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储并未看兰清,转而看向宋扬。
人群发觉对方是个大人物,自觉向旁退去,不敢挡路。
宋扬两步走向覃储:“爷怎么有空来这看看了?”
一边说着,一边向身边的一个男人使了使眼色。
兰清被那男人带走之前,仍旧死死盯着覃储,只是覃储自始至终也并未分给她一个目光。
宋扬脸上堆起了笑,带着覃储往
楼上走去。宋协抬眼,撞上覃储淡淡一眼,知他何意,不再随他往上,只停住脚步。
坐在桌前,宋扬殷勤地为他满上一杯茶。
“那位上位不久,权轻位微,王爷可有意……”
宋扬抿唇半晌,脸上有一丝殷切的笑,犹豫着说道。
覃储抬眼,冷冷瞥他。
宋扬自知说错了话,连忙闭住嘴。
覃储手指摩挲着杯壁,盯了宋扬半晌,抬手轻抿一口茶。
一丝笑意自眸底蔓延开,覃储声音淡漠:“不急。”
宋扬抹了把汗,连忙道:“是是是……”
犹豫片刻,他又道:“方才在楼下,见着个年轻小生,那位是……”
覃储听到这话,又品了一口茶,杯壁掩住唇角弧度,他声音骤然轻了些:“啊,那是我请的先生。”
楼下宋协打了个喷嚏,看了看杯中菊花茶,心想是变天了,该加衣了。
宋扬一听这话,连忙恭维道:“难怪我看这小公子一表人才……”
覃储懒得听他拍马屁,打断道:“我平日里忙,这楼以后还得靠宋老多关照着了。”
他说这话时是笑着的,说罢抬眼看了一眼对方,却激得宋扬老手一抖,险些把茶抖在地上。
覃储一双剑眉,却眼眸淡淡,本应把锋利的容貌柔化下来,反增几分道不明的未知,似乎不见底的湖,表面的平静,泛起的一点涟漪却总让人怀疑是掩住暗流汹涌,淡淡的一眼,便风雨欲来。
宋扬不敢再碰那茶,唯恐一个不小心打翻,惹怒了眼前这位。只得堆起满脸皱纹的笑道:“那是自然的,那是自然的。”
覃储没再说话,转而看向窗外。
手指摩挲着冰凉杯壁,他却好像被烫了一般地屈了屈手指。脑中骤然闪过的是昏昏熏香,触过之处灼热的温度,水汽弥漫的眼边那一点胭红……
不知怎的,脑子里蹦出一句海棠醉日来。
覃储垂眼,仰头将手中茶一饮而尽。
站起身便往楼下去。
宋扬愣了一下,也很快习惯。
覃储的性子便是如此,目中无人,自是不会打招呼的。
他起身拱了拱手道:“王爷慢走。”
直到那人消失在拐角,宋扬脸上的表情消失殆尽。
睢王在世时,宫中党羽连片,权倾朝野,前皇帝老子费尽心思替小皇帝埋种。
如今宫中两立,若睢王在世,尚有一博之力,偏生睢王的种是个没志气的。
扶不起的阿斗,宋扬呸了一声。
跟着昭王,难有前途。
这边正盯着外边发呆,一扭头,便见覃储捏着扇子下了阁楼。
见到宋协,他收了扇,点了点他的肩:“先生在看什么?”
宋协目光淡淡:“回王爷,在看雨。”
覃储往外瞥了一眼。
方才在楼上,窗掩着,模糊地盖住了窗外雨。
现在才觉出淅淅沥沥,弥漫的湿气自门口蕴着,雨滴溅落,湿了门口站着的烟巷女子的衣裳,将那朵虞美人染得深了几许。
覃储应了一声。
覃储要宋协与他共伞,伞不大,雨却下得紧,两人挨得极近。
潮湿的气息夹杂了青草和泥土的气味,雨滴在油纸伞上,四溅开来,坠下时发出轻轻的一声响。
自这场雨后,就算是彻底入了秋,雨几乎是绵绵的不断。
在淅淅雨声里,一丝寒凉自窗间爬进屋中。
昏昏沉沉的天,氤氲着屋中更加湿暗下来,仿佛连绵的一场春水,淹进了梦中。
手指被捏了捏,灼热的气息萦绕,将寒凉也融下去几分。
身旁人声音杂进漫天雨声里:“明日和我去游湖。”
见宋协没回答,他又捏了捏那人的指尖:“嗯?”
宋协疲惫得抬不起眼,也无暇顾及他说什么,倦意深重,轻而缓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仍是雨,覃储却是个说动就动的性。
宋协原想劝劝,将要开口时却又收了下去。
覃储却不要马车,也不用侍女跟随,只允了个侍卫跟在后。
侍卫叫清川,是刚来时总盯着宋协的那位。后来接触多了才知他总不说话并非装冷酷,而是确确实实说不出话来。
这几日覃储与宋协走得近,全府上下看在眼里,清川一手的消息,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见到覃储身后的宋协时,他瞥了一眼那人,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
覃储正侧头同宋协说话,自是没看见,宋协却看得清楚。
待到覃储回过头去,宋协张了张嘴,用口型骂了他一句。
奈何覃储看着,清川有话骂不出,只能恨恨地剜了宋协一眼。
覃储瞥他:“清川,你瞪我做什么?”
清川有苦说不出,只连忙摇摇头。
覃储:“罚你半月俸禄。”
清川:“……”
没有马车,两人只能骑马去。宋协坐在覃储身后撑伞,一手扶着覃储,一手撑伞有些困难。
没过一会路程,宋协摇摇欲坠。
覃储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想了想,从马上下来了。
宋协原本也想下马,覃储却说:“不必。”
宋协有些懵,以为他要叫自己骑马,正想说自己并不会骑马的时候,覃储却伸手往他身前马背拍了拍:“坐这。”
宋协依言往前挪了些。
覃储却翻身上马,坐在了他身后。
宋协已经在心里过了一遍,自己骑马,马撞上树……不对,马摔下悬崖,覃储被摔死,他却借着肉垫活了下来……一时间,大家都传颂起宋协,为他歌功颂德,名垂千史……
越想越美,腰侧却突然被擦过,熟悉的气味笼罩在四周,覃储伸手去握缰绳,将他圈在其中。
覃储几乎是在他耳畔说话,气息浅浅擦过:“伞往旁边撑些,别挡住我。”
宋协愣了一瞬,心仿若被砸进湖底,温温地又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