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金涛大喊道,她关心的似乎不是对方的身份,而是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淡蓝色水汽弥漫着整个房间,烟雾之下那个高挑的身形逐渐清晰。
拘梦愤怒得有些颤抖的声音被金涛自动忽略了,她感受到来人身上有一股让她觉得很熟悉的灵力。像春天落的第一场雨的味道,可以让她愉悦地开出粉色花朵的味道,是暖暖的阳光把桃花晒软的味道……
熟悉中又带着一股陌生的气息。太过阴冷潮湿,像是在地底埋了许久,所以变得不近人情。
金涛看着对方躬下身子呕出好大一口鲜血,然后拿白色的袖口随意地擦了擦,用一种冷漠的眼神看着她。
不对,是她后面的神龛。
拘梦还在神龛里大喊大骂着,被那冷冰冰的眼神震慑住后慢慢收声了,它有些不确定地疑惑道:“女的?”
梅予殊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又呕了好大一口鲜血出来,右手的袖子已经全红了,她不得已换成左边的袖子擦。
原来自己出手那一下这么厉害,早知道就收着点力了,何苦这么为难自己呢?
她走向前桌案,无视桃花果盘,打开神龛拿出里面的小泥塑。泥塑和之前在第三层梦境摔坏的那个一模一样,区别就是她现在手里这个是完全体,所以丑得更全面,也更具细节。
“你见过我?”梅予殊嘴里的血水咽下去,冷声问着手里的泥塑。
之前还很嚣张的拘梦被梅予殊拿捏在手里后,再也嚣张不起来了。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就是一个脆弱的泥娃娃,之前简直太不成熟了,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才敢开口喷出这么些屁话。
“我认错人了。”拘梦犹犹豫豫地说道:“我承认我刚刚的声音是大了那么亿点点。”
“呵,脸能认错,那灵能这种专属标志一样的东西也能认错?”
拘梦看着对方那张熟悉的面容,小声说道:“乍一看,长得像;乍一感受,灵力像。但是再乍乍一看,也没有那么像了。”
“像谁?”梅予殊眯起了眼睛,拘梦感受到了危险,泥塑的身体猛一激灵,抖了些小泥渣在梅予殊手心里。它想起来了,这位是之前弹自己脑门儿那个。
“像那个……那个……十七。”拘梦紧张地说完后又飞快地找补道:“但是他是男的,你是女的,你们不一样。”
“可你刚刚说我是‘镇灵偶’,这么快就忘了?”梅予殊嘴角又溢出鲜血,她拿手指轻轻擦去,握着泥塑的手使了点劲道。
“镇灵偶的名字就叫十七。”拘梦说道:“我真的认错了,您怎么会是那个混蛋呢!他死了,死得透透的了,我被掌灯使关进鬼域前亲眼看到的,死得不能再死了。”
原来镇灵偶还有名字的,不过这个名字有点敷衍啊,就是一个数字。
梅予殊从拘梦话里听到‘掌灯使’这三个字,心中一动,问向拘梦:“你多久进的鬼域?”
“挺久了。”拘梦想了想,说道:“那个时候到处都在打仗,说是要废帝,来了好多洋人,说起来我还进过洋人的梦呢。”
梅予殊默算了一下时间,既然掌灯使是由人类在传承,那拘梦口中的掌灯使应该不是江云津的师父,说不定是师父的师父的师父,毕竟人类寿命有限,活不了这么久。
“那你为什么说镇灵偶是混蛋?据我所知,镇灵偶是用来杀鬼除妖,守护人间和平的仙器。”梅予殊顿了一下,换了语气:“也对,你就是需要被除掉的鬼怪,站在你的角度这么评价也说的过去。”
拘梦很不爽,它扭了一下笨重的身子,使得梅予殊手里握了一手泥灰。它说道:“他后来也杀人,一个月杀的抵我上千年的量,不然你说好好的掌灯使干嘛杀他呢?还不是自己作,失控的镇灵偶被抹杀掉,简直大快我心。”
梅予殊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和十七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说来听听。”
拘梦弱弱地问道:“我可以不回答吗?”
金涛一直默默听着,这会儿噼里啪啦说话的瘾又犯了,她生气地质问拘梦:“好你个花红柳绿五官乱长爹不认妈不疼的丑鬼,凭什么我问你话你就不理我!”
梅予殊瞄了一眼开口说话的粉红盘子,把她翻了个面倒扣起来。
金涛:“???”
“继续说。”梅予殊把目光重新放回泥塑,拘梦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干嘛非要我说呢,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你要是不说,我可以让你更不光彩。”
“好商量,我说,我说。”拘梦想了半天开头,最后很懊恼地开口说道:“镇灵偶他找到我,要我让他做一个美梦,我当时被他威胁了,还能怎么办?就只有给他梦一个呗。整整三个月啊,我花样儿不停地搞了上百个梦,他是没有一个喜欢的。”
拘梦声音变得跟蚊子差不多大:“他打了我一顿,说以后别给人做美梦了,我不适合干这个。要是还敢让人做美梦,他以后见我一次打我一次……”
梅予殊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原来这就是拘梦事业的转折点,她还以为多大的事呢。不过这么想来,干了两千年的事业,忽然被狠狠地否定了,换谁都会想不开。
梅予殊把泥塑放进裤子兜里,兜浅,拘梦的脑袋露在裤兜外面,它疑惑地问了一句:“你这是干嘛呀?”
“怎么,你想继续留在这里?”
拘梦回想着那个巨大的眼珠子,单从审美来讲,它是宁愿跟着梅予殊的……
不过她不说话的时候和那个挨千刀的镇灵偶好像啊!每次看那张脸心里都觉得毛怵怵的,那一顿痛打和羞辱还恍若昨日历历在目,拘梦觉得为了自己的心理健康还是别跟着她了,但这话要怎么开口呢?案板上的鱼还能挑菜刀的?
这么想来,瓶子和梅予殊,都没啥区别。
“请等一下。”一直安静看戏的苹果盘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自我介绍道:“我叫吕澜,是兰草精灵。这个果盘是我在梦境的化身,请勿见怪。拘梦是我家主人囚禁于此的,没有主人的许可,我不会让你带走它。”
拘梦也没想到,自己终有一日成为抢手货——两把菜刀争着砍它,这何尝不是一种受欢迎呢?
梅予殊把果盘上的苹果一个个拿开,拿起了兰花盘子,对着吕澜说道:“你的主人是瓶子?”
“请您换一个措辞,大家都叫主人瓶娘娘。”
那个瓶子……该不会是净业瓶吧?如此就说得通了,这种神乎其技的创造灵域的手段,根本不是之前遇到的小鬼们比得上的。
“哦,带我去找瓶子娘吧,我有事找她。”
吕澜急忙纠正道:“是瓶娘娘,不是瓶子娘。”
梅予殊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称呼,觉得“娘娘”二字自己怎么也说不出口,放弃和小兰花纠结称谓的问题。
“请你带我去找你的主人。”
吕澜板正地说道:“我不知道主人在哪里。”
梅予殊沉默了,忍住把盘子掰两半的冲动,问道:“她不是你的主人吗?你们感受不到彼此之间的联系?”
吕澜板正的语气中带着一点郁闷:“我们现在无法产生联系了。”
“为什么?”梅予殊有些不解。现在不能,就是以前能的意思,那净业瓶身上又出了什么问题呢?该不会还跟镇灵偶有关吧。
“我不能告诉你。”
梅予殊听着没到变声期的男童音,忽然想起了缩小版的谌祈年。奶乎乎的声音被他硬凹得低沉下去,说一句话就要咳两下嗓子。
这么听起来,还是八岁的谌祈年顺耳,对方几乎没对她说过“不”字。
“不想告诉就算了。”梅予殊抄起被倒扣在桌面的金涛,曲起手指敲出瓷器清脆的响声,以及金涛痛呼的声音。
“我把小桃花带走了。”梅予殊下达了自己的通知,在吕澜听来,就是**裸的威胁:你敢不告诉我,我立马撕票让你俩阴阳两隔。
吕澜在心中安慰自己,梦里化身碎掉只会离开梦境,不会对原身造成实质性影响,金涛不会有事的。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金涛的喊声:“坏蛋!你在我身上干了些什么!”
梅予殊冷笑道:“画符,召灵符反写,猜猜看能得到什么?”
金涛呆呆地问道:“得到什么啊?”
“拘灵,把你元神困在这个盘子里,至于我怎么处置这个盘子……”梅予殊冲着吕澜敲了敲桃花果盘,说道:“看我心情。”
“你……你放开我妹妹。”吕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真的不知道瓶娘娘在哪里,她的瓶身自从碎掉以后,我们便失去了同她的联系,倘若不是主人主动召唤,我们是感应不到她的。”
“净业瓶是神器,神器也能碎掉?”这下换梅予殊疑惑了。
“当然,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衰的,不会毁坏的,就算是神器,也有磨损的一天。”吕澜看了眼她手中的桃花果盘,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女人可能真的会干出把金涛的元神拘在盘子里这种事。
他很无奈地自言自语道:“我也是为了金涛,主人您千万别怪我。”
“说吧,你主人那么仁厚善良,肯定不会怪你的。”
这俩精怪不知道活了多久,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梅予殊真挚地认为净业瓶很溺爱他俩。
吕澜说道:“第三层梦境的灵域是被额外放置在瓶子里的,你抹杀了印记,第三层梦境被强行破开,主人会短暂地失去对梦境的控制权,我想她现在应该会去找第二层梦境的印记……话说第二层梦境的印记,依旧还是肉灵玉吧?”
梅予殊嘴角的血又溢出来了,她垂头看了一眼发着呆的泥塑。
“肉灵玉没死?不对啊,这第三层梦不是碎了吗?等等,我现在依然在梦里,意味着第一二层印记还在。好怪啊,我造梦这么多年,只知道梦境是一层层递进的,原来还能一层层消掉啊。”
梅予殊把血咽回肚子里,心说毕竟世上也找不出可以死两次的人。
同生咒生效,只要谌祈年在真实世界的身体没死,浅层梦境里的印记当然会依旧存在。
不过她可没有力气再给自己来那么一下了,储备资源固然重要,但鬼怪没把她弄死,自己先把自己给打死了,这种事说出去还是怪丢人的。
就把这当做她和谌祈年的秘密,让它永远烂在谌祈年的肚子里吧。
我终于赶完了,还有一章结束副本,开启新卷!我明天可以安心去沙溪玩耍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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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拘梦之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