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结束(三)

安庆大长公主还是什么都说了,她知道事败后,她博阳侯府所有人都得不到善终,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心肠,眼睁睁看着她儿子遭受折磨,她终究是做不到的。

她的精气一瞬间散了,显出了老态。

下弦月时,裴雁回离开大理寺,准备回公主府。

月色高悬,马车行了一段路,她叫了停下,“我下去走走。”

他们路过了御和坊,往日里,此处夜色正是热闹的时候,而今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不说,那间她上个月她夜夜来此听曲的戏台,只剩下烧焦的断壁残垣,已经没有人在此游玩作乐了。

无言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见她停下便也走上前去,拿了披风上前搭在裴雁回肩上,安静地陪她站着。

裴雁回没有回头,只是问他,“何时走?”

无言转头看着她的侧脸,她神色平淡,仿佛毫不在意,“三日后,我会与肃王一同启程。”

“哦,这样,那祝你一路顺风。”裴雁回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只问了何时走,但也没问何时归。

她不问,他自己总要有所交待的,“三年,我与肃王约定,入北疆三年,平定了匈戎,他就会让我离开。”

*

朝堂事,总要有人撑起来,在安平大长公主母子事情败露,这桩牵连了二十来年,涉及数条人命的重案,大理寺负责。

而朝堂,长乐长公主摄政,朝堂之上无一人反对,毕竟谁会愿意现在来接这摊烂摊子呢?

在皇宫众人迁居北苑后的第一次朝会,鲁青行公开了这些年飞羽卫所有的花销,皆是走的公主府私账,朝廷不曾拨款,先堵住了那些潜在的反对之声。

朝会散去,已经是晌午,裴雁回去了裴昭黎的寝宫,裴昭黎如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油尽灯枯的模样,太后在旁守候,眼睛红肿的厉害,见着裴雁回来,她也一言不发,还是裴雁回说了句,“尔等好生照看太后娘娘,还有陛下。”

“不必你假好心。”太后擦着眼泪,并不领情,旁边有宫人小声提醒,“娘娘……”

裴雁回知道她在气什么,她留着太后母子,但不代表她完全就是圣人心肠,“戚家这些年作恶多端,数罪并罚,本就满门获罪,儿臣知道娘娘心中对戚家还念着几分情分,不过这些情分还是趁早收了,免得伤及自身。”

太后激动地站起来,“那你为何不将我们母子也杀了!反正如今也没人敢拦你。”

宫人吓得瑟瑟发抖,裴雁回看着她便觉得心累,和蠢人说话果真是累人的很,而且这两日事多得她脾气见长,让人都不敢轻易惹她。

“我有很多次机会都可以动手,但我没有,娘娘可知道是为何?”

太后顺着她话问了一句,“为何?”

“父皇临终前立了裴昭黎为太子,他难道就不知会助长戚家气焰?”

“他不过是想要天下太平,百姓能过些安稳日子,不要再起硝烟。”

“他以为这样,戚家即便日后再荒唐行事,还有谢相一众辅臣在旁辅佐,百姓至少能过个太平日子。”

“我虽性情与我父并不相同,我自认做不到我父皇那般贤明,可谁叫我做了他的女儿。”

“娘娘的日子如今过得也算清静了,不妨多想想。”

说完这话,裴雁回走了出去,留下太后站在原处。

灵素在外等她,“主子,肃王就要启程了,您可要去送一送?”

“不了,我还要去宫中瞧瞧那地道。”裴雁回没打算去,她昨日得空和肃王单独见过一面权当做送行了。

皇宫被腾空,可这不代表它被直接舍弃,毕竟大盛百年基业在此,总要看看是否有修缮的可能。

上京和周围邻近的州府擅建造的工匠皆被征召而来帮助重建上京各处损毁屋舍,还有,日夜不怠探查皇宫地道,忙的是热火朝天。

裴雁回到的时候,那临时搭建的一个通往地道的入口前,沈星河像是地鼠一般从地里头钻了出来,满身土。

“呸呸呸。”沈星河揭下了面遮,不住地吐着土,裴雁回走到她跟前,递了巾帕给他,他才看清人,“公主,您怎么过来了?”

“我来瞧瞧进度。”裴雁回往入口内看了一眼,里头点了灯,也还是黑漆漆的。

“您就别想着下去里面看看了,方才塌了一处,里头全是尘土,您一进去就得被迷了眼睛。”沈星河拦住她。

裴雁回打消了下去的念头,左右看过,“珂宁呢?”

“她还在下头给工匠们引路。”沈星河解释,“王师傅说咱们的面遮不够防尘土,还得往里头多缝几层棉布,不然在下头待不了几时就得出来。”

裴雁回才转头要吩咐,灵素就道:“奴婢立刻就让人去缝制,晚些时候就送过来。”

监工的工部营缮司郎中赶过来同裴雁回行礼,裴雁回免了他的礼,问过进度,郎中一一回答着。

这期间,沈星河还在帮着工匠们一直抬着笨重的箱笼,在珂宁终于从地道出来的时候,他眼疾手快地截住了灵素要送去的手帕。

珂宁打了个喷嚏,想要揉眼睛,被沈星河制止,“别揉。”拿了手帕给她先擦了了眼睛。

“公主,要先探明底下所有地道状况,为了大家伙安全考虑,至少还要半月。”郎中说着。

裴雁回点头,“你需得记住,首要保证大家的安全,切莫急功近利。”

“是,公主,微臣明白。”郎中立刻回答。

打发了郎中,见着朝她走过来的两个小土人边走边在争论什么,不免好笑。

“公主,来的正好,你来评评理,我们两个到底谁更像土拨鼠啊!”珂宁不服气。

“当然是你!”沈星河寸步不让。

*

时间一晃过了三月,上京送来了上月的邸报,谢长流刚赶回军营,顺手接过罐儿手中的邸报进了营帐,无言正在布置沙盘。

谢长流就挑捡了些邸报内容念了一遍,“公主力排众议,减免大盛各地的苛捐杂税,还让地方豪绅贵族捐钱粮以资助受灾百姓,各地非议不断,公主带头捐了公主府大半家产。”

“下半年还增设了一场恩科,选拔人才,以充朝堂各处空缺。”

无言听着,想起了什么,唇边不自觉浮起了一点笑意。

日子一日日过去,又是一年冬时,邸报又送到了北疆,这时,北疆将士刚打赢了一场胜仗。

随着邸报送来的,还有珂宁和沈星河随行辎重营而来。

“师兄!”珂宁像一只欢快的小鹰飞奔跑向谢长流,小半年过去,她又抽条长高了些,看上去颇为英姿飒爽。

“稳重些,成何体统。”谢长流抬手想要摸摸珂宁的脑袋,就看见沈星河一脸不善盯着他,他下意识就重重拍了拍珂宁的脑袋,“不是说好先回家让你娘看看你,怎么就直接来了?”

“晚些时候我再回去也不迟,倒是师兄,半年不见,你手劲见长啊。”珂宁揉着脑袋。

“谢大哥人呢?”珂宁左右看过,不见无言身影。

“抓到了几个匈戎细作,他正忙呢。不过你们两空手来的?”谢长流解释着。

他们走在押送粮草的车马之后,珂宁没明白,“这里可是三千担粮食,我们哪里空手来的?”

“我是问你,公主就没让你们带什么东西或者是带什么话来?”谢长流问她。

珂宁挠了挠头,和沈星河对视了一眼,二人无声的眼神交流了一番,而后默契的开口,“没有。”

“没有就没有,这么大声干嘛?吓我一跳。”谢长流赶紧远离他们二人,拯救自己的耳朵。

“公主就半点儿没让你们带话给无言?”谢长流还是不信。

珂宁解释着,“公主整日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还有心思理会这般小事。”

他们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个秘密没有说明,谢长流一眼就看了出来,他没声张,只是带着他们二人一路回了军营,说着这小半年的各种见闻。

将将傍晚时分,无言才撩了帐帘走了进来,沈星河喊他,“谢大哥。”

“你们在聊什么?”无言进来之前依稀听到了什么新科状元,之类的话。

“今年恩科状元是洪照水,就是之前替于家传话的那位公子。”

“他文采出众,殿试所做文,惊艳四座,一举夺得了状元,连公主都对他青睐有加,委以重任,已经亲授他为天文阁四品博士,为公主执笔批注奏折。”

珂宁说着说着就住了口,因为沈星河抓住了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

无言没接话,只问,“公主可还好?”

沈星河回答,“公主偶尔会嗜睡,不过回春堂的大夫们广寻良药,已经压制住了公主体内毒素。”

无言松了一口气。

自从那夜以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如今更是相聚千里远,想要知道对方近况,总是要迟上一月。

总是交错。

不过不打紧,他总能在夏季来之前,知晓春日的讯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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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敌失忆后
连载中西皮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