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奇对索菲亚说的那些话竟成了他的遗言,她每个字都记着,事后细想,阿奇说那些时的神情、目光、语气都让她深感蹊跷。
这两个男孩之间的关系情形……似乎仅用友谊是无法概括全面的,索菲亚往深处想了些,早在他们三个起初结识,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很微妙,哪怕是后来熟悉了也不像其他好友兄弟那般自然。
西瑞妮很快将蒙面男巫闯入城堡之事禀告给索菲亚,索菲亚当即吓得六神无主,她也担心阿奇的死会激怒杰森,只是没想到他会直接杀进城堡来。
她提着厚重的裙摆迈下一层层石阶,穿过一道道长廊,侍女们根本追不上她的脚步。索菲亚太害怕了,怕杰森也会像阿奇那样,进到城堡就再也没法出去。
索菲亚赶到时正是双方对峙不久后,她看到许多被杰森冰封住的卫兵,金狮卫兵队全副武装举着利剑,无数箭头已然对准那孤立于风雪中的蒙面男巫。
杰森也看到她了,于是她微微摇头求他离开,在事情发展到无法控制前及时止损,她怕父亲那庞大的军队会伤害到她仅剩的挚友。
可她毕竟不了解杰森.温伯尼已经获得何种伟大的教导。
“上一次见面,你救了我,就在这大厅之内,现在,你莫不是改变了主意?”扎克亚斯行至军队前方不卑不亢地问。
杰森伪装了他的声音,倒不是害怕被人报复,他不觉得眼下整个拜索王城有人能降服得住他,只是,温伯尼庄园那些被他视若亲人的人们,他不希望给他们招来麻烦。
“我不是来找你的。”杰森施法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成熟年长一些,三十多岁的样子。
“哦?那你找谁?无论你找谁,能在我这城堡中住着的,都是为我所用的人吧,你说出来,我听听能不能把那人交给你,报答你的救命恩情。”扎克亚斯颇有礼貌和耐心,这让索菲亚松了口气,她多怕自己那容易暴怒的父亲胡乱讲话把杰森惹恼。
“伊斯顿.肯登。”
这话一出,军队可是炸了锅,除去心中早就有数的索菲亚,所有人都低声私语。
扎克亚斯最为震惊,他那竹马知交的高岩王诺布尔.肯登可是给他留下了个“好侄子”,不仅能帮他平定战事,还能日常协助他打理朝政,为他出谋划策,虽说有时候伊斯顿狂妄不羁了点,但年轻气盛时哪个小伙子不这样,扎克亚斯并不介意。
“他何处惹怒了你?”扎克亚斯直截了当地问,“那孩子最近确实沾染了不少命债,你是为了哪一笔来的呢?”
这其实也是扎克亚斯的试探,蒙面男巫击退了图耿的女巫和伯梅尔王子,所以不可能是因为伊斯顿杀死了图耿的将卒才来找他,那便剩下墨斯昆汀了。
“你是那个墨斯昆汀的什么人?”伊斯顿不知何时也已赶来,越过人群站到了扎克亚斯身边。
杰森只是看到他,恨绝之意便袭上心头,他抬起右臂展开手掌,绿色的气流狂舞着在他身前盘旋。
“等等!”扎克亚斯将伊斯顿拉到身后,“你救过我,我应该感谢你,但我不能允许你伤害伊斯顿,告诉我我能给你些什么来报答你的恩情,黄金?宝石?随你开口。”
“不行陛下!这家伙是那怪物的同伙,顶多是另一个怪物,你不需要对怪物心存感激。”
“你少说几句。”扎克亚斯试图教伊斯顿闭嘴,这怎么可能,伊斯顿.肯登向来得理不饶人,无理辩三分。
“高岩石兵列阵!”伊斯顿不顾扎克亚斯的拦阻朝远处的石兵命令,数百名石兵齐刷刷地举着燃烧的弓箭来到军队最前方,很快便将金狮卫兵队全部淹没。
“男巫对吧?母亲告诉过我,巫族最怕火了。”伊斯顿挑起嘴角邪笑道。
“伊斯顿,我劝你还是不要惹他,他比那些个女巫都要厉害。”扎克亚斯在伊斯顿耳边低语,想来他也并不是真的感激蒙面男巫的救命之恩,只是不愿给自己多添一个难对付的敌人罢了。
“这里交给我,陛下,我能处理好。”伊斯顿朝国王大厅的方向摆出恭送的姿势,扎克亚斯实在无奈,这事儿都是伊斯顿惹出来的,由他解决倒也合理。
“我不想伤及无辜,我只要他的命,你们可以离开。”杰森的口气寒冷如冰,有些卫兵听罢动摇了,瞅瞅旁边的人嘟囔了几句,但谁也没有真的后退,国王不下令,谁又敢临阵脱逃。
“我的命?我的命可不好拿!”伊斯顿傲然说道,这时更多石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杰森.温伯尼团团包围。
箭矢穿透雪花射向杰森,他抬高双臂以绿色伞状屏障挡下。伊斯顿有些吃惊,这男巫的本事确实不小,他命令弓.箭手加快速度搭弓射击,那些被击落的箭矢在杰森周围燃烧起来,随着落地数量逐渐增多,好似架上柴火一般,他被困在了火圈中心。
伊斯顿命令矛兵攻击困在半人高火焰中的男巫,锋利无情的矛头齐齐向他突刺,杰森甩动裹着绿光的披风将数支矛头缠住,他引来雷电,在他双手触碰到矛头那一刻,持矛的石兵被电击倒地一片。
扎克亚斯看到头顶上凭空汇聚的乌云大为震惊,雷声与闪电交织交错,震得他捂住了耳朵,卫兵队紧忙护送国王退向大厅。
杰森将雷电指向伊斯顿,那条白到刺眼的电光将拦路的石兵逐个击飞,直冲伊斯顿劈去,伊斯顿奋力躲开,否则他的身体必定会被一分为二。
“火油!去给我拿火油来!”伊斯顿厉声怒吼。
稍后,许多石兵提着铁桶跑来,他们将一桶桶琥珀色琼浆泼到围着男巫的火圈上,随即火势猛增形成一道火筑的高墙,杰森.温伯尼被完完全全困在了比他高出许多的火墙内。
杰森透过橘红色的火焰与伊斯顿对上视线,这家伙若想置人于死地,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杰森左右扫视了一圈,火墙之外,长矛与弓.箭仍在不断攻击他,敌人将他紧紧围住,这就是阿奇当时的处境吧?孤立无助,被这些凶残的利刃针对,没有退路……
想到阿奇,他的右眼闪烁起绿光,他本是个不愿伤害任何生命的至善之人,可是他的内心已被仇恨与愤怒填满,没人能够体会他此时的悲怆。
阿奇的死,几乎将他的心脏与灵魂同时撕碎了。
杰森.温伯尼微微扬起脸并合上眼睛,他抬起双臂,那些熊熊燃烧的烈火竟被风雪裹挟着向他涌去,所有人都僵在原地不敢靠近,他这样做不是引火烧身吗?
石兵们缓缓放下手中的弓.箭与长矛,扎克亚斯难以置信地眺望着不敢眨眼,只有索菲亚是担心的、惊恐的,她蹙眉摇头,不懂杰森到底要做什么。
伊斯顿也极其纳闷,那火焰都已经缠绕在男巫的身上,可他怎么还没惨叫?还能站立?母亲说过巫族最怕火的呀。
等所有火焰都被“吸”进杰森的体内,他径直走向伊斯顿.肯登,脚步触及之地,积雪迅速融化蒸腾起白色水汽。
“杀了他!射击!”伊斯顿这才显出慌乱,火焰无法烧死的巫族是不正常的。
进攻的石兵从四处冲向杰森,他脚步未停,周身喷射出烈火将那些石兵点燃,就连察觉不妙试图后退和逃走的石兵也没能躲过他释放的火焰。
伊斯顿吓得钻进金狮卫兵队朝着国王大厅跑去,他的几百个石兵全被烧着,有些在雪地上打滚试图自救灭火,有些漫无目的地狂奔着像发了疯一样,伊斯顿.肯登终于知道害怕了。
杰森抬起右手,一道火焰被绿色气流包裹着冲向伊斯顿,那火像是有生命力一般,知道绕开卫兵只追着伊斯顿.肯登。
火焰旋转着与绿色气流拧在一起,在伊斯顿踏上大厅石阶那一刻轰穿了他的肩膀,伊斯顿的左臂被整条炸断。
那火焰本来是冲着他的心脏追去,可他崴了一下脚,这救了他的命……
火焰撞在石柱上爆炸了,飞溅的碎石险些伤到扎克亚斯和索菲亚,卫兵们以身体护着他将他推远了些,西瑞妮也因保护公主被许多碎石击中后背,瞬间鲜血染红了衣服。
伊斯顿单手撑着地面,可他的右臂也有刺伤,所以他几乎是像蛇一样蠕动着往前爬,他疼痛难忍却没有叫出声,只是咬紧牙关深呼吸着喘气。
杰森走向他时没有一个卫兵敢阻挡,谁会不害怕被烈火焚身呢?那些石兵都已经不动弹了,一具具烧得焦黑的尸体横陈在皑皑雪地上。
伊斯顿感觉男巫靠近赶紧翻身,杰森正站在他脚边怒视着他。
“不!求你别杀他!”菲利斯哀声乞求,他在人群中沉寂许久,最后关头决定演演戏表现一下作为弟弟的不舍之情,可其实他的心里迫不及待想看到他亲爱的哥哥也化成黑炭的样子。
杰森头都没抬,右手生出绿色能量化成的长剑,长剑燃起火焰,他双手握剑朝着伊斯顿的心脏刺去。
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块巨石将杰森撞飞出去,长剑消失,火焰化成黑烟,他从地上爬起,才发觉自己竟被撞出去十多米远。
他四下张望寻找攻击他的人,耳后生风,他立刻弯身躲避,更大的石头从他背后飞过,险些撞上他的脑袋。
接着便是如冰雹一样从天而降的石头雨,有大有小的乱石只在他站立的地方降临,他又施法生出屏障为自己阻隔撞击,那些石头越落越大,越密集,很快便将他整个人压住。
他被压在像小山一样的石堆下,待他用能量炸开那堆石头脱身后,他面前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有一头长至腰下的灰色卷发,浅碧色的瞳孔,皮肤白皙,穿着条镀了银般的灰色长裙,头上戴着一顶镶满剔透钻石的银质镂空后冠。
“别碰我的孩子。”那女人神色威厉地祈使道。
“母亲?”菲利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伊斯顿口中那神秘兮兮的“大事”吗?
正叫卫兵抱起西瑞妮送去就医的索菲亚也怔住了,这不可能,伊斯顿和菲利斯的母亲……高岩的王后怎么会来到拜索?她明明已经叫斯温毒死了伊斯顿的信鸽,而斯温也说她顺利完成了……
索菲亚瞥向斯温,她正满眼心疼地注视着痛到几乎昏厥的伊斯顿.肯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