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连绵不绝的秋雨后,似乎就跨过了一季,大雪不久便覆满了屋前长青,仿佛向画上泼了一片白墨,将欣欣与那满园青意都压下。

前几日换季,许是染了寒,这几日常是厚厚裹住,也还是觉浑身冷气难掩。

屋里点了炉子,宋协却嫌闷,总觉自己就如那满园枯草,被这冬压着喘不上气了。

二月的天,快跨过冬,偏生未及春,遍地生寒,屋外自是比里更冷些,纵使披了厚厚的披风,宋协还是打了个喷嚏。

正要往里去,一垂眼,却瞥见台阶下悄悄钻出一点绿来。

宋协盯得发愣,一时只觉天地无光,满眼都是那点绿,一丝雀跃漫漫开出。

突然,那小芽折断了去,宋协抬眼,看见覃储正迈上台阶。

“怎么站在这?”覃储披了披风,束起的发沾了些雪,眼里有淡淡欣意,向着宋协走来。

自那日后,宋协明了了覃储的性子,他喜欢听话的,随他心意。

这些日子里,宋协变得愈发乖顺,约摸是讨了覃储欢心,有时竟会有一瞬错觉,仿佛他们只是寻常人家,真将他放在心上一般。

宋协垂眼,又看了那折去的草,而后抬眼,露出一个笑:“屋里闷。”

覃储听这话,思考一瞬,道:“前几日听人说京中新入了味香,清新舒神,过两日派人去为你要些。”

宋协笑了笑,想说那闷不是香能解的,却又没说下去,只道:“王爷费心了。”

覃储便笑,声音在四下寂静里,竟显出几分溺来:“现在能回屋了吧?”

有一瞬愣神,宋协掐了掐手指,许是这几日染了风寒,此刻觉得有些晕,整个人都迷糊了起来。

他垂眼,顺道:“一切听王爷的。”

进了屋,覃储顺手带了门,宋协对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掩在桌下的手捏紧了衣,抬眼却见覃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小纸包。

见宋协没有动作,覃储将那纸包放在桌上,示意他打开。

宋协以为又是覃储寻的什么新花样,手指压了又压才尽量平静地去解开那绳。

几块精致的小糕点落入眼中。

见宋协看着那糕点发呆,覃储手撑着下巴笑道:“今早进宫,见宫中新进了糕点,带了些回来,先生试试喜欢不喜欢,若是喜欢就让人去宫中讨方子来。”

宋协愣了片刻,才伸手去捏了块,刚送入口中便化开来,不知名的花香溢了满腔。

他手中捏着那剩下的半块糕点,道:“好是好的,只是不必让王爷如此费心。”

覃储微微倾身,从他手里拿过那半块,含入口中。

“先生想多了,我是替自己去讨的。”

宋协无言。

覃储笑道:“先生别急着拒绝。”

“前几日棠绮说先生染了风寒,我命人为先生煎了药,一会先生才知道需要不需要。”

当真是自小娇惯,吃个药也少不了些甜食。宋协这么想,却仍是笑了笑,道:“王爷放心,便是没有这糕点我也是要吃的。”

“我向来是惜命的。”

覃储笑了笑,站起身往外走,将要走到门口时又停下步子,他并未转身,只是背对着那人。

他声音淡淡,在小小房间里,随着门边一丝缥缈的烟,绕过桌角,落在旁:“只是活着算不得惜命。”

宋协抬眼,有些愣,再回过神来,门已经关上。

园内一枝承不住冬,连着那片白,一同砸在了地上,发出轻微的一响。

“宋先生!”门口传来棠绮轻快的声音,她端着一个小碗,咋咋呼呼过门时,险些被那门槛绊倒,“我来给您送药啦!”

宋协抬眼,看她狼狈地扶住门,手里的药洒了大半,忍不住笑了。

在府中无趣,偏有个棠绮,偶尔也会将这沉闷的气息冲淡些。

“慢些。”宋协笑道。

棠绮尴尬地笑了笑,将那药放在桌上。

宋协见棠绮并无离开的意思,疑惑地看向她。

棠绮叉腰:“王爷要我看着您喝完。”

宋协有些无奈,抬手将碗中小半碗药一饮而尽。

刚入口,宋协险些被呛到。

想到苦,没想到这么苦。

皱着眉,他赶紧含了半块糕点。

甜腻散满口腔,他展眉,抬眼见棠绮正好奇地盯着那糕点。

宋协忍不住笑,将那糕点推到桌的另一边:“你拿走吧,太腻了,我吃不了。”

棠绮假意客气地推了推,见宋协是真的给她,开开心心地包了起来,刚走了两步,宋协叫住她。

棠绮抱着那纸包,心想不能还反悔吧。

宋协见她一脸警惕,沉默片刻,道:“给我留两块。”

人是过不了娇惯日子的,宋协看着那两块糕点,心想,过往在山间时,日日风吹日晒,也不见得生病,偶然也觉得昏昏沉沉身体发热,那时也没人告诉他,那原来也算是病要吃药。

更莫说嫌药苦了。

穷人命,却养成这副娇身子,日后可怎么办。

自是过了两日,宋协便不再缺那两块糕点了。

覃储真去讨了方子,往后送入房内的天天都有那糕点。

宋协风寒好后,断了药,便开始嫌那糕点腻,不再吃,通通给了棠绮。

待雪化去后,只觉四季便快了起来,门前那树已隐隐有了新意。

转眼已是四月,那日棠绮不知从哪鬼混回来,带来两枝桃枝插在瓶中。

听棠绮说,科举榜单公布了。

说是今年探花郎是个年轻公子,眉目清秀,棠绮说到这儿时分外兴奋,末了又说就这几日来,已有不少高官找上,想收进府里做自家女婿。

“您猜怎么着?”棠绮眉眼带笑,“那探花郎心高气傲,一个都没看上。”

“正常。”宋协淡淡道,“昭平公主正当年纪。”

宋协这么一说,棠绮才想起来,昭平公主正当碧玉,又尚未婚嫁,若说把探花郎收入公主府……

“不过,若是把探花郎收作驸马,那些谏官……”

先皇在世时,就想长公主许给那年的状元郎,奈何收入公主府后便不能再参与政务,一时便惹起谏官不满,长跪荇殿,求先皇“莫要将人才辱没”,这话虽说的难听,但先皇却没法子,最终还是作罢了。

宋协没回答,笑了笑。

如今这皇帝可不像先皇,是个拿不住的种,那年也是谏官们多次要选妃,皇帝不愿,便不知从哪整出个女子,说是贤良淑德,敦厚大气,若是能伴皇上左右,必能让宫中更添锦上花这类,言语中尽是要逼皇上收入宫中的意思。

谁承想,皇帝一挥袖,说了句“那就收作义女吧”。

皇帝年方十五,收了个十六岁的养女,大约是这下把谏官们弄蒙了,好几年没敢再提这事。

想到这,宋协没忍住笑了出来。

棠绮见他笑,更加疑惑。

文人都爱打哑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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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室求贤
连载中入雨听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