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深暗，风吹动森林，也扩散开乌鸦“嘎——嘎——”的叫声。
浓雾在森林中弥漫，堆积的枯枝败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夹杂着说话声。
“我之前不太信那些的，但这乌鸦叫，真是感觉不太舒服，不吉利。”拿着照明工具的男生嘟囔说。
走在最前面的鸭舌帽男生嗤了一声：“副本这么不科学的东西都有了，还谈什么信不信的。”
高伟不在意地挠挠头，回道：“对嘛，我从小就觉得家人起错名字了，叫什么高伟，人不高又不伟岸。”
“这风也怪，湿冷湿冷的，吹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像妖风。”
双马尾女生搓了搓胳膊，发现氛围有些沉默，尝试岔开话题：“欸，乌鸦和妖风，等会儿不会出现巫师吧？”
众人：“……”
没有人接话，笑话冷场了。
吴双尴尬地撇撇嘴，向唯一笑出来的长头发女生靠近。
“比起乌鸦和妖风，”鸭舌帽男生停下，转身面对其他四人，“在到达之前，我们不如先讨论一下合作？”
长发女生挑了挑眉，说道：“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已经有想法。”
“这倒是，我确实做了准备。”陈游没有否认。
新手玩家在进入副本前会有三天的准备时间。而作为一名现实世界的游戏经验者，他在收到副本通知后，第一个想法就是——找攻略。
“别那么惊讶，总有方法和渠道的。”陈游双手交叉环胸，然后摩挲着下巴，解释道，“不知道为什么，能找到的时间最近的玩家是三年前的，他当时在森林迷路了，没想到误入了这个鬼屋副本。”
“鬼屋？”吴双声音放大，脸色发白。
“你不是纯新人？参加过鬼屋副本？”陈游转头盯着她，一连发问。
吴双摆摆手，声音仍然有些颤抖：“不是的，我只参加过那一次，但我那次完全吓呆了，醒来后已经在外面了。”
不知道当时经历了什么，即便没有清晰的记忆，却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她仅仅是回想一秒，身体都会自动反应，条件反射般地僵住。
陈游失望地点点头，抛出提议：“新手玩家的副本难度估计不会很难，怎么样？依靠攻略，我们友好合作的话，顺利通关不是问题。”
“但是，攻略提供了通关捷径，这么明显的漏洞会被忽视吗？既然是几年前的玩家，会不会副本有所更新，这份攻略已经过时了？”长发女生常欣欣有些质疑。
“即便更新，但已经知道是鬼屋，可以提前有所防备。嘛，你们不愿意的话，我就自己去试试。”
“啊，到了。”吴双一直小心地注意着周围，打断对话，手指指向不远处的建筑。
附近的白雾渐渐消散，露出一幢三层木屋。
木屋表面是粗壮的圆木，一楼亮着黄色的灯光，从透亮的玻璃窗能看到空荡荡的餐桌，二楼则一片漆黑，三楼阁楼的窗帘随风飘动。
陈游拉低鸭舌帽，将手里的笔记与眼前的建筑细细比照。
外表破旧的木屋，能对上。
血迹和壁画，从外面看，墙壁似乎是干净的。
装修不太像鬼屋，但保不准是伪装，诱惑落单的游客，先前的玩家说不定就是这么被骗进去的。
“可能是升级版的鬼屋，”陈游小声说出自己的猜测。
吴双点头，将自己之前的话题补充完整：“即便是巫师，最开始也都会伪装成梦幻小屋。”
常欣欣被她热切地看着，开口应和道：“大家不要放松，保持警惕。”
“据说npc是一个肌肉巨人，我要敲门了，大家准备好。”
陈游深吸一口气，走向木门。
“咚，咚”。
敲门声仿佛一个开关，木门开始哐哐作响，门锁被不断搬弄的声音，木屑和灰尘抖落，里面似乎有什么在挣扎着想夺门而出。
陈游的手伸出又缩回，回头和其他人面面相觑，犹豫是否再次敲门。
不会吧，这敲门难道直接把副本boss敲醒了吗？
玩家的心悬了一半，有些紧张地屏住呼吸。
“咚”，伴随一声巨响，门“吱吱呀呀——”地滑开。
陈游打了个冷战，心跳加快。
他看见门后有白影子飘过，隐约有喘息声。
果然是鬼屋，白衣幽灵，门后隐藏的东西说不定估计就是boss。
但他绝对不是害怕，鬼屋而已，这只是身体对灵异氛围的本能的防御机制。
而面对上涨的情绪值，安霜：“……”
玩家这么开心吗，怎么敲个门都有情绪值？
一直完好的木门临时出岔子，刚才突然卡住了。林雨使全力也拉不开，脸憋得通红，慌张之下，她干脆猛地用力向上一拽。
结果，又显示情绪值上涨？
怎么回事？把门弄坏了，你们玩家觉得很开心吗？
虽然安霜充满疑问，但在玩家看来，是两个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身高相近，静立在原地，穿着宽大的看不清身形的衣服。
白衣女生眼神没有焦距，愣愣地看着远方。
黑衣女生上前一步，脸上僵硬地嵌着笑容，如果可以称之为笑容——嘴角上提，露出上下两排牙齿，眼神中没有丝毫笑意。
她弯腰九十度，动作缓慢，像机器人般肩背笔直，声音响亮地说：“欢迎各位进入鬼……休闲副本，希望各位能够好好休息。”
林雨心下一沉。糟糕，背岔了，都怪安霜一直在旁边说“鬼屋鬼屋”的。
陈游若有所思，幅度微小点了点头。
虽然npc很快改口，但他听到了，对方念出了“鬼”这个字，口型也能对上。
估计升级后的鬼屋会在各种角度进行伪装。先是虚惊一场，然后企图欺骗玩家，想让他们放松警惕。
没想到吧，已经被他看穿了！
白衣的安霜继续呆滞：“……”
她确实没想到。不是吧，又有情绪值？休闲副本这么赚的吗？玩家没见过npc笑吗，这么开心？
一片寂静中，吴双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小心念叨出声：“黑白无常，唔。”
常欣欣紧紧捂住她的嘴，眼神示意保持沉默。
吴双点点头，抿紧嘴，移开目光，偷偷用余光打量着两个npc。
两人全部裹在袍子里，一人全白一人全黑，带着相应颜色的尖帽子，脸上涂着什么东西，这不就是鬼屋中黑白无常的打扮吗？
啊，白衣服npc朝她看过来了。
吴双赶紧低头，紧闭双眼，心中默念“别看我别看我”。
副本中一定没有许愿精灵。
下一秒，布料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有人靠近，有气息扑在吴双的脸上。
吴双头皮发麻，头发仿佛带静电般炸开，仍然紧紧闭着眼睛。
掌心传来痛感，攥拳太紧了，湿滑，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出血。
不可以睁眼，睁眼就会尖叫想逃跑，如果真的是鬼屋npc，戏弄失败就会离开的，她不断在心里重复。
“白色不好看吗？”一个女声在耳边响起。
……似曾相识，在哪里听过，似乎是前不久。闭眼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浮现。
是她参加的第一个副本，那个没有记忆的鬼屋副本。记忆并非被忘却，只是躲藏起来，然后在某些时候再次冒出来。
她当时一无所知，很突然的开始，没有指令没有规则。
吴双茫然到不知道自己身处副本，甚至天真地以为自己迷路到了废弃教学楼，身上只有一个手电筒。
深夜，独自一人，她在原地停留了很久，心一直提着，时刻害怕着旁边的黑暗中会冒出什么东西。
所以，看见走廊拐角处有女生蹲着时，吴双连忙跑过去，轻声询问：“你也落单了吗，我们要不一起走吧，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是一个穿白裙子的长发女生，抱膝低着头而长发垂落，看不清脸。
“你是不舒服吗，没关系，我们一起慢慢走吧。”
吴双以为对方过度惊吓而站不起身，于是蹲下，握住对方的手臂想扶起来，但是，一片冰凉……
思绪一片空白，脑袋发懵，她慢慢搓了搓拇指。
自己的手是温暖的，那么，对方的手臂是冰冷的，明明是夏天，为什么是冰冷的……
蹲着的女生慢慢抬起头，两人距离太接近了，吴双能看得清对方的睫毛，以及，睫毛下的全白瞳孔。
“白色不好看吗？”女生嘴角上提，露出上下两排牙齿。
她全白的眼眶中分明没有瞳孔，但吴双却感觉被什么死死盯住，仿佛猎物被天敌瞄准的冷腻感，整个人像落入冰水中，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你不说话，是不喜欢吗？”对方歪头，然后低头用头发蹭了蹭衣服。
红色在白裙上分外显眼，不，吴双盯着裙子上下滑的那颗血珠，是血，另一侧的头发上糊着血。
女生似乎不满意，用手摸摸头发，然后将满手的血一点点擦在衣服上，仿佛手指成为画笔，在白裙上一笔笔抹开。
她铺展开盖着血手印的裙摆，眼睛紧紧盯着吴双，问道：“那红色好看吗？”
吴双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但视野混乱，只感觉一片昏眩，像跌入了万花筒中，入目只是斑斓的色块。
她好不容易才抓住碎片记忆，在心中喃喃自语地提醒自己，已经结束了，那个npc现在不在，现在是新的副本，新的npc。
眼前的npc嘴巴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她在说什么，吴双努力集中精神。
声音传入耳朵——“你不说话，是不喜欢吗？”
一模一样的咧嘴笑，一模一样的话……
回忆和当下重合，她的身体本能地自动反应，仿佛陷入沼泽而无法动弹，窒息感从下往上逼近胸口，血液向大脑聚集，脸颊发烫。
安霜看着面前脸红的玩家，面对林雨投来的质问的眼神，一脸茫然：“……”
她不是，她没有。她才是最茫然的那个人。她真的什么也没做。
当时，双马尾女生出声说话了，虽然马上被长发女生捂嘴，但安霜还是听见了“黑白”两个字。
黑白，是指她们两人的制服吗？
“白色不好看吗？”双马尾女生声音有些小，所以安霜悄悄走近几步，试探着问道。
虽然喜欢摸鱼，但她基本的职业操守还是有的。
这可是来自玩家的第一个反馈。如果换制服这种小事能获得情绪值，再好不过。
双马尾闭着眼似乎陷入了沉思中，久久没有说话。
安霜也陷入纠结。这个时候，她应该说话吗？
以往要么玩家看见她就跑，要么她追着玩家跑。这是她第一次面对面和玩家聊天。
万一对方在认真思考呢，所以再等等？但是，万一玩家不说话是表示默认呢？
“你不说话，是不喜欢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然后就发现对方的脸开始发红。
安霜：“……”
从对视到接近，玩家的情绪值一直在上涨。
鬼屋专业微笑有这么大的魅力？或者说，玩家之前被吓得这么惨吗，遇上温和一点的npc，这么容易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