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游感觉身体很沉重,似乎被什么压住,无法动弹。
他心跳加快,专注地听周围的动静。隐约有“嗒,嗒”的声音,滴水声?血水?
他想起来了,对方跟着他进门了!那张脸满是血,眼睛只有眼白,嘴角几乎要咧到耳边,然后慢慢张开嘴,嘴里一片漆黑,嘴巴越张越大……
“咚——”
陈游身体颤抖,想转身躲开,却感觉自己摔在了地上,还有声音。
声音?
他猛地惊醒,愣了几秒后,呆呆地环顾周围,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身上裹着被子。
欸?
陈游紧张地动了动手脚,身体完好,心慢慢从嗓子眼落回去。
他不是半夜出去了,还被抓住了吗?怎么会毫发无损?难道那是一场梦?
陈游好不容易从缠成一团的被子中爬出来,拿起挂在椅子上的衣服细细查看,没有在衣服肩膀处发现血迹。
但他明明记得,左右肩膀都被滴了血水……
桌椅也都堆在门后,是他记得的堆法,没有变化。
那么,果然是梦吗?陈游记得自己相当犯困,难道他其实没有出门,是睡着了,在梦中想象出门?
但是,这梦也太真实了,乌鸦钟声、假墙和狗洞,他想起了,还有犯罪现场。他的想象力这么丰富?因为怀疑npc和副本有陷阱,他能脑补出这么多东西?
但是,如果不是梦,他已经撞破了,对方为什么不杀他?而且,衣服上没有痕迹,难道npc半夜帮他洗衣服?这也太离谱了,开什么玩笑?
陈游挠挠杂乱的头发,觉得是梦的可能性更大,舒了一口气。
收拾好后,为了以防万一,他小心翼翼地移开挡着门的桌椅,小幅度地打开门。
一片寂静。大家还没起床吗?
陈游突然有些紧张,脚尖转了好几次方向,但不敢去敲门,担心影响其他人睡觉,也担心目睹梦中的一屋子血迹。
他决定先去客厅看看,确认梦中的假墙。
始终有些放心不下,如果真的是梦,他就没必要担心受怕了。
*
在一楼,看着上涨的情绪值,林雨双手合十,很欣慰地说:“果然一分钱一分货,玩家睡眠质量很好。”
正在看文件的安霜则悄悄地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知道玩家有所误会后,相比于这个,她觉得更可能是玩家又在脑补什么。
她可什么都没做。谁能想到那个男玩家那么不经吓,转头看见她后,居然直接翻白眼昏过去了?
愣了一会儿后,她把玩家搬到了床上。毕竟,万一玩家睡在地上着凉,她们就无法获得情绪值,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伺候生病的人太麻烦了。
出于一点恶趣味,她清除了其他痕迹。吓人要讲究张弛有度,循环利用嘛。而且,她们可是提供娱乐的休闲副本。
林雨如果能听见安霜的独白,肯定会耷拉着眼睛,勾起半边嘴角,讽刺地说:“你现在记起自己是休闲副本npc了?”
当然,林雨没有读心术,所以面对安霜的沉默,她只是探头,想看安霜看的文件内容是什么。
“报损理由:当时员工林雨化妆为电锯杀人魔,玩家误以为npc靠近是要对其发起攻击性行为,因而激活道具以自卫……”
林雨:“……”
她睁大眼睛,伸手去抢,但安霜将手举高,凭借身高优势,让她只能在原地跳远,但就是够不到。
安霜看着不久前找出的报损申请单,慢吞吞地吐出下一句话,尾音上扬:“结果导致,半个鬼屋副本破损?”
被找出黑历史,林雨低着头,咬住嘴唇又松开,使劲思索现在应该说些什么。
“欸,你干嘛低着头?”安霜将林雨的头抬起来,扬了扬文件,耸了耸肩。
“上面也写了,不是你的责任。鉴于多起暴力通关事件,安全守则已经要求鬼屋开启保护机制,减轻建筑受到攻击时的破损。当时这个鬼屋副本没有开启,可是要交罚金的。”
楼梯传来动静,是玩家下楼了。安霜迅速移动至楼梯口,面对下楼的陈游,微笑道:“欢迎用餐。”
陈游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知道npc移动没有声音,但前一秒楼梯口还是空的,下一秒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身影,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但是,如果不是梦,npc知道他撞破了,应该不会这么友好才对。
“其他人是?”陈游刻意不把话说完,向npc套话,询问其他人的状况。
“其他玩家还没起床,稍后会来用餐。”
见npc面色如常,坦荡地回答,陈游松了一口气,更加笃定自己半夜的经历是在做梦。
其实单是有早餐,他就颇感意外,尤其早餐还意外地不错,豆浆、三明治、培根……
他拒绝了npc的陪伴,表示自己可以招呼其他玩家,然后放松下来,一边悠哉地吃着,一边等其他人起床下楼。
但是,这份悠哉最终被打断了。
第一个原因是,迟迟没有出现的崔越。
第二个原因是,吴双从陈游背后经过时,她努力压抑但从指缝中漏出来的小声惊呼。
虽然npc已经不在客厅,但声音过大仍然可能会招来npc,所以被常欣欣叮嘱后,吴双一直注意着不发出大的动静,直到——她看见陈游后颈上的血痕。
陈游浑身僵住,像陷入泥潭,连抬手都觉得费力。他沾了沾豆浆,擦了擦后颈,然后再缓慢地将手举到眼前,发现手指上沾染的红色。
他似乎产生了耳鸣,周围的声音都远去了。只有一个念头异常清晰,原来不是梦……
所以,他真的出门了,撞见了犯罪现场,逃跑时最终被npc抓住。只是,对方不知出于什么理由,没有杀他。
吴双倒吸一口气,说道:“所以,昨晚的跑步声,是陈游逃跑的声音?”
常欣欣摸着下巴,垂眼思索,提出猜测:“难道是因为,第一天就消失两个人,过于反常?对方消除痕迹,想让你以为自己是做梦,但没料到有所疏漏……”
“我昨晚睡那么沉,早上醒来时还在开心。没想到,原来发生了这么多……”高伟声音颤抖地说。他连忙放下食物,仿佛番茄酱是血液般,将椅子和其他人靠得更近。
“那,陈游看见的,昏过去的女生……”吴双结巴地开口,谈及大家一直避开的话题,但也避开用“死”这个字。
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人开口,但目光都流连在空着的那一个座位上。
昨晚有女玩家疑似遇害。而崔越独自住在三楼,迟迟没有集合。意思不言自明。
寒气似乎从地板向上升起,每个人的脸都有些发白,彼此沉默。
常欣欣站起身,直接往楼梯走去。其他人赶紧跟着,知道她想做什么,内心也都抱着一丝希望。
万一呢?万一,崔越只是睡过头,想睡懒觉呢?
但是……
不管怎么敲门,急促地迅速敲门,还是“咚咚”用力砸门,门纹丝不动,始终没有人开门。
常欣欣跌坐在地上,手掌因为拍门而发红变热,眼神失去焦距,呆呆地看着地板。
吴双之前说,她在第一次副本中晕过去了,但没有惩罚。其实,其他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副本升级就升级,不会死人就行。
即便是不断提高警惕的陈游和常欣欣,这是他们第一次直面副本的残酷。
昨天见面的,那个安静地跟在后面的女生,居然就这么……
吴双的眼眶含着泪,双手想用尽全力地拍门,却被一条冰凉的穿着黑衣的胳膊挡住了。
安霜面无表情,没有声调起伏地说:“请不要破坏副本设施。”
也请不要欺负npc!她在心里痛呼,有点疼,力气好大。
还好她的衣服是凉感的,可以顺便冷敷。
陈游上前一步,抿嘴,但还是决定直接摊牌,质问道:“你们将崔越怎么样了?”
林雨收起笑容,眨了眨眼睛,答道:“不好意思,我们不明白你的问题。”
她好茫然,发生了什么?玩家在说什么,怎么突然生气了?
安霜神情严肃,紧盯着陈游,补充道:“我们尊重玩家的想法,但是,请遵守副本规则,不要破坏副本设施。”
玩家搞破坏是爽了,但她可还要哄林雨。刚才玩家拍门的时候,林雨眼睛都红了,念叨着不要拍了,要花修门钱。
吴双握紧拳头,在想说出陈游目睹的那一幕前,被常欣欣拉住衣服,后者摇了摇头。
两个npc都面无表情,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说套话。
而且,黑衣npc的话说得很清楚,“但是”后面是强调的内容,尊重玩家的前提是遵守规则。
他们目前力量薄弱,直接摊牌的话,万一对方来硬的,根本没有胜算。不如接受对方的虚以委蛇,他们可以抓紧时间,找机会通关。
陈游拉低鸭舌帽,勾起嘴角,悄悄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大家其实都很清楚,什么也不能让崔越死而复生。
彼此心照不宣的是,最初的冲击更多是因为副本的残酷、人人自危的紧张感。至于对崔越的伤心?占比并不多,毕竟昨天才第一次见面。
所以,比起报仇,内心深处,他们更在意的是,如何先让自己活下去。
高伟在玩家队伍后面,所以更接近楼梯口。见陈游示意,他一边下楼,一边找话说,想对npc表现礼貌:“我们早餐还在下面,就先下去了。”
常欣欣见npc盯着自己,对要来扶她的吴双说:“我还有些腿软,干脆再等会儿。你先走,陈游似乎还有事要做,需要帮忙。”
林雨有些惊讶,看向安霜。
玩家怎么知道她想提问?在门口的时候,戴帽子的玩家也是,她还没说,就知道应该休息。这届玩家简直是天才!
安霜:“……”
林雨自以为隐秘,但一直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目光热切,满脸写着好奇。玩家又不是傻子……
林雨试探着问道:“你们昨晚,睡得还好吗?”
直接问有没有出门的话,太明显了。她反着问。
“欸,发生了什么吗?”常欣欣装作茫然的样子,又微笑着说,“昨晚睡得太沉了,很久没有睡这么好了。”
怎么回事?陈游不是被抓住了吗,为什么这个npc还来套话?
她悄悄看了一眼另一个npc,后者是同样的期待的表情,正牢牢地盯着她。
两个npc都不知道,难道抓住陈游的是其他东西?如果是**oss,难道和npc信息不互通?
npc想套话她?可惜她已经知道全部了。既然npc特地下安眠药,希望玩家睡得沉,那她就如她们所愿。
得到期待的答案,但林雨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问:“你们都睡得很好吗?刚才吃早餐时,有人比较困吗?这个可以帮助我们改进服务。”
常欣欣努力控制面部表情,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没有,大家都说睡得很香。”
帮助改进服务?帮助改进你们杀人的服务?
她想嗤笑。如果玩家惊醒,npc是要下更重的安眠药吗,还是,杀人动作更轻更静音吗?
林雨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满意地点点头。
果然安霜说的是对的,玩家都睡得很深,很满意,所以情绪值上涨。
“我们上来,也是担心崔越睡得太沉了,想叫醒她。”为了防止npc怀疑他们已经知道真相,常欣欣补充道。
她又小心试探npc:“我们之后还会和崔越一起行动吗?”
“我们尊重玩家的想法。”
虽然知道崔越已经出事了,但听到的瞬间,常欣欣仍然心下一沉。
又来了,同样的套话,避而不答。
撒谎,人都不在了,还说什么尊重。如果是尊重其他玩家,他们希望和崔越一起的话,npc难道让他们和尸体一起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