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树声其实很挑食,别看她在家什么都吃,那是因为白铃做饭好吃,实际上离开了白铃就是这也挑那也挑,带皮的肉不吃、吃菜只吃菜叶不吃菜根、鸡蛋不吃蛋黄、香菇可以吃,长条的菇不吃。
反正怎么挑食怎么来,就不如你意。
幼儿园的饭煮得五花八门的,白树声爱吃,小学的就不行,那饭像一朝回到解放前,狗都不吃。
白树声动了两筷子,实在难以下咽,索性不吃了,于是中午午睡睡醒肚子就饿了。
她无望喊天, “豆豆——”
韩豆豆这会刚睡醒,还有点懵,也没回头也应她。
白树声接着说:“你有吃……吃的吗?”
话音刚落,韩豆豆的脑袋就甩了过来,“你——”,他吐了个字又回头看了眼,老师还没进教室,他转过来压低声音说:“你咋知道我有吃的。”
白树声当然不知道,她就是问问,没想到还真有,“豆儿,你……你真有胆。”
她望了眼韩豆豆的书包里面,问他:“带啥吃……吃的了。”
韩豆豆支了个手在书包里摸摸摸的,好半天摸出来个东西,他一边从桌角下面给人递过去,一边还回头盯着讲台。
白树声接过来看,是个巧克力棒,刚想拆开吃了,那边又递了一个过来。
“豆豆,给我吃……吃两个啊,你咋……咋这么好。”
韩豆豆回过头说:“不是,一个还不够你吃啊,那是给辛明的。”
“哦……”
白树声把巧克力棒推到旁边的桌子上,那边的人还趴在桌子上,外套的帽子把头兜着,外面发生了什么他都听不到。
老师已经拿着麦克风走进教室里了,辛明还没有起来,白树声仗着同桌情谊赛比天高,拿了只笔戳他,“辛明,起……起来,老师都……都进来了。”
白树声看见他转了个头,然后缓缓地从桌上抬起脑袋,脑门上还有红印,两个眉毛都揪在一起,眼睛也还没睁开,他拿衣服把鼻尖上的小汗珠擦了,一只手在课桌里瞎摸着,摸了半天也没有见他舍得睁一下眼睛,起得那叫一个艰难。
辛明没有半点要睁眼的意思,白树声看见那个巧克力棒还放在桌子上,上面明晃晃地写着“我是小零食,老师看见了快来把我收了吧!”
她把巧克力棒往辛明抽屉里塞,小声说:“你……你把这个收……收下去,等会给……给王老师看……看见了。”,看见了咱三吃不了兜着走。
辛明还没注意到,把抽屉里塞的东西扯出来看,是个巧克力棒。
他顺手把巧克力棒放到衣服口袋里,侧过头以同样的音量对白树声说:“谢谢。”
“谢啥……啥啊,这是豆豆给……给你的。”
“那……谢豆豆。”
周景川今天穿了一身珠光白缎面刺绣衬衫,下摆扎进条纹微喇裤里,没有阳光的天还戴了个墨镜,此刻正屈着一条腿靠在车旁。
小学门口接人的都是大爷大妈们,这时扎进来个显眼的人,大家都要往他身上盯一眼。
白树声一出校门就看见他了,大老远就喊着:“川……川哥!”
周景川沉着个嗓子说:“来了,上车。”
白树声也学着他的嗓音,压着声音说:“好的。”
周景川就喜欢这样,以前白树声上幼儿园的时候他也来接过几次,每次都打扮得跟个孔雀一样,装得高深莫测的样子,白铃说他贼骚,他说白铃不懂时尚。
“川哥,今天怎……怎么是你……你来接,白……白铃呢?”
白铃每天都是准时接送人的,今天没来,那就是有事了。
“你小姨出差去了。”
“啊——去几……几天呀?”
“今天刚走,明天就回。”
“哦……”
白铃每次出差都是周景川来照顾人,周景川不会做饭,煮个面还行,但白树声不想吃他做的面,要么太咸了,要么没味儿,别说她了,周景川自己也不喜欢吃,拉着白树声去搓了一顿火锅,搓完还点了两杯小冰水儿喝。
晚上周景川睡客厅的沙发上,白树声自己睡小床上。
抛开别的不说,白树声还挺喜欢周景川来家里照顾她的,因为他总是忘记给人热牛奶喝。
白树声睡到一半空调就不吹了,她热得翻了个身,把被子踢到一旁,过了会还是觉得热,又起来把窗户打开,任风往身上吹,直到身上的热劲儿过去了,才趴回去接着睡。
头一天晚上没喝着牛奶,第二天周景川把牛奶给她塞书包里,还笑着脸说:“你回学校记得喝了,千万别给你小姨说。”
在白铃的支配下,两人总有一种惺惺相惜的默契,白树声眨了个眼回道:“放……放心。”
在没有人监督的情况下,白树声喝了整整两节课才把一瓶牛奶喝完,喝完肚子就有点难受了,她蜷着身子趴在桌子上。
上语文课的时候,白树声要和辛明搭伙看一本书,她把书铺开放在两人桌子中间,整个人压在一半的书上,没精打采的。
课上了好一会,白树声听得迷迷糊糊的,眼皮一搭一搭的快要合上了,手臂突然被人碰了一下,她缓缓看向旁边,小声说:“干啥。”
辛明看她一副光明正大开小差的样子,有些无语道:“翻页了。”
“哦。”
白树声把身子往旁边拖了一下,依旧压在桌面上,衣服把桌子都擦干净了。
中午大家排好队去吃饭,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白树声现在牵起辛明的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气温已经降了下来,早已没有盛夏那般酷暑,可白树声还是觉得热乎乎的。
走着走着,辛明突然松开牵着的手,反握住白树声的手腕,把她手放她衣服上。
“干……干啥呢?”
辛明面无表情地说:“你手上都是汗。”
白树声垂头看了眼,自己手心上有一层薄汗,别说手心了,她脑门上全是汗。
“啊……有汗你擦……擦我衣……衣服上啊……”
“难不成擦我衣服上吗?”
白树声被问得哑口无言,“你就……就不能拿……张纸嘛。”
辛明无辜地回道:“我就带了一张纸,等会要擦嘴。”
好吧,白树声这下是无话可说了,等他拿自己的衣服擦完汗,又把手牵起来了。
白树声总觉得肚子不舒服,感觉胃里面都闷闷的,中午饭也没吃两口,就想回去午睡,好不容易熬到回去午睡了,又半天睡不着,她越趴越觉得难受,那股闷闷的劲越来越明显。
她把肚子都贴在腿上,贴了会又趴回桌子上,过会又贴回去,这么一来二去成功把旁边某位熟睡的人吵醒了。
辛明的衣服帽子还兜在脑袋上,只漏了双眼睛看向旁边作死的人,“你怎么还不睡?”
白树声现在一脑门都是汗,她听见辛明的声音,脑袋颤颤巍巍地往旁边靠,嘴巴张了张说了些什么。
“你说什么?”,辛明把帽子扯下来,头往白树声的方向靠了一下。
白树声看见辛明的脸就在自己的眼前,一双眼睛像亮黑色的玻璃珠一样,她又张了张嘴:“我说——呕!”
白树声话没说完就吐了,吐完又佝着脑袋缓了半天,等那股闷闷的劲散去了她才缓缓抬起眼皮,眼睛抬到一半就看见被她吐脏的裤子,外套一大半也是她吐的,视线再往上一移,移到辛明那张精彩纷呈的脸上。
“……”
上面守班的老师听到声响,忙猫着步子下来,她看见吐了一地的小人,赶紧拍了拍她的背,小声问道:“怎么啦?怎么吐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想吐的感觉?”
白树声缓了一会,她看见辛明把外套脱了下来,揉作一团擦着裤子。
她的目光顺着擦裤子的手看向辛明的两只手臂,上面有好几道长条的伤口,有几个已经结疤了,弯弯曲曲的像几条肉色的小虫子。
想到这里,白树声又低下头去,“呕——”
白铃赶到学校的时候,就看见白树声坐在保安室里,一张小脸惨白,看上去惨兮兮的。
白树声去医院挂了瓶水,医生说她就是吃坏肚子了,有点病毒感染,拿点药回去休息几天就好了。
白树声回到家就往床上躺,白铃把人拉起来喝了两口粥,又把药都吃了,才彻底放心地让她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白树声这一觉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等她一觉睡醒的时候,外面的天早已黑了,白树声坐了起来,脚踩着一只拖鞋,又伸手把另外一只从床底拖出来。
她走出房间的时候,看见白铃站在阳台上打电话。
“诶,诶……不是她姐姐,我是她小姨……现在吗?现在在睡觉呢。”
白树声走到餐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白铃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嘴上还回着电话:“诶小同学,她醒了,我把电话给她。”
白铃走过来抽走白树声手里的凉水,把手机拿给她说:“你小同学。”
白树声还在想她哪个小同学呢,接过电话贴在耳边,“喂?”
“小树!!”
白树声把手机拿远了点,过了两秒又贴回来,“豆儿,你小……小点声,耳朵……都要要给……给你喊聋了。”
韩豆豆音量不减,反而还增了几分,“小树啊!你怎么了啊?我睡醒就看见你不见了,一下午都不在,辛明儿也不在,吓死我了,你俩咋了啊!”
韩豆豆最是黏人,一下午没看见小伙伴,心都揪了一天了。
白树声拉开椅子蹲在上面,现在刚睡醒,脑袋还是晕晕的,她一边喝着白铃倒的热水,一边和韩豆豆说没事,就是生病了,过两天就好了,让他准备点小零食等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