
维格森.亚尔曼被问得哑口无言,公主那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你娶我吧,反正你也没有妻子了,你勇敢、正直、稳重、忠诚,我找不到第二个比你更适合做我丈夫的人了,”索菲亚有条不紊地说,“趁父亲还没正式宣布我和伊斯顿.肯登订婚的消息,我们成婚吧,伊斯顿.肯登一定会气个半死,最好气死,哼!”
看到公主这纯然天真的模样,维格森.亚尔曼只觉得好笑,这小丫头,根本不懂婚姻的意义,更别提爱的意义了。
“你喜欢我吗将军?”索菲亚又问,这些连珠炮似的惊人发言真叫亚尔曼将军应对无措。
“你对我忠诚,是因为我是安东尼的妹妹,还是因为我是公主?”索菲亚用纯澈无邪的眼神紧盯着维格森.亚尔曼,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像被电击中般麻嗖嗖的。
“我……”
“算了,我知道答案,当然是因为我即是公主又是你好学生的妹妹了,喜欢不喜欢的,我以前好像总欺负你,你不讨厌我已经算很宽容了。”索菲亚落寞地低下头去,还气恼地扣下了玫瑰花枝上的尖刺。
维格森.亚尔曼嘴没跟上,他有话要说,可他不敢,那句话说出来太唐突、太冒昧了,他心想怎么可以告诉公主殿下他忠诚于她是因为自己对她有些情意呢?他只是个将军,说得好听些他们是君臣,难听点……不过是主奴。
“啊呀!”索菲亚该想到的,那花刺硬得很,接连掰下几根总会“碰钉子”。
被她抠下来的花刺还镶在食指尖上,索菲亚放下玫瑰,没等她动手,维格森.亚尔曼已单膝跪在她身旁要帮她拔刺。
“不用!我自己来!”索菲亚转过身去,将花刺拔.出来用指尖捏着举到了亚尔曼将军面前,“我不该伤害她,你看,她这么快就报复了我。”
维格森.亚尔曼可真拿她没办法,被刺痛了也不娇气,倒是还有心思开玩笑。
他刚要起来去给公主找些擦拭血迹的手帕之类,索菲亚却回身将他按了回去。
“别动!”她说,含着流血的手指打量着维格森.亚尔曼若有所思,“你今天送了我玫瑰花,现在又跪在我面前,我们就当这是求婚吧!”
“什么?不!”维格森.亚尔曼大为惊慌,小小年纪,怎么句句不离结婚,他又要起身,公主狠狠指着他,一脸毫无震慑力的威胁,他只好跪得更踏实些。
“我不能娶你,”亚尔曼将军苦涩地说:“你是公主,你得嫁给王子,或者某个国王。”
听到这话,索菲亚欢快的笑脸阴沉下来。
“但我向你发誓,此生,我永远都是你的将军,我会守护你,守护你未来的丈夫、你的孩子,我会为你而战,直至死亡。”维格森.亚尔曼恳挚地说,可索菲亚竟无法高兴起来,如果他们之间只能是这样的关系,那还真叫她失望啊。
将近午夜,国王寝殿中,沃林.韦德森轻叩两声大门,随后便领着索菲亚进来,扎克亚斯也在等她,早些时候公主让沃林.韦德森转告过他夜里会来拜访。
“父亲。”索菲亚弯膝行了个快速简单的礼,“你一定也听说了关于亚尔曼将军假死逃避战役的传闻,我必须告诉你,那都是伊斯顿.肯登散布的谣言,亚尔曼将军根本不是逃兵。”
面对女儿的开门见山扎克亚斯面露不易察觉的喜色,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着女儿继续。
“伊斯顿.肯登在他与敌人对战时偷袭他、围攻他,他刺进亚尔曼将军的心脏,然后将他弃之荒野,若不是将军坚毅,加上两位民间女子的帮助,他早已殒命。”
扎克亚斯默然点头,看父亲不言语,索菲亚有些急了,“他还烧死了那两位帮助将军的好心人,你必须惩罚他,他不能在拜索如此肆意妄为。”
扎克亚斯依旧没出声,待他坐好,沃林.韦德森上前为他斟了杯葡萄酒。
“父亲!你相信他对吗?亚尔曼将军永远不可能背弃博伊德王族,更不可能临阵脱逃。”
“我当然相信他,”扎克亚斯抿了口酒悠然说道,“我信他是个正人君子,不然也不会放任他留宿在我女儿的闺房中两日都不揭穿。”
索菲亚听罢羞红双颊愣住不动,父亲居然早知道了。
“自从两国开战,我们父女生出许多间隙,但你应该记住,我是你的父亲,我爱你,我关心你,尤其是在你哥哥离开后。”
“如果你爱我,就不会承诺把我嫁给伊斯顿.肯登,他是个混蛋,有史以来最坏最该死的混蛋。”索菲亚口吐粗鄙之语吓蒙了沃林.韦德森,扎克亚斯也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他那教养良好、纯真无邪的乖女儿会说出的话。
“看来我女儿是打心眼里讨厌那小子啊。”扎克亚斯望着沃林.韦德森调侃道,索菲亚白了他一眼双手抱臂使劲坐了下来。
“尽管强迫我嫁给我讨厌的人好了,我向你保证,会在睡梦中割断他的喉咙。”
“哎呀!哎呀!冷静女儿,你怎么变成这样暴脾气?我都害怕了。”扎克亚斯后仰身体发出假装抗拒的嬉笑。“别担心,战争结束,我们赢了,现在我们可以专心应对肯登家的人了。”
“这是什么意思?”索菲亚十分怀疑,父亲为何一改战前对伊斯顿.肯登的无限纵容和盛情赞誉,态度急速转变且带着敌意。
“人们或许觉得我残暴如兽,但我是人,我有脑子,我能看出他的野心与阴谋,他想要我的王位。”扎克亚斯不屑地轻笑道。
索菲亚感到拨开云雾般,眼前敞亮了不少,原来父亲都明白的。
“这王座属于博伊德王族,等我死后,它将属于你,”扎克亚斯握紧女儿的双手语重心长地说:“我这一生做过许多错事,你要吸取经验,未来某一天,你将成为拜索的女王,你要学会披沙沥金,做一个伟大的君主。”
索菲亚虽一脸懵懂,却在心中接受了这份使命,眼下他们要做的,便是携手抵抗试图瓦解博伊德王族的敌人——新高岩王伊斯顿.肯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