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星池不过筑基，看不出小孩身上的妖气。察觉到霍乱城中的妖物有可能出现，竺星池极为警惕，暗中捏紧碧月秋光笔。
“爷爷我回来啦！”
“小宝回来了。”年纪颇大的老人从屋里踉跄着迎出来，老人双目泛白，不见瞳仁——竟是个看不见的盲人。
小宝快步跑到老人身旁，搀扶住老人虚空摸索的手。干枯皲裂的手落到实处，摸到小宝白嫩手背轻拍两下。
“回来啦！”小宝爷爷笑眯眯道。
“老人家你好。”竺星池出声道。小宝爷爷此时才发现院子里来了不少人，耳朵朝着竺星池说话的方向伸着略警惕道，“你们是我家小宝的朋友吗？”
竺星池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他们现在怀疑小宝是妖。
“爷爷，就是这个哥哥给了我一袋金子，我才有钱给你买药的！”
老人警惕之心尽消，感激道，“多亏了有恩人在，不然我这把老骨头早就归西了。我一个遭老头子，眼又瞎，腿脚也不方便，我死了不要紧，可小宝还这么小，他怎么活呢？”小宝爷爷唏嘘道。
“爷爷......”小宝听得难过，把头埋在老人怀里。
“你会不会看错了？”竺星池偷偷问时缙，他看着小宝怎么也不像是为非作歹的妖啊。
时缙示意他稍安勿躁，对小宝爷爷说，“小宝是您的孙子吗？他的父母呢？”
老人脸色一僵，神情也不自在起来。
“他父母去得早，是我独自把他拉扯大的。”
眼见老人试图回避，时缙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道，“您可听闻城中最近常有妖物作祟？”
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只是握着小宝的手微微攥起，“事情闹得这么大，自然听说过。”
“那您可听说，一个月前，有不少人说见过全身长着长毛的妖怪在朔古城附近出没？”
从时缙提起“妖物”两字，小宝就开始发抖，老人轻轻抚摸他的手安慰他，一边同时缙应付道，“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您当真不知道？”时缙凌冽的眼神直直看向因恐惧躲在爷爷身后的小宝。小宝受不住金丹修士的凝视压迫，全身抖如筛糠。
“仙师这是何意？”小宝爷爷发怒道，“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时缙身后的剑宗弟子愤怒道：“他又不是普通孩子！他是妖！”
一想到失踪的石昭和其他人还有依旧在客栈床上昏迷不醒的空子平，众人越发愤怒。
“我不是！我不是妖！”小宝尖声喊道。
老人胳膊牢牢护住小宝，朝众人怒气冲冲道：“这里不欢迎你们！请你们离开！”
时缙指尖跃出灵光，意在吓唬两人。
“还不说实话吗？难道要我逼他显出原形？！！”
小宝泪流满面，缩在老人怀里喃喃低语“我不是妖”，老人知道凭自己一个凡人无法阻止一个修士，颓废地说：
“小宝他的确不是妖。或者说——他不是一个完整的妖。”
竺星池拧眉，“他是两族混血？”
小宝爷爷垂着头叹气道，“是，他是人与妖的混血。”
十年之前，他在朔古城外的河边捡到小宝。小小的，稚嫩的婴孩被包裹在襁褓之中，被人随意丢在河岸边上，险些被河水卷下去。
他心内奇怪，什么人这么狠心，居然将刚出生的孩子丢在河边险些溺死。当他打开襁褓，一切便有了答案。
襁褓之中，不是普通的婴儿。他竟摸到小小的婴孩头上有一对野兽的耳朵，以及身后光秃的尾巴。
“儿子嫌弃我是个老瞎子，把我赶出了门，我就搬到这朔古城外搭了一间茅草屋。我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老天爷又叫我在河边捡到了小宝。”
“小宝是人和狼妖的混血，我怕被人发现，就一直不许他出门，这么多年倒也相安无事。可是人老了，病就找上来了，小宝是为了给我买药看病才冒着被人打死的风险出门。”
“他那时尚且不能控制自己的耳朵和尾巴，兴许是被什么人瞧见了，城里流传起妖怪的传言，后来我就不许小宝自己再往城里跑。”老人自嘲一笑，“我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死不死有什么要紧？可万一小宝被人发现是妖，不是被打死就是被烧死！”
“这孩子试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来跟我说他把耳朵和尾巴都收回去了。”
小宝全身都是汗，眼睛却亮的惊人。老人虽看不见他的神情，却也能从小宝的语气中听出他的兴奋。
“爷爷，我现在是人了！我们不用怕了！”
他摇摇头，黄白暗淡的眼睛分明流不出眼泪，却仍用干枯瘦弱的手掌撷了一下眼尾。
“人与妖的区别何其之大。有的人，空有一副皮囊，实际却狼心狗肺。我的小宝虽然有妖的血脉，谁能说他就没有一副人的心肠？”
时缙沉默，许久才慢慢道：“可城中之事，未必与他无关。”
“你是说，失踪的那四个人？”
竺星池道，“五个人了，昨晚发生的。”
小宝爷爷情绪激动，“你们......你们怀疑和小宝有关？”他伸出手，徒劳地摸索着似乎试图找到时缙等人的位置。
“不可能！小宝整晚都和我在一起！不会是他，不可能！”
竺星池接住小宝爷爷的手，安抚道：“您冷静一下，我们也只是暂时怀疑。”虽然老人讲得情真意切，但他们也不能听信老人的一面之词。
若小宝真是凶手，他们就这样放过他，又如何对得起所有受害者。
“如果要排除小宝的嫌疑，现在看来唯有发天道誓。”
天道誓，顾名思义就是以天道的名义立下誓言，立誓者受天道约束，若有违誓言则会受到反噬。
“好！我可以发天道誓！”小宝抬起头一抹眼泪坚定道，那些事不是他做的，他又怎么会怕发誓不发誓。
时缙取了自己和小宝的指尖血，施法念道：
“天道昭昭，弟子请灵。”
“朔古一难，判是断非。”
“若有违逆，天诛地罚。”
法印很快结成，天边乌云翻涌，天道威势蕴藏其中。
小宝丝毫不惧，顶着漫天威压字字清晰。
“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人。朔古城中作乱的妖物，与我无关。”
雷云翻滚起伏，片刻之后逐渐平息下来。
天道并未降罚，足以证明他所说的都是实话。
时缙抱拳躬身，长揖一礼，“抱歉，是我误会了你。”剑宗弟子跟随他们大师兄的动作，齐齐行礼。
“对不起！”
小宝唬了一跳，没想到仙师们居然说道歉就道歉。其实也不怪他们，毕竟他确实是传言中的妖怪，只不过他不是失踪案的凶手。
小宝往爷爷身后一躲，怯怯道：“没......没事。”
作为道歉的诚意，临走前时缙施法封印了小宝体内一半妖族血脉。
“自此之后，你可以安心做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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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小宝，传闻中的妖怪和这案子根本没关系，到底是什么抓走了那些人呢？”竺星池苦恼道。
本以为城中传言的长毛妖怪就是他们要找的掳人的妖物，但他们已经发现小宝就是狼妖，可他却不是作祟的真凶。
事情似乎又陷入僵局，若是不能早日捉到凶手，下一个五天又会有新的受害者出现。
“不能这样下去了！我们去石昭失踪的地方再看一次！”
石昭是唯一一个给他们留下明确信息的人，或许她不止留下了“南方”两个字，还有别的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石昭房间内，竺星池对着石昭情急之下用血写成的两个字反复研究。
良久之后，他出声唤时缙：“你来看！”
他示意时缙在某个特定的角度观察。
“这个字......是不是有指甲划过的痕迹？”
时缙凑上去，顺着竺星池手指的方向仔细查探，许久点头道：
“是有划痕。”
为什么会有指甲划痕呢？两人面面相觑。
“石昭姑娘平日拿刀，她不会留指甲的。”时缙想起自己保护石昭的那几天，她确确实实没有长指甲。
竺星池喃喃道，“那就说明，这个字不是她写的。”他指尖缓缓摩挲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字。
那日时间紧迫，妖物要赶在时缙回来之前把石昭带走，石昭根本来不及写下完整的信息。
“只有这个“南”字才是她写的！”
“南......不是方向的南，那是什么？”
竺星池在房间里踱步，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个答案，可转头又觉得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被儿子赶出门之后老人曾想就此了结自己的生命。
他扛着锄头，在一片风清水秀的地方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活着不能选择自己住的地方，能选择死在哪里也不错。
他躺在土里，风送来一丝微弱的婴孩啼哭。
他以手触地，摸索着向着哭声传来的地方爬。
干枯的手指碰触到婴儿稚嫩的脸，他竟不哭了，“咯咯”的笑起来。
笑声像在老人心里种下了一朵花，在这个风清水秀的地方，他突然没有了死去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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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除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