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琛在首都工作的第二年，处暑过完没几天，徐粼就跟着导师去紫贝市了，临走前和徐琛说会在他生日之前赶回来，徐琛才被他折腾了三回，浑身散了架似的，快睡着前摸了摸他的胳膊：“注意安全。”
在徐粼离开家的第二十五天，徐琛一个人在超市买水果，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一阵急震动，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公司的人事打来的，连忙把小推车往角落里推，一接通电话，对方的声音就扑进耳朵里，语气很急切：“徐工，走新市那条线的韩小宇你记得吧？他爸爸突然病了……”
一通电话打完，徐琛开始找能替补韩小宇的司机，找了一轮最后选择自己替小宇跑这趟货。
徐琛刚进这家公司的时候，就是从跑长途做起的，那会儿跟着李队长一起跑，李队长去过很多城市，也认识国内大部分的高速路，徐琛工龄上去之后，渐渐从一线跑货往内部业务转岗了，后面收养了徐粼，才主动要求减少了出差次数。
徐粼去入伍的那三年，徐琛偶尔趁着休息，跟着相熟的一线跑货师傅们一起跑一趟华夏国新开放的高速路，开一趟来回，这些“活地图”就能把这条线牢牢记在脑子里，而徐琛跟来的主要任务，除了把沿途的休息站、故障修车点排摸清楚，偶尔会把路上遇到的趣事记录下来，留到和徐粼一起过易感期的时候，给他当睡前故事。
新市，徐琛去过好几次了，还带着徐粼一起去过，不过之前都是从H市出发，这次要从首都出发，有两条线可以走，上面那条得从丰州走，也就是包兰线，不少路段都在翻新，下面那条路线，后半段路程徐琛开过很多回，全程下来会比前一段多开七个小时。
这车货要得急，所以徐琛选择了丰州那条线，他还没带徐粼去丰州玩过，他打算利用这次机会，在丰州歇一晚，时间紧凑领略不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只能从美食上找补。
其实这趟货无论走哪一条路线，只要一路稳当，他都是能在生日之前赶回首都的，回去之后，他只需要在家等着弟弟出差回来就好了。
徐粼自从退伍回来，有些从前很少吃的食物，开始能少量接受了，例如猪耳朵和牛百叶，徐琛还是老样子，不爱吃的就是不爱吃，但是会为了均衡徐粼的营养需求，尝试给他做。
丰州当地有一道美食叫肚包羊，徐琛觉得还不错，里头包裹的羊后腿肉用山胡椒腌制过，很嫩很香，打算回首都之后可以给弟弟做一次试试。
羊肉烧麦和奶皮子也不错，奶皮子保质期太短了，徐琛买了一些在路上吃，他捏不好包子的褶，烧麦倒是勉勉强强能做一做，从前他摸索徐粼喜欢吃什么早餐的时候，发现徐粼不爱吃糯米烧麦，某次偶然带去禾兴玩，徐粼在当地斜西街一家早餐店里连着吃了两屉鲜肉烧麦，之后徐琛学着网络上的方子，在家做过几回鲜肉烧麦。
丰州的羊肉烧麦也加入了清单里，徐琛又买了一些水果和桶装饮用水，调试好止咬器，准备继续出发。
到达新市的夜里，徐琛跟着搬运工们一道把货给卸好，等着仓储那边清点确认之后，才去之前定好的酒店入住。
新市一如从前，夜里还很热闹，有不少才下班的，还有小情侣牵着手依依不舍，徐琛拢了拢薄风衣外套，任意选了一家店买了一大杯酸奶，一边喝一边走回酒店。
今夜无星无月，路灯下树影婆娑，他有些想念徐粼了。
徐琛洗完澡出来才看到手机多了七八条弟弟的语音消息，前三条都是正常的内容，后面都是一些面红耳赤的东西了，徐琛回了消息过去，问他怎么还不休息，对方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徐琛擦着头发说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徐粼笑着说：“哥哥，我好想你。”
又说：“你猜我在哪里。”
徐琛放下毛巾，拿过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在机场吗？”
因为他听到了机场特有的电子广播声“南U2104C90071航班现在开始登机”，放下水杯，小声问：“你任务结束可以回家了吗？”
“没有，”徐粼跟着压低了一点点声音，他出任务出行的地方都是保密的，这通电话只是让他和家人联系下，打完还得把手机交给管制员，他看了哥哥给他留言的信息，知道哥哥又替人送货去了，“哥哥什么时候回家？”
徐琛向后靠着沙发，抓了只抱枕垫着腰，今天开一天车，着实有些累了：“送完鄯州的货，就可以直接回京了。”
顿了顿：“囡囡，唔也想你。”
打完电话，徐琛的头发都半干了，随便吹了吹就滑进被窝里睡着了。
徐琛睡到自然醒，才看到昨夜手机没有充进电，现在只有二十多的电量，左眼皮一跳，速度换衣服去楼下餐厅吃早餐，顺便租借个充电宝，给手机充会儿电，吃饭的时候听到酒店的服务员正在好声好气给一个态度很差的老板解释昨夜停电的事。
他吃了一口包尔萨克，奶香味很足，配着咸奶茶一起吃，根本停不下来，一连吃了三四个，才开始配着黄瓜木耳这几种常见小菜一起吃，最后又去要了两只烤包子，才算把早餐吃完。
徐琛开着车去了另一家客户的仓库，回去的任务比较轻松，时间也给的比较宽裕，只需要拉一车新的货物送去鄯州，最后从鄯州直接开回首都就行了。
搬运工们有条不紊地将货装入车，徐琛的手机电量已经有六十多了，他打算在新市和鄯州之间找个稍微舒服一些的酒店，住一晚休息下，随便翻了几个往年住过的酒店，竟然都没有空余的房间，挑挑拣拣选了一家评分还不错的，这家酒店竟然还有主题房，徐琛耳尖微微红了一下，想起几年前和徐粼在徒河的酒店，徐粼擅自将他订的常规房间换成了教室主题房。
毕竟还是大白天的，徐琛不敢多看那些房型，连忙把那些缱绻的心思从心里打发走，一把将手机塞回兜里，看了一眼货装得差不多了，给几个搬运工们各自送了一包烟说了声辛苦，他就出发了。
徐琛看过天气预警，回程的天气状况并不好，没多久就开始下雨了，下雨天开车他更需要保持专注，随时要应对紧急情况。
果然，因为雨越来越大，前面出了几场交通事故，堵成了长龙队，徐琛嘴里含着一块薄荷糖，瞥了一眼副驾驶位上的东西，还好他早有准备，买了许多应急食物和饮用水。
堵车的时候，基本开一小段就得停半个多小时，蜗速前行，如此折磨了三个小时，徐琛直接点开了车子记录仪——有些客户不好说话，又着急要货，是不愿意相信司机真的在路途中遇到不可避免的天灾的，所以针对这些难缠的客户，李队长专门养了一帮程序员，给每一台货车装了特质的记录仪，可以随时记录车子行驶中遇到的不可避免的问题，例如大暴雨，落石和山火等等。
记录仪除了时时记录路况，天气状况还可以同步上传公司的内网，以免出现一些偷鸡摸狗的司机拿以前录制的欺骗客户。
徐琛喝了一大口水，这些年，公司运货的师傅里多了好几个福利院出来的alpha，他们有些是服兵役结束了，由李队长和队里沟通，问那些服完兵役的alpha愿不愿意来社会工作，有几个alpha原本所在的福利院即将倒闭了，原是要转去其他院的，李队长知道后干脆问了几个beta好友愿不愿意收养那些孩子，他拿自己的钱去还这几个alpha后续几年的两税。
韩小宇就是后者中的一个alpha，收养他的是一对beta夫妻，他俩是李队长关系很好的发小，beta夫妻早年有个孩子，但是出了意外没了，韩小宇的左手腕上和这对beta夫妻那个意外去世的孩子有一块位置接近的三角胎记，所以他很幸运的被这对夫妻领养了。
两税的费用也是这对夫妻自己承担的，姓跟着养父，小宇是他喜欢的一首歌。
韩小宇学习起步太晚了，在福利院堪堪认得几个字，华夏官话说得不太利索，带着很重的当地方言调子，出来之后经过五年的心理测评和学习，考了个成人大学，第一次易感期结束就主动进了公司，自愿当一名普通的货车司机，徐琛偶尔也会带着他跑几趟货，认认路。
徐粼去过首都的分公司，自是知道这家分公司里面好几个alpha都是类似的背景，退伍回来的alpha年纪比徐琛还大几岁，只会礼貌地跟着叫“徐工”，只有韩小宇，年纪小，会来事儿，碰到每一个前辈都哥哥姐姐这么叫，从前也不是没有人叫徐琛“徐哥”“琛哥”，但介于韩小宇的背景，徐粼说不上来得有些不舒服。
徐琛没有察觉到弟弟这一点异常，他只觉得李队长这个做法很好，对公司那几个福利院出来的alpha都是尽可能的帮助他们，让他们能更好的融入普通社会。
他在部队里是见过几次服兵役的alpha，除了干粗重的活，他们也需要学格斗技巧，底子特别好的会被安排去其他部队，没准能混上军职，可这样的alpha少之又少，大部分都在二十年的兵役里，逐渐磨成一颗最不起眼的石头。
兵役结束，他们多半都会选择直接听从上级安排，去祖国各大深山丛林做一名默默无闻的守山人，也有的会选择离开部队进入社会，没有文化和基础技能只能做一些低薪岗位，潦草一生。
这些可能，徐琛都不愿意它们落在徐粼身上。前头的车动了，徐琛连忙拉回发散的思绪，跟上前面的车。
到达提前订好的酒店，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徐琛匆忙洗了个澡，确认手机充上电，给弟弟发了条晚安就睡了。
这夜睡得不安稳，梦里转换了无数个与弟弟有关的场景，梦里的弟弟总是用警惕的眼神看着自己，徐琛伸长手臂怎么都捞不到人，睡醒的时候，徐琛还觉得有些恍惚，洗了把冷水脸，看镜子里的自己，眼底一层青。
吃了早餐，去附近的小超市补充物资和水，徐琛又得上路了。
昨天下雨，今天一路上都是阴天，徐琛在一处高速站加了油，顺便吃了顿饭，在车上休息的时候，徐琛摸出手机，一张一张翻看弟弟从前的照片，他自己是不喜欢拍照的，因为幼时对于拍照的记忆都很一般，外婆去世之后，家里就没有再拍全家福了，学校里倒是拍得很勤，因为每年都需要给工牌上的自己换一张新的照片，还有参加集体户外活动，也需要拍照。
那会儿的徐琛多半都是板着脸，当自己是一只普通的容器，跟随众多的容器摆放在一起，后面收养了徐粼，H市的学校要求比从前多了很多，比方说，要求家长和孩子一同完成一些任务，多半是亲子活动，逛博物馆这些，还需要拍照片记录，徐琛买不起很贵的设备，多是用手机拍的。
年纪小些的徐粼，和徐琛小时候一样，喜欢板着脸随便他拍……徐琛忍不住笑出声，这次回去得问问他，小时候被抓着拍照的时候，是不是也把自己当做一只容器了。
相册往后翻，有许多徐粼和好友的合照，徐琛偶尔会羡慕弟弟有几个相谈甚欢的好哥们儿，可人生之路无可回头，因为高昂的两税，这世上的alpha多是艰苦的，能有现在的生活就很好了。
徐琛轻抚手机屏幕上穿着警礼服授勋的弟弟，这些年的弟弟要比从前喜欢笑了，也更粘人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无论是怎样的徐粼，他都很喜欢。
闭着眼休息了一个小时，又要打起精神继续开车了。
车子穿梭过几个冗长的山洞，轮胎摩擦过地面带出来的震动感，和驾驶私家车是不一样的，像把自己的命栓在巨大的轮胎上，这种感觉是很不舒服的，而冗长的山洞，里面的氛围是比外面的阴雨天还要压抑的，这种时候，更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接下来的路段暂时不会有这么长的山洞了，徐琛轻微松了一口气，耳尖轻动，感觉这段路的路况不太好，轮胎碾过路面传来的震感，告知徐琛这段路都不太平整，这几天的天气都不太好，又下雨又刮风的，路面湿滑，货车在高速上本来就不能开很快，徐琛为了稳妥，将速度调慢了一点，但不会让后面的同行们不舒服。
当车子行驶至收费站匝道口处时，只听一声巨响，一块山体巨石砸落在导流线上，徐琛几秒钟之内就做完了一系列紧急动作——踩紧刹车和离合器，挂入低挡，再打开双跳灯，点亮记录仪上的报警按钮，车速太快了，根本来不及避让。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