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酒馆的窗棂染成琥珀色，萧玥转动着杯中的梅子酒，酒液在冰裂纹盏里晃出细碎的光。她忽然抬起眼，盯着檐角那只缩成毛球的灰鸽，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你们说，如何实现与动物共感？”
话音未落，戚百草“腾”地从木凳上坐直，马尾辫扫过身后贴着“莫谈国事”的褪色告示。她攥着半块没啃完的酱骨头，眼睛亮得像缀了星子：“姐，你真是我的神！上次见你摸了摸瘸腿的流浪猫，就知道它在哪儿被人打断腿的，这本事简直比读心术还绝！”酱骨头的油汁顺着她指尖滴在粗布裙摆上，也浑然不觉。
秦俊松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金丝眼镜，笔记本上潦草的字迹还停在“动物行为与社群关系”，此刻却被钢笔尖戳出个小洞。作为社会学博士，他研究过三十七种人类沟通模式，却从未想过会在这间飘着卤味香的酒馆里，见证如此荒诞又迷人的命题。“这......这简直是行为学的全新维度！”他激动得打翻手边的黄酒，酒液在斑驳的木桌上蜿蜒，正巧流向蹲在桌角的三花猫。
三花猫突然立起身子，碧色瞳孔直直对上萧玥。戚百草屏住呼吸，看着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喉间溢出一串类似猫叫的颤音。“它说后厨张婶今早偷偷喂了它两条炸鱼，”萧玥突然轻笑，目光转向满脸震惊的秦俊松，“还说你皮鞋夹层里藏着的论文草稿，比老鼠啃过的书页还难懂。”
酒馆里爆发出哄笑，秦俊松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戚百草笑倒在粗糙的木桌上，惊飞了檐角的灰鸽。暮色更深了，窗外传来归巢的鸟鸣，而这场关于“共感”的奇谈，才刚刚撕开神秘世界的一角帷幕。
铜制风铃突然叮咚作响，带着晚香玉气息的穿堂风掠过酒馆。秦俊松下意识望向门口，却见一道剪影逆着霞光而来——黑色鱼尾裙摆扫过门槛，细高跟叩击青石板的声音，像极了他在学术会议上听过的编钟韵律。
方婷宜将铂金色卷发别到耳后，露出缀着碎钻的耳钉。她手腕翻转，调酒器在霓虹灯下划出银亮弧线，冰碴撞击的脆响混着薄荷清香扑面而来。秦俊松喉结滚动，看着她将调好的“蓝色夏威夷”推给客人，无名指上的尾戒折射出冷光——那枚戒指，和她在全国大学生辩论赛上佩戴的一模一样。
“这位先生要点什么？”带着笑意的声音陡然在耳畔响起。秦俊松猛地抬头，正对上方婷宜弯成月牙的桃花眼。她今天卸了往日的职业妆容，眼尾的亮片却比记忆里更耀眼。他慌乱间打翻了面前的黄酒杯，酒液在木质吧台洇出深色痕迹，像极了上次研讨会他紧张时，在论文摘要上晕开的钢笔墨水。
“老样子？”方婷宜的指尖擦过他发烫的耳尖，利落地抽出纸巾擦拭台面，“我记得秦博士，只喝不加冰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她转身时，黑色丝绒围裙上的调酒师徽章轻轻晃动，与她别在书包上的优秀毕业生勋章，在光影里重叠成奇妙的轮廓。
秦俊松喉间发紧，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眼前的方婷宜侧着身子在调酒台前忙碌，霓虹灯光为她勾勒出流动的金边，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扫过裸露的锁骨。这画面如同一帧帧慢镜头，精准无误地撞进他的瞳孔——第一次心动，是在学术会议上，她条理清晰地反驳教授观点时飞扬的眉梢；第二次，是图书馆转角处，她抱着厚重的文献与他擦肩，发间若有似无的白檀香气；而此刻，第三次心动的节拍在胸腔里轰鸣，震得他几乎握不住颤抖的指尖。
他望着她手腕翻转时调酒器划出的银色弧线，恍惚间竟觉得那轨迹与她在辩论赛上挥动的手势重合。当她将新调好的鸡尾酒推给客人，无名指上的尾戒折射出冷光，这细碎的光芒却像是火种，瞬间点燃了他藏在心底深处的悸动。原来那个记忆里永远严谨端庄的学术才女，和眼前这个灵动魅惑的调酒师，竟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如此奇妙地融合，令他彻底失了神。
秦俊松悄悄摸出笔记本，在扉页空白处画下第三道歪歪扭扭的竖线。羊皮纸被钢笔尖戳出细微的凹陷，就像此刻他狂乱的心跳在胸腔里撞出的坑洼。窗外的霓虹透过啤酒杯折射成光斑，他盯着方婷宜弯腰擦拭吧台时发梢垂落的弧度，喉结滚动着咽下紧张——十道心动信号，现在才刚凑够三分之一。
他开始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想起研讨会那天她在白板前推演模型，粉笔灰落在肩头都浑然不觉；想起图书馆里她为找资料踮脚够顶层书架，马尾辫扫过他手背时的酥痒；还有此刻，她调酒时手腕翻转的姿态，竟与当年解数学题时转动钢笔的节奏如出一辙。每道心动的瞬间都像拼图碎片，他固执地收集着，仿佛攒够十片就能拼出通往她世界的地图。
当方婷宜第无数次从他桌前经过，带着柑橘调的香气拂过鼻尖，秦俊松的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墨团。他慌乱地用袖口去擦，却把墨迹晕染得更大——这狼狈模样，倒和他此刻兵荒马乱的心情相得益彰。但没关系，他默默把笔记本塞进怀里，第十道心动信号或许会藏在下个转身，或许是她调酒时突然绽放的笑靥，而他已经准备好，像解最难的学术命题那样，步步为营，直到攒够勇气站在她面前。
铜制风铃余韵未散，萧玥突然扬声朝吧台后的帷幕喊：“方婷宜同志！”尾音还打着俏皮的颤儿。正在摇晃调酒器的方婷宜手一抖，冰块撞出清脆声响，她猛地探出头，红唇在暮色里弯成惊叹号：“我趣，是你啊，玥姐！”
戚百草好奇地扒着木桌张望，只见方婷宜撩开天鹅绒帘幕的刹那，铂金色卷发扫过调酒架上的金酒瓶子，折射出细碎的光。她系着的黑色丝绒围裙上沾着蓝柑糖浆，却无损眉眼间的飒爽，倒像是特意泼洒的艺术颜料。
“你怎么跑这儿当酒保了？”萧玥晃了晃空酒杯，梅子酒的甜香混着方婷宜身上若有似无的苦橙香，在暖黄灯光里氤氲开来。方婷宜踩着细高跟“哒哒”走来，尾戒敲在吧台发出清响：“来体验生活啊！总不能像某些人，整天和猫猫狗狗说悄悄话吧？”说着朝那只三花猫努了努嘴，惹得戚百草憋不住笑出了声。
秦俊松攥着钢笔的手骤然收紧，笔记本上的第十道竖线被戳出破洞。原来她们早就相识——这个认知像杯浓烈的长岛冰茶，呛得他心跳失了节拍，却又忍不住期待，下一道心动信号，是否就藏在这场意外重逢的对话里。
方婷宜将调酒杯往吧台上一放，冰块撞击的脆响里裹着笑意：“玥姐这话可不对，我这是在做‘人类情绪观察实验’。”她晃了晃手里的摇酒器，“你看这杯‘落日熔金’，威士忌的烈混着橙汁的甜，就像秦博士现在的表情——想装镇定，耳朵却红得快要冒烟。”
秦俊松猛地抬头，正撞上方婷宜转过来的目光。她眼里的戏谑像碎冰，却在与他对视的瞬间，漾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秦博士研究社会学，”她忽然将一杯琥珀色的酒推到他面前，“尝尝这个‘社会契约’？基酒是你上次在论文里提过的那款单一麦芽，加了点蜂蜜，算是学术交流。”
萧玥在旁边慢悠悠地说：“哟，连人家论文里写啥都知道，这实验观察得挺细致啊。”戚百草啃着酱骨头点头：“我作证，秦博士的论文草稿，三花猫都看过！”
方婷宜的耳尖泛起薄红，转身去拿杯垫的动作却带着故作镇定。秦俊松盯着那杯“社会契约”，忽然发现杯口的柠檬片摆成了他论文里常用的符号形状——原来有些观察，从来都不是单向的。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威士忌的醇厚里藏着蜂蜜的甜，像极了她此刻的语气，带着点硬壳，内里却软得发烫。
三花猫不知何时跳上吧台，用尾巴扫了扫方婷宜的手背。她低头时，秦俊松看见她调酒笔记的边缘，画着个小小的篮球，旁边标着行小字：“斜抛运动公式，适用于投篮，也适用于心跳轨迹。”
他的钢笔在笔记本上顿了顿，第十道竖线还没画完，却突然觉得不必再等。窗外的霓虹透过冰裂纹盏，在方婷宜脸上投下细碎的光，秦俊松深吸一口气，听见自己的声音穿过酒馆的喧闹：“方婷宜同志，你的‘情绪观察实验’，缺不缺个长期受试者？”
方婷宜转身时，摇酒器里的冰块刚好停下撞击。她望着他眼里的认真，忽然笑了，尾戒在吧台上敲出轻快的节奏，像在倒数某个心动的瞬间：“秦博士，实验经费——得用一辈子的酒来付。”
秦俊松的笔记本从膝头滑落，纸张散开在地上，露出那十道歪歪扭扭的竖线。他弯腰去捡时，方婷宜的手先一步按住纸页，指尖划过最后那道没画完的线，轻轻补成了个完整的圆。
暮色更深了，檐角的灰鸽又缩成毛球，酒馆里的铜制风铃再次响起，像是为这场迟来的告白，添了段轻快的和弦。
吧台上的铜制烛台燃到第三根时，方婷宜摘下丝绒围裙，露出里面绣着星轨的黑色衬衫。“打烊了打烊了，”她拍了拍手，三花猫立刻跳上她肩头，尾巴卷住她的发梢，“玥姐和百草要是不嫌弃，楼上有间空房，今晚就住这儿？”
萧玥晃了晃空酒杯：“正合我意，刚好想听你讲讲‘情绪观察实验’的最新数据。”戚百草抱着酱骨头站起来，眼睛盯着吧台后那排闪着光的酒瓶：“我能参观下调酒架吗？那些瓶子长得比元武道奖杯还好看！”
秦俊松正蹲在地上捡笔记本，闻言突然抬头：“我……我也能留下帮忙吗？比如擦杯子，或者整理酒单。”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像怕被落下的小孩。方婷宜挑眉，尾戒在吧台上敲出“哒哒”声：“秦博士还会做体力活？”
“擦杯子的动作符合杠杆原理，”秦俊松一本正经地说，“手腕发力角度30度最省力，我高中物理考满分。”这话逗得众人都笑了，方婷宜笑着把擦杯布扔给他：“行，那给你个展现‘物理天赋’的机会。”
楼上的房间带着木质阁楼的暖香，萧玥靠在窗边看戚百草摆弄调酒器，忽然指着楼下说：“你看，秦博士擦杯子的样子，比写论文认真多了。”吧台前，秦俊松正跟着方婷宜的示范转动杯子，指尖偶尔碰到一起，两人都会像触电似的缩回手，然后偷偷笑起来。
三花猫蹲在窗台上，忽然对着楼下“喵”了一声。萧玥侧耳听了听，嘴角勾起笑意：“它说，秦博士的心跳频率，和方婷宜摇酒器的节奏对上了。”戚百草凑过来：“真的吗？那是不是说明……他们能动物共感了？”
“不，”萧玥望着楼下交叠的影子，“这叫人类的心动共振，比和动物共感更奇妙——不需要翻译，就能听懂彼此藏在笨拙里的喜欢。”
楼下的风铃又响了，大概是晚归的客人。秦俊松把擦好的杯子倒挂在架上，排列得像他论文里的公式那样整齐。方婷宜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说：“其实你的论文，我看过。”她指尖划过那篇关于社群关系的论文复印件，“里面说‘最好的联结，是让每个笨拙都被接住’，写得挺好。”
秦俊松的耳尖又红了，刚想说什么，却被方婷宜按住肩膀。她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的‘情绪观察实验’，正式批准你的长期受试申请。”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像杯加了蜂蜜的威士忌，甜得让他头晕。
窗外的暮色彻底沉了下来，酒馆的灯却亮得像片星空。秦俊松摸出笔记本，在第十道竖线后面画了个小小的心，笔尖落下的瞬间，他忽然明白：原来所谓攒够十道信号，不过是等一个契机——当她愿意走向你，再笨拙的脚步，也能踩准心动的节拍。
阁楼上传来戚百草的欢呼，大概是成功调出了第一杯酒。秦俊松望着方婷宜眼里的光，觉得今晚的月色和酒意都刚刚好，足够让他把没说出口的话，慢慢酿成更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