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雁回回房歇着了，是夜，裴彦羲却是让沈星河帮他去传话，约见了无言见一面。
沈星河年幼时，与裴彦羲相处并不多，毕竟二人年龄相差太大，读书读不到一块去，玩乐也不能在一块。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总是对裴彦羲多一分亲切，所以他问也没问，很快就答应了裴彦羲，去同无言传话。
裴彦羲出去之前，还嘱咐琢玉，他自幼就是待人随和的性情，他朝着琢玉笑了笑，低声道：“我出去一趟，你们不要告诉知意，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琢玉欲言又止，之前柒夜整日谁也不理，和裴彦羲全然是两个人格。
裴彦羲拉上了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出门去，他约了无言在河罗镇西北处的迎风亭相见，他原是看着一处发呆，很快又转身，在相聚半里的远处，有着一晃一晃的亮点，那是无言提着灯笼走来。
无言走来，放下了手中提着的灯笼，与他见礼，“殿下。”
“无需多礼，如今你不必将我当作太子，只当我是从前与你相识的友人，如何？”裴彦羲看他时，带着些许怀念。
“好。”无言没有客套，答应了，“殿下此刻叫我来，不知有何事相商。”
裴彦羲叹气，心情沉痛，“这些年，我犹如活在梦中，只能眼睁睁看着世事变换，却无能为力。”
“我知是我罪孽深重，如今我清醒过来，或许是老天爷让我来赎罪的。”
无言微微皱眉，他听出了裴彦羲话中的意思，“殿下这是何意？”
裴彦羲半点没有惧怕自己如今处于生死时刻的边缘，他淡然说道：“你当真信这世上有长生不老之事？我如今这幅模样，并不是章晟在我身上施用的药起了作用。”
“你看我如今像是正常人的模样吗？”
无言不知该如何说，几欲开口都难言语。
裴彦羲还安慰他，“不必难过，我本就是已死之人，如今能活着与知意，能与你，还有小星河相见一面……”他朝着站在外头的沈星河笑了笑，一如当年初见，“已经是平生之大幸，我已经知足，这般模样便这般模样吧。”
时间紧迫，倒也不是来叙旧的，裴彦羲说出了正事，“我找你来，是有一件极为重要之事得告诉你们，还有半月，便是五月十五，玉人就要陆陆续续醒来了。”
“玉人又是何物？”沈星河不解，来了个傀儡人，怎么又冒出了个玉人。
“你们应该知道，章晟这些年去了很多地方，甚是有些地方应该传出过重病之人起死回生的流言。”
“所以他制成的傀儡人自然不会只有我，还有出现在你们面前的这些。”
虽说是头一回听说此事，但是无言也不见意外，“所以殿下的意思是其他地方也有？那为何被称为玉人？”
“不错，玉人便是服下了成为傀儡人的第一味药的普通人，这些人不知道章晟给他们服下的毒药，还真的以为那是延年益寿，可起死回生的神药。”
沈星河想到了什么，“我知道了，是不是就是长生丹！飞羽卫之前在甘泉县就曾千金购回一颗长生丹，还有之前陛下还在世时，戚家也进献了一颗长生丹。”
“所以那长生丹，也是让人变成傀儡人的一味药？”
“那那些吃过此药的人，岂不是……”
裴彦羲却道：“长生丹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制长生丹给那些权贵服用，就是为了让世人都相信世上真有让人长生不老的仙丹，这边普通老百姓就会趋之若鹜，也同样去寻这般神药，会心甘情愿服下他的药。”
“毕竟再是厉害，章晟也做不到独自一人到处喂养玉人还不叫人发现，所以他是有帮手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他的信徒，而这些信徒不会成为被炼制的对象，眼难辨，他们狂热的信奉着章晟的长生之术，以为章晟真的有朝一日会炼出不老不死，永生的傀儡人，这样他们也能吃上那最为有效的长生丹，长生不老。”
“他已经试了多年的药，也失败了好几次，但自去年起，他到了南越，终于成功的将玉人炼制成了傀儡人。”
“他人是一直留在南越不曾离开，可他有与那些信徒的长久联系，将那些药分发到了他们手中，让他们在各地为他喂养玉人。”
“而这一批玉人，苏醒的时间，便是五月十五左右，在那日，玉人所在的地方定会生灵涂炭。”
“此事比如今我们所在滇南的处境更急迫，务必要尽快去往各处阻止此事发生。”
沈星河听得是目瞪口呆，伸手锤了一下旁边的树，让那树被震得摇摇晃晃作响，“太可恶了，他哪里还是人，简直是畜牲不如。”
“此人心智异常，确非常人。”这世上总有恶人恶到不觉着自己所作所为有错。
“殿下，您想要我等做什么，尽管开口，我等都会全力配合。”无言说道。
“我知道回春堂的大夫们一直在研制傀儡人的解药。”
“可你们不了解他，他不会让人轻易就找出他所用的所有药物，便连我这些年也不知他都用了些什么药，所以要想日后能对付玉人，还得让他开口说出药方。”裴彦羲说道，他忽而耳朵一动，便连温和的神色也随之散去，严肃起来，“东南方向出事了，我听见了很多声音。”
“他就被关在那边，糟糕，出事了，走，去看看。”
沈星河习武，听力极佳，可半点声音都没听到，听他这样一说，仔细去听，除了蝉鸣，什么都没听见。
他们急忙往东南方向赶去。
*
天色更晚，是午夜时分了，李纪道整理好了卷宗，刚准备歇下，门外就有人急急忙忙敲门，他披上了外衣，开门一看，见是下属，便问，“怎么回事？”
下属着急忙慌，“大人，那章晟不见了。”
李纪道神色一变，也顾不上衣冠不整，“走，去看看，让人守住各处出入口，不能让他跑了。”
“是，卑职也已经让人去传话飞羽卫调兵。”
李纪道脚步匆匆忙忙走到了关押着章晟的院子，进去一看，看管章晟的人，全都昏倒在地，门大开，里头哪里还有章晟的身影，只剩下了空气中若隐若现的一阵香气。
无言一行赶到，恰好与李纪道相遇，“李大人。”
“谢公子，章晟逃了。”李纪道神色严肃，“此人身上没有利器，也搜过没有任何药物，他竟能杀了这么多人逃出去。”
他说话间看见了裴彦羲，却又没看清裴彦羲的脸，只觉得有些熟悉，“这位是？”
“这是飞羽卫的暗哨，调来查案的，大人放心。”沈星河立刻解释。
裴彦羲蹲下身检查过了死者身上的伤口，是极细，却又扎的极深的一道暗红伤口，他伸手按住了伤口两旁，用力挤压。
“李大人，先别急，他跑不了多远，让人仔细排查便是。”无言说道，裴彦羲还在这里，以章晟对裴彦羲的重视程度来看，他不会跑出多远去。
只是如今让章晟逃了，从他们眼前变成了隐在暗处，变得棘手起来了。
沈星河蹲在裴彦羲身边，“他这伤口，像是很细的银针所刺出的伤口，他身上都被搜遍了，可藏不下银针。”
裴彦羲不停地施用力道挤压，终于将一根沾着暗红色血迹的极细的，有和人食指一般场的针给按压了出来，裴彦羲仔细看过，“这不是银针，这是竹丝。”
“竹丝？此物怎能扎进人体内如此深？”沈星河不解。
“他会机关术，用随手可见之物，制一把暗器并不难。”裴彦羲轻叹，“而且他的血中有剧毒，这也是这些人死亡的原因。”
李纪道说着，“谢公子，这人十分危险，得尽快抓回来才是。”
“我想，他应该跑不远，李大人，此事，你就交给我来处理。”无言说道。
章晟隐藏在暗处，并不全然是坏事。
*
裴雁回睡也睡不好，早早地就醒了，醒来便要去见裴彦羲，走到裴彦羲房门外，还没推开门呢，裴彦羲却从她身后走了过来，“知意，我在这儿呢。”
裴雁回转身，见他衣裳湿了大半，心一紧，知晓他怕是出去了一趟，“哥，你这是去哪儿了，你怎么不在屋子里好好待着，不是说了你要静养吗？”
“妹妹别生气，是我不好。”裴彦羲笑道，“我只去见了下骥门，与他说了会儿话，不想就下雨了，我先进去换身衣裳，你且等等我。”
裴雁回就站在屋檐下等着，夏日的雨也不见得多凉爽，闷闷的热意，让人心情也憋闷的烦躁起来。
她明明该高兴的，她哥好了，不久之后他们就能回上京了，可高兴之余，她却快要压不住她的焦躁了。
就在她眉头紧紧皱着的时候，房门被推开，裴彦羲走了出来，“好了。”
她就只是想要同裴彦羲待在一起，琢玉带着人布了早膳，她问了一句，“镇上可一切都好？”
“不见有什么大事来报。”琢玉说道，“你主子放心。”
“嗯。”裴雁回犹豫了片刻，“罢了，你先去瞧瞧药可熬好了，熬好了便端来。”
她亲手盛了一碗粥，端到了裴彦羲面前，“哥，你尝尝，这是你以前最喜欢的鱼肚粥。”
“好。”裴彦羲顺着她的意思，拿着调羹舀了一勺尝过，“味道不错。”
二人吃着早膳呢，珂宁先行礼，“公主，太子殿下。”
“怎么这时过来？”裴雁回问她。
珂宁手里头捏着一封信，神色纠结，“我师父寄来一封信，他让我早日回北都。”
“我是来辞行的。”珂宁又行一礼，“公主，等下次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
裴雁回有些难受了，“你何时走？”
“今日便启程。”珂宁说道。
见裴雁回神色落寞，裴彦羲安慰她，“世事难料，没准今日分开，明日便又能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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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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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来日总有团圆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