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乾再次睁开眼，已不在城主府。
他站在漆黑的土地上，天的尽头挂着一条倒悬的星河，有无数苍白人影在河中穿梭，那是凡人死后魂灵归去之地。
作为长生的代价，修仙者将自己的魂灵炼做神识，一旦神识溃散，便不再有轮回转世的机会。
这里日月同时挂在天上，且彼此不分伯仲，于是便把天魔外域一分为二，其间以冥河作为界限。
一半是烈日炎炎，一半是冰封千里。
无论是哪一边，其中生活着的魔族都不亚于生活在地狱。
一颗火流星在扶乾面前砸下，身边土地霎时化作一片焦土。
扶乾在这幻境中只是虚影，就算火流星砸在他身上也毫无感知。
他冷笑道：“你费尽心思拉我入幻境，就是让我看看魔族生存的环境有多恶劣？”
不管天魔外域中魔族的哭喊有多凄厉，都丝毫不能打动扶乾的心。千万年之前，人界和仙界的土地上也是如此地狱般的景象，可那时的灾难不是来自于环境，而是来自于魔族。
魔族大举入侵，企图占领人界作为自己的新家园，肆意屠杀手无寸铁的凡人，最终仙界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才将剩余的魔族封印在天魔外域。
扶乾仅有几百岁，不曾见到万年之前的神魔之战。但他们的师祖，也就是他们师尊原非白的师尊，就死于那场战争之中。
据说师祖离飞升仅有一步之遥，比现在的仙尊原非白要强大的多得多，可惜却因封印魔族力竭而死。
虚空之中传来南宫雪的回声：“自然不是。”
扶乾身边景象大变，烈日、寒月、冥河、火流星统统消失不见。
他高坐在荆棘交错构成的王座之上，俯视着万千魔族。万千魔族皆跪伏于地，俯首称臣。
扶乾愣了一瞬，他轻轻抬起手。覆手之间，离他最近的魔族纷纷炸成一团血雾。
其他的魔族吓坏了，跪在地上不住地颤抖，却无人敢叫嚷求饶。
南宫雪的声音轻轻附在扶乾耳边，“掌握至高无上权利的滋味如何？”她像一条毒蛇，吐出一句句惑人的话。
“原非白要你知礼守礼，谨言慎行，做招摇山最端正的大师兄，你真的想做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扶乾，你真的是君子吗？”
扶乾眼神凌冽，“装神弄鬼！”君子剑朝某个方向一刺，分神期灵力倾泻而出。
扶乾虽有君子之称，剑意却无君子之风。
狂暴的剑意随君子剑一起直直刺入南宫雪的心脏，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南宫雪丝毫不在意唇边鲜血，她笑着看向时缙。
“也许，招摇山大师兄，你比我更适合做一只魔呐。”
扶乾不听她蛊惑人心的话，反手把剑抽出来，南宫雪跟随他收剑的力道向前倒，低头的瞬间变换了模样。
“大师兄......”
扶乾心神巨震，顾不得自己是不是还在幻境中，接住软软倒地的竺星池。
扶乾惊讶地看着自己手中剑和剑上的血迹，“不是......小师弟......我不是......”
身边风景再度变换，可陷入自己思绪的扶乾已经认不出幻境。
“大师兄，你怎么能刺伤小师弟呢！”羽天逸愤怒指责道，“枉我在玄月峰最信任的就是你，你竟然是这样一个残害同门的人！”
幻境中的原非白失望摇头，“弟子扶乾，实不堪用。逐出玄月峰，永不得回！”
“不！！！”
幻境之外，竺星池和时缙安心等着看大师兄大杀四方。
大师兄自从进入妖魔的幻境就是这样一副沉思模样，突然他面露难色，仿佛正遭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
“大师兄！”竺星池担忧万分，南宫雪真就如此厉害？竟然连大师兄都会中他的招术？
趁着扶乾心神大乱之际，南宫雪无意与扶乾纠缠，她不过是想要扶乾无暇顾及她，她才好趁机逃走。
如今扶乾深陷她为他织下的幻境中，她刚好趁此机会突围，选择的方向自然是最弱的地方。招摇山大师兄确实宝贝他的小师弟，若能重伤他，扶乾必定来不及追杀她。
南宫雪整个人都化作一团黑气，朝着竺星池飞驰而来。
时缙早就发现这妖魔狡猾异常，不敢有丝毫懈怠，果然看见南宫雪化作魔气朝着他们——准确的说是朝着竺星池这个软柿子而来。
星曜织出层层剑光，本是伤人的兵器，此刻却是最密不透风的保护罩。
可惜境界的差距不是神兵就可以弥补的，南宫雪找到机会，从剑光疏影中穿梭而过。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竺星池来不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只见一道黑影朝自己眉心疾驰而来。
“星池！！！”
“小师弟！！！”
扶乾挣脱幻境，眼睁睁看着南宫雪向竺星池攻击，他徒劳掷出君子剑，心里却明白他追不上南宫雪的速度。
因他一时心神失守，让妖魔有了可乘之机，他不禁悔恨万分。这场景让他联想到刚刚发生的幻境，若是小师弟受伤，岂不是与幻境恰好重合。
他不能想象同门对他怒目而视，也不能接受师尊将他逐出师门，此刻他看着冲向竺星池的魔气目眦欲裂。
在魔气触碰到竺星池的那一瞬间，世界一下子静止下来。
他听不见时缙的呼喊，听不见君子剑划破长空的声音。
风声、人声、呼吸声，竺星池统统听不见了。
自他的眉心处，原本悠闲游弋的剑意受到召唤，焕发出它本来的气势。
原非白的剑意与魔气相撞，本该是惊天动地的一剑，可奇异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听到任何声音。
竺星池是离它最近的人，他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空——万物皆空的空。
许久之后，声音渐渐归来。
蝉鸣于高树之声，草摇于朔风之音，竺星池不觉得高兴，只觉得聒噪。
他仍回味于方才师尊那空寂的一剑，仿佛将人置身于茫茫空泛宇宙，孑然一身，听不得，说不出，只有无边孤寂。
师尊的道，竟是空吗？
竺星池喃喃着晕过去，梦里还漂浮于无尽星河之中。
“星池！”
“星池师兄！”
竺星池皱眉，叽叽喳喳好像有一万只鸭子在叫，将他硬生生从无边星河拉回凡尘俗世。
“谁啊！吵死了！能不能让人好好睡觉！”
竺星池骂骂咧咧睁眼，唬的以空子平为首的剑宗弟子们齐齐后退一步。
时缙扶他起来，竺星池躺了整整三天，浑身酸软。
“哎呦！我这身上怎么这么疼啊！”
不等时缙回答他，扶乾端着碗走进房中。
“醒了？”
大师兄脸色不大好看，竺星池不敢招惹他，乖乖点头称是。
扶乾倒不是生小师弟的气，他是在生自己的气。
若不是他心境不稳被南宫雪找到可乘之机，她也没机会对竺星池下手，逼得师尊剑意出现。
他把碗放在竺星池面前，“也算你因祸得福，看了师尊一剑便有所感悟，你现在是筑基巅峰了。这是巩固境界的灵药，趁热喝。”
竺星池接过大师兄递来的灵药，有一说一，大师兄是真的不适合熬药。这药汤还浮着黑色的气泡，散发着浓浓不祥的气息。
好歹是大师兄一片心意，自己躺了几天想必他心内愧疚。为了安抚大师兄，竺星池只好捏着鼻子喝光一碗灵药，他甚至不敢张嘴，生怕开口就要呕出来。
有一只手递过来一盒糖，竺星池朝时缙递了一个“还是你贴心”的眼神，塞了好几块糖才把那股诡异味道压下去。
他才有机会探查自己体内灵力，果然已是筑基巅峰。
“我真的筑基巅峰了？！！”竺星池难以置信，他分明才筑基不久，怎么这么快就筑基巅峰，金丹在即了？！！
扶乾解释道，“你看了师尊那一剑，有所顿悟。比起寻常修炼，修士若能够得到机缘，一朝顿悟，直接飞升也不是不可能。”
竺星池兴奋得双眼放光，他好像找到了修炼的捷径！
“那回去我就去求师尊，让他天天耍剑给我看！这样我是不是明天结丹，后天元婴！”
原非白：？
扶乾敲了一下竺星池的头，“你想得美！”
“顿悟要是这么简单的事，就不会说可遇不可求了。再说，你怎么知道再看一次师尊的剑，是顿悟还是入魔障？”
竺星池想了想自己顿悟时漂浮于无边宇宙的感受，那种空旷无际确实很难再来一次。
他突然想到，“师兄，南宫雪是不是死了啊？她不会还能逃掉吧？”
“放心，这世间没有人能逃得过师尊的剑意。”扶乾道，“即便还活着，没有渡劫修士为她疗伤，也与死无异了。”
卷王：嘿，你猜怎么着。我就是眼睛一闭一睁，就筑基巅峰了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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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除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