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诺河会战之后各营重整部队,做好新一轮准备,因斥候报说图耿军队并未撤离归乡,而是在边境扎营,徘徊不退。
后勤一百余人用两天一夜的时间清理战场,并统计出了两方军队战死士兵的数量:拜索在会战中损失了将近一万士兵,图耿则有一万六。
全靠周密严谨的战略部署和出色且多样化的兵种,这一仗已可称为胜利。
扎克亚斯亲自审问了从战场上押解来的十五名溃败敌兵,可并未从那些具有铁骨意志的图耿战士口中问出一丝情报。
为了震慑如掠食的秃鹫般在拜索周边盘旋不肯离去的敌人,这十五名战俘的头颅和二十二颗裂土巨人的脑袋于中午时分被送到了拜索边境线,隔六米摆放一颗。那些断气后闭眼的人.头眼洞全被塞了黑色石块,巨人的头顶则插满了战死的弯刀骑士们撇下的无柄断刃,近看远看都颇为诡异惊悚。
拜索国王发出的恐吓很快得到了回应,傍晚,国王城堡的大门守卫在城墙附近发现了一个宽大木箱,检查过后将木箱抬到了议事厅。
“这不是装载那些怪物的箱子吗?”伊斯顿.肯登警觉地握住腰间鞭柄说,“弄死没有?可别伤到陛下!”
“王子殿下,这里确实装着死物,可并不是那些血口獠牙的怪物。”抬来木箱的四个卫兵面色沉重。
围坐在会议圆桌旁的国王与将军、大臣们很快聚集到木箱旁,卫兵揭开盖板,木箱里堆着满满登登二十多颗还戴着金狮头盔的脑袋。
“戴勃爵士……”沃林.韦德森惊呼出声,木箱里最上边的人头摆放得格外规整,正是被扎克亚斯派去驻守伯梅尔王国的断指将领门尔德.戴勃。
“他们攻下了伯梅尔!”勃利格将军合上箱盖转向国王忿忿说道,“陛下,请你下令!我们得把伯梅尔夺回来!”
扎克亚斯还在犹豫时伊斯顿倒先开口,“说句实话,那地方本来也不是我们的,听说陛下斩杀了格拉摩尔一家后,伯梅尔人始终不肯屈服于拜索的统治……”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就放任那群没脑子的野蛮人屠杀我们的兵将吗?”勃利格将军不满地问,伊斯顿抬手制止了他笑道:“不,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直接摧毁那座王国,摧毁每一块瓦片、每一只牲畜、每一个伯梅尔人……和那些蠢到占地为牢的图耿大军。”
伊斯顿的提议让扎克亚斯在内的所有人都大为吃惊,可没过多久就得到了勃利格将军和伯顿将军的认可。考洛文.博伊德虽没出声,但他望着自己的国王侄子微微颔首,以示赞同。
伯梅尔城内主街,维鲁斯.格拉摩尔骑马走在军队前头,道路两边挤满了迎接王子回城的伯梅尔平民。
维鲁斯望向那些挂满泪水却在笑着的脸庞,虽然陌生可让他感到无比亲切,热情的伯梅尔人将鲜美蔬果塞到图耿军队的每个战士手中,以此表达对弯刀骑士帮他们夺回家园的感激。
再次步入城堡大厅,维鲁斯黯然神伤,石柱上本来刻着历代格拉摩尔家族的国王画像,却都已被戴勃爵士的部下用刀剑与利斧纵情破坏,他们甚至还烧毁了由千年龙血树根制成的国王宝座。
“看这王殿都被毁成什么样了?他们还有脸管我们叫野蛮人,真会他妈的放屁。”耶铎只是轻轻一脚便将烧成木炭的王座踢成了碎末,维鲁斯瞥了耶铎一眼,没作责难。
“小子,这里只是我们暂时歇脚的地方,你懂吧?”耶铎问。
维鲁斯蹙眉点头,边境平原空旷阴冷,就地扎营时生的火根本不够暖和,许多战士受了寒生了病,就连霍尔拓都发起高烧,奥斯兰这才提议他们必须夺回伯梅尔城,让受寒的国王与弯刀骑士们得到妥善安置。
沿路欢迎的人群里只有寥寥几十位男性老者,剩下几乎全是各种年龄的瘦弱女人和不足半人高的男童。伯梅尔王国已然陨落,这是维鲁斯必须接受的现实。
“不过你这儿的子民倒是都很热心,咱们才来半天,外头酒席都已经摆上几百桌了,所有人都来城堡送饭菜,光是整只烤猪我都看见七头了。”耶铎嘴里嚼着伯梅尔人塞给他的一大把绿色野果子,“走吧小子,别在这哭哭啼啼的了,带我去尝尝伯梅尔的美酒,这小野果味道不错,希望有人用它们酿了酒。”
维鲁斯与耶铎加入酒席没多久便悄然离开,在两个灰袍子的陪同下,维鲁斯来到了龙血树林中。
依旧是用掌心之血唤醒了古老的龙血树灵,浆液老者的脸庞浮现在树干之上。
“守护者维鲁斯.格拉摩尔,赫伦.格拉摩尔之子,你回来了。”浆液老者嗓音沧桑,语速缓慢,“可惜……第一战并不顺利。”
“您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已近千岁,扎根于土地之上,我的根错综复杂,延伸千里,我‘看见’了那场战争,‘听见’了那场战争。”浆液老者似乎是叹了口气,嘴边的树须微微起伏,“我还知道我即将死去,伯梅尔即将死去。”
维鲁斯愧疚地低下头,其实从伯梅尔战败那一刻起,这座王国的生机就已岌岌可危。伯梅尔所有男丁和几乎格拉摩尔家族全员均被屠杀,伯梅尔人失去了繁衍的机会,无人供奉神明,龙血树灵便会消陨。
“孩子,你必须救下城中的伯梅尔人,带他们离开,今晚……我们会有一战,这也是龙血树灵的最后一战。”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来了,带着火焰来了。”
维鲁斯瞅瞅身侧两个灰袍子,他并不知道耶铎将门尔德.戴勃的头颅送到拜索国王那里,并因此激怒了疯狮子。
“孩子,我要替族人感谢格拉摩尔家族千年以来的信奉与守护,放弃这座王国,但不要放弃你的子民,为他们而战,这是一位好国王的责任。”浆液老者沉重笃定地说,像是交代自己的遗言一般。
“我已经没有王国了,还怎么做一个好国王?”维鲁斯的眼角流下绝望的泪水。
“你还有你的子民,那些和你年纪相仿的孩子们总会长大,你也会长大,他们的血液,你的血液,都是伯梅尔的希望与未来。”浆液老者压低一根干枯的树枝抚去了维鲁斯脸上的泪水,“极南神地如果不复存在,你就去你姐姐所在的极西神地,如果那里也容不下你们,就带上你的子民去四神地的中心寻求庇护。”
“神地的中心?那里真的存在吗?我父亲对我讲过关于那地方的传说。”维鲁斯双眼发亮,“他说五极星共同照耀着那里,他们有无数金银财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美食与佳酿,那座城邦里人人都是富翁,他们睡在纯金的床榻上,牙齿镶满名贵宝石,连鞋底都是黄金做的。”
“所以那里又被称为‘金域’。”
“本来叫什么?我很确定我父亲说过的,只是……只是我给忘了。”维鲁斯想起父亲面露悲伤,这些故事啊,都是以前他们还小,长姐没出嫁时父亲对他们讲过好多遍的。
“子午线帝国,神地之心,但是孩子,那里是你最后的选择,如非必要,你最好还是与你的长姐待在一起,知道吗?”
维鲁斯深深点头,浆液老者用树枝分开了维鲁斯的双手,并用细树枝划开几道纵横的伤口。
“忍着点,我们需要你的血。”浆液老者见维鲁斯疼得要躲开,赶紧用树枝固定住他,鲜血顺着掌纹流淌,滴落在浆液老者的树根上。
地面剧烈地晃动起来,所有龙血树都像苏醒一般,它们伸展树枝抖落掉积雪,错综复杂的粗大树根拔地而起,整片树林的龙血树不管高矮粗细全都开始移动。
“你要永远记住,仇人不仅杀死了你的所有亲人,还毁灭了你的王国和极南神地,记住你父亲,记住你是格拉摩尔,记住我们……”浆液老者化成巨大的树人,将维鲁斯拖起放在背上,说完便领着几千树灵向伯梅尔城奔去。
深夜,拜索军队抵达伯梅尔城外,他们架起二十台锻铁巨炮,两千弓兵分成三排,身前摆着燃烧的油桶,身后则是望不到尽头的,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数千骑兵。
伯梅尔城墙高耸,无数个墙洞中亮起火光,两方弓箭手均已就位。
“炸烂他们的城墙!”勃利格将军喝喊一声,所有填炮手几乎同时点燃了导火线,数秒之后,比雷鸣还要震耳的炮声接连响起,那些如流星般拖着火焰尾巴的射石炮砸向伯梅尔城墙。
只发射了两轮,伯梅尔城墙便千疮百孔,幸存的墙洞弓兵还在冲拜索军队射击,但大多数都被使用火焰箭矢的拜索弓兵杀死。
城墙破败倒塌后,勃利格将军带领骑兵们越过满地碎石杀进了城内,弓兵们疾跑着紧随其后。
他们并没想到伯梅尔城内有几千个树灵在等待着,弯刀骑士、树灵、巨人与拜索骑兵混战在一起,到处都是燃烧的房屋,照亮了他们的战场。
体型稍小的树灵被杀死时会发出孩童般的惨叫声,那些都是新生的树灵,可它们再无机会生长成参天大树,极南神地的龙血树灵气数已尽,殊死一战只是为了保护所有伯梅尔人平安撤离。
将近一万的伯梅尔人正在维鲁斯和五千弯刀骑士的护送下远离家园向西方行进。
高烧不退的霍尔拓本想留下参战却被奥斯兰和耶铎强制性拖到了轮车上,此时也被巨人拖着移动。
目送霍尔拓与奥斯兰、维鲁斯乘坐的轮车远去,耶铎没有跟上,而是留下来与不足一万的图耿战士共同抵御敌人的入侵。
伯梅尔城内的战斗异常激烈,甚至比以诺河之战还要热火朝天,树灵和巨人因体型优势打死不少敌人。树灵如果中箭着火,也不会乖乖等死,而是扑向骑兵或弓兵群,尽可能带上更多敌人与自己共同赴死。
在树灵这种同归于尽的战斗方式下,拜索骑兵节节败退,勃利格将军满脸黑灰还烧掉了半个脑袋的头发,他喊着骑兵与他一起退出城外,命令填炮手对树灵进行轰炸。
他们的目的是毁掉这座王国,最好是能让伯梅尔城寸草不生,无人生还。而且他们很快做到了这点,当所有炮弹用尽,伯梅尔城已经化为狼藉废墟。
城中满地尽是树灵的残破躯体,凌乱的树枝燃烧着爆裂开来訇然作响,为数不多的巨人又死了大半,耶铎带领弯刀骑士和野护卫陷阵杀敌。
两方军队厮杀到午夜之后,此时的拜索军队稍显颓势,树灵过于强大且数量巨多,士气大振的图耿军队热血澎湃,越战越勇。
深渊似的黑夜中传来轰鸣的马蹄声,勃利格将军能听出那不是拜索的任何一支军队。耶铎屏息凝视着远处逐渐靠近的暗影,他们没有援兵,所以是新的敌人来了。
“一个活口都别留!给我杀!”伊斯顿.肯登策马而来,后方白晃晃一片高岩石兵,他第二次召来的两万石兵终于抵达拜索。
就像巨石滚过麦田,高岩石兵的冲击导致敌人溃不成军,一败涂地,图耿军队瞬间落败,耶铎只好带着所剩不多的弯刀骑士逃离伯梅尔,树灵和巨人以生命掩护他们撤退。
“还追吗?”勃利格将军驱马来到伊斯顿跟前,伊斯顿抹去脸上的敌人鲜血邪笑道:“当然!你看见我手里提着图耿王或伯梅尔王子的脑袋了吗?你留下来,杀光这些树人,我去追。”伊斯顿自信满满地领着大部队傲然远去。
经过那次妓院之行,勃利格将军一直不满伊斯顿的为人,甚至是有些惧怕的,如今看到他对杀戮和战争这般疯狂,勃利格将军知道,伊斯顿.肯登以后一定会是个残暴至极、冷血不仁的君主。
拜索骑兵们将其余树灵全部围杀,当浆液老者被劈成两半又被撞进火焰中燃烧起来时,只有神地人能看到的五极星消失了一颗。维鲁斯趴在轮车窗边目睹了那颗代表极南神地的星星暗淡无光,直至幻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