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时雨现在的心智,完全就是一个小孩,温疏想的是,小孩子都喜欢小动物,她可以利用这一心性。
一连数日,她每天都出现在叶时雨的必经之路上,喂那只云雀,有时是糖葫芦,有时是蜜饯,云雀和她越发亲近。
起初叶时雨还有所顾虑,慢慢地,她开始在没人的时候,偷偷给云雀喂糖渣,再后来,她开始同温疏一同喂云雀,脸上还有了笑容。
某日,晨露未干,温疏踏着湿滑的山道而上,她袖子里藏着些桂花蜜糖,今晨走出客栈时看到的一个小摊上卖的,想着云雀会喜欢。
只是...今日枝头怎么空荡荡的?云雀呢?
温疏疑惑地四处看了看。
“小雀?”
山风穿过空寂的松林,没有应答。温疏心头一紧。
她感受到了一缕熟悉的灵力,循着灵力波动,她在一处石缝里找到了她们。
目光向下,叶时雨蜷坐在嶙峋山石间,雪白的衣裳沾染了些血迹,而她怀里紧紧搂着那只云雀。鸟儿右翼不自然垂着,绒毛被血黏成一绺一绺,小脑袋耷拉在叶时雨的掌心。
而叶时雨...此时正满面泪痕。
温疏一惊,紧接着就对上了叶时雨的眼睛,蓄满泪水,楚楚可怜。
“这是怎么了?”温疏蹲下身来。
贝齿与红唇终于舍得分离,剩下一片血肉模糊,叶时雨哭着,断断续续道:“小鸟...受伤了,我没有照看好它,都是我的错。”
温疏没说话,低头看了看云雀的翅膀,看着像是撕扯而致。
云雀略微抬起头来,对温疏极轻地摇了摇头。
温疏注意到了,也理解了云雀的意思,它在说:不是叶时雨说的那样的。
这只云雀是通了灵智的。
温疏试探着问:“是你自己刮伤的?”
云雀点了点头。
叶时雨还在抽泣,人在悲伤的时候最脆弱,也最没有防备心,温疏心底坏笑,恶意地轻柔地揉了揉叶时雨的发顶,嘴上安慰道:“行了,给小鸟包扎一下不就好了?”
叶时雨吸了吸鼻子,迷茫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温疏笑得很温柔:“和我一起去采些药草如何?”
叶时雨愣了一瞬,认真点头。
这附近有一处玄月崖,其后方就是一座药圃。
温疏被叶时雨带到了这里。
温疏蹲下身来,扒拉开药草丛,在里面挑挑拣拣。余光观察着身后的白色身影,那人将一片草叶拿在眼前细看,迅速眨了两下眼。
温疏没理会身后之人。
她采下几株灵草,指尖凝聚一丝灵力,将灵草碾碎成碧绿的汁液,散发出清冽的药香。
云雀琥珀色的双眸紧盯着她的动作,温疏小心翼翼地靠近,云雀还有些抗拒。
温疏:“忍一忍吧。”
当温疏的手指轻轻触碰到它受伤的翅膀时,云雀突然安静了下来。温疏动作轻柔地为它处理了伤口,抬眼时注意到叶时雨正呼吸地小心。
灵草作用显著,只略等了一会云雀的翅膀就已经恢复如初了,云雀站在叶时雨的手上,扑闪了两下翅膀,随后飞了起来,兴奋地在她和叶时雨身边绕了两圈。
只听一道清越的声音道:“谢谢你。”
温疏回头就看到了叶时雨微红的面颊。
她无所谓地摇摇头:“我应该做的。”
在叶时雨热切的眼神下,温疏微微一笑,“走吧,你回去吧,我下山。”说话时,手指悄然附着上一层薄薄的灵力。
叶时雨一滞,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略显不自在,嗫喏着说不出话来。忽听走在前面的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吸气声。
叶时雨瞳孔微缩,捉住了温疏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执起温疏的手。她看清了,血珠顺着这人的指尖滴落,落在草地上砸出细小的红痕。
这人的手指生得极美,骨节修长,肌肤如新雪般莹白,连指甲都泛着淡淡的珠光,可此刻,猩红的血从伤口处蜿蜒而下,对比之下,触目惊心。
灵草的草叶划出来的伤口,哪里能那么快愈合。
温疏见人愣愣的,笑道:“小伤而已,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
叶时雨眼前已经蒙上了水雾,喃喃道:“那怎么行?让我来帮你如何?”
温疏没说话。
叶时雨轻语:“相信我。”
温疏点了点头。
叶时雨神情严肃,盯着温疏血迹斑斑的手,“别动。”声音里带着镇定。她学着温疏的样子,将药草碾碎,然后敷在了温疏的伤口上。
敷上去的一瞬间,温疏的指尖轻轻一颤,叶时雨立刻俯下身去,对着伤口轻轻吹着气,额前的碎发扫过温疏手腕时引起一阵痒意。
这些草叶只能起到止血的作用,毕竟...方才温疏故意使用灵力将伤口划深了一点。
伤口尚不能愈合,温疏瞧着叶时雨快要哭出来了。如此,此番目的也达到了,温疏刚想安慰两句,叶时雨忽然扯下了自己的发带。
雪纱发带缠绕上伤口时,叶时雨动作笨拙,打了三次结都不满意,最后竟用上了剑穗编织的手法。
当终于系好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她额头已经沁出细汗。
温疏哪里能责备她,目露赞许地点了点头。
“包扎得很好。”温疏晃了晃手腕,“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绑太紧,手指都要变紫了。”
叶时雨“啊”一声去解,慌乱中把结扯成了死扣。
温疏:“......”温疏默默收回了手,“我还是回去自己处理吧。”
叶时雨不干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你今日受伤我有一半的责任,放你一个人下山我可不放心!”
她抓着温疏的胳膊:“不如今日就留在飘渺宗?”
温疏挑眉,故意道:“不赶我走了?”
叶时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温疏轻笑一声,摸摸叶时雨的头顶:“乖孩子。”说着还往叶时雨嘴里塞了一块桂花蜜糖。
*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洒进屋里,在青玉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温疏靠坐在窗前,托着腮看着窗外,直到一抹白色身影走进院子。
叶时雨关切道:“你伤怎么样了,不如让我再为你包扎一下?”
温疏举起右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已经好了,所以就不劳烦你了。”
叶时雨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失望。
温疏挑眉,心道:这家伙不会特意练习了吧。
温疏正色道:“不说这个了,刚好今日你来了,我们开始治疗吧。”手上凝出了月华一般的灵丝。
这是她们家治疗心魔的手段之一,可梳理紊乱的经脉。
叶时雨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温疏瞥她一眼:“过来啊。”
叶时雨紧紧抿着唇。
温疏以为她是害怕,好脾气道:“放心,不会疼的。”
又静了几息,还是没动静,温疏面色沉了下来,她本来就是个没多少耐心的人。她现在表现出来的温柔,完全是基于叶时雨是她的金主上。
叶时雨本能地往后缩了缩,梗着脖子:“都说了我没病!”
温疏微笑:“小孩子都不喜欢承认自己病了。”她站起来,走进叶时雨。
叶时雨脸色涨红,慌张地胡乱拨开温疏的手,匆匆跑了出去。
温疏看了看自己手上被打散的灵丝,蹙着眉陷入了沉思。
隔日,山道旁的树下,云雀停在温疏的手臂上,一下一下啄着温疏手上的蜜饯。
过了一会儿,温疏轻轻敛眸,说道:“出来吧。”
躲在树后的叶时雨悻悻然走了出来。
温疏叹了声:这孩子,灵力波动那么明显,真以为自己藏得住?
温疏:“为什么躲着我?”
叶时雨惊恐地看了温疏一眼,没说话。
温疏轻哼一声:“不想治也得治,你师姐花高价雇我来,我必须将你治好了,时雨是个乖孩子,不希望我完不成任务吧。”
叶时雨眨眨眼:“我...我不是。”
温疏:“那就乖乖的。”她拿出一颗蜜饯来,“你要吃吗?”
叶时雨眼前一亮,刚想去接。
温疏又快速将手拿开了,谈条件道:“不过你得配合治疗。”
又在叶时雨眼神暗淡下来之前,趁热打铁道:“今天我们换个方法怎么样?”
叶时雨愣住了,虽然心里仍有抵抗,但忍不住好奇温疏所说的换个方法是什么,于是道:“你想怎么样?”
温疏拿出一个暖玉瓶,“我们今天喝药。”
见叶时雨一脸好奇地盯着瓶子,温疏索性打开了,并掏出一只瓷碗,将药倒了出来。
一碗褐色的药呈现在了叶时雨面前。温疏捏着碗,碗中药汁浓稠如墨,端得近了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叶时雨被吓得向后缩去,背后靠到了树上,眼里满是抗拒:“不,我不要...”
温疏全然不理,神色平静,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客气,她靠近,一手捏住了叶时雨的下颌,逼得叶时雨张开了嘴,又迅速将一碗药灌了下去。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叶时雨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她一开始是紧咬着牙关的,但药灌得太快太猛,以至于——
“咳咳咳!”
她剧烈咳嗽起来,脸颊涨红,“你...咳咳...故意的?”叶时雨揪着衣领的手关节泛白,呛出的泪珠在睫毛上将落未落。
温疏的视角里,这人愣了愣,随后撇开了脸。
这是生气了?
温疏抿唇,拿出一颗蜜饯,哄道:“别生气啊,喝了药才好的快。”
温疏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过分了,她还没忘记她们两个的关系,这人是她的金主。
温疏眼中带上了祈求,随时准备服软。
叶时雨却转了过来,说道:“你...现在满意了吗?”语气带着小心翼翼。
“我喝了药。有没有奖励?”叶时雨问道。
温疏:“你...”
叶时雨睁着湿漉漉的眼睛:“陪我去决斗场观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