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名字,因为他父母从未给他取过名字,甚至他出生时就已经‘死掉了’,只是因为他身有残缺,他的母亲也背负了谋害后妃与皇嗣的罪名,连死了都不得安宁。
他来去无定处,是浮萍,是没有家的人。
这世上唯一对他真心的人,为他死了两次,再也回不来了。
他躺在那儿,没有半点儿生气的样子,让人看着心里发憷。
罐儿送了一会儿热水进去给他擦身,出来后还有些害怕,瓶儿在外头焦急的走来走去,差点与他相撞,瓶儿拍了拍胸脯,“你吓死我了。”
“呸呸呸,别说那个字儿。”罐儿赶紧呸了好几声,说,“你急什么。”
“我怎么能不急,如今主子被幽禁在宫中,这位公子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你急又有何用。”罐儿把水盆放到一旁,“谢公子不是说了嘛,主子定会没事的,太后如今根本不敢动手。”
“话是这么说没错,你就没瞧见谢公子这才几日,额前的头发都白了一片,他心里比咱们还着急呢。”
无言不是不急,只是急也无用,公主府救人,公主又当面顶撞太后,被太后罚禁足,让人无可辩驳。
现如今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是公主平安,只罚了禁足,不曾罚其它。
长乐公主府从救火那日起,每日仍然在帮着百姓重建家园,施粥放粮,没受裴雁回被禁足于宫中的影响。
上京那关于天罚的流言愈发激烈,根本止不住,谁能在自己家园被毁坏了后,心中能没有怨念的。
甚至这几日,上京各处多了许多治安问题,衙门的衙役们疲乏于制止械斗,捉拿窃贼这类事务中,简直是难以脱身。
这背后没有幕后推手几乎不可能。
赵钦匆忙走到房门外,敲了门就进来,“公子,宫中传来消息。”
“太后要将博阳侯之子赵明朗过继到陛下名下,为陛下冲喜。”
无言并不觉得意外。赵明朗若过继,总要改姓裴的,他身上本也就流着裴家的血,若是姓了裴,那皇位还指不定要落在谁手中。
原来大长公主一直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现如今,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指向了安平大长公主,可始终缺乏定论的证据,不能一举将她打倒,只会自伤元气。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罐儿飞快地跑来,“公子,那位公子他说他想起来了一事,兴许有用。”
无言连忙赶去,男人躺在榻上,有气儿出没气儿进的样子。
无言先问过许茯苓状况,男人却语气平静,“我也活不了几日了,你不用再关心我。”
“能活着不好吗?”无言轻叹,“之前我也与你抱有一样的心思,只知遗忘了世事,活不了几日也无所谓,但总归,活着更好,能多活一日,也许世事就都不一样了。”
“不用再说这些废话,你不就是想知道在我的记忆里,是不是见过那人吗?”男人看向了无言,“我年幼时进宫待过一段时日这件事,除了先帝,除了裴雁回,还有一人也当是知道的。”
“安平大长公主,她当年就应该知道了我的身份。有一日,我打碎了花瓶,要受责罚,她恰好经过,免去了对我的责罚,还说与我合眼缘,要从先帝那儿将我要去她跟前伺候,在那之后不久,我就又被先帝送出了宫。”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疑之人。”
无言神色未变,男人问他,“你早就猜到了是她,对不对?”
“那你还来问我,又是为何?”
“我能猜到,可又无证据证明,又有何用。”无言放下一物,是那本珂宁想尽办法带出来的卷宗,“你若无聊,可以翻看那一页关于你的记录。”
“兴许你会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无名之人。”
无言走了出去,如今线索又连通了一处,还有许余二妃“巫蛊案”中到底有没有第三人的手笔,这一条线索若能贯通,那现有的所有证据都能串联起来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符成兆用死作证,余妃是无辜的,总不能是符成兆一厢情愿。
还有哪里不对,无言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
柳明德查了一半中秋火球坠落案,被太后下令暂停查案,他几欲上书,太后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了,只是一心治好陛下。
怎么能不查呢?柳明德还欲上书,太后震怒,撤了他大理寺少卿一职,让他闭门思过。
“父亲,您找我?”柳嵩脚步匆匆走进了柳明德的书房。
“我有一事要交待你。”柳明德吩咐他,“如今我不便出门,大理寺又受牵连被监视,你让三郎与你走一趟西郊,去找一位姓李的工匠。”
“将这份图纸给他帮忙看看其中有何不妥之处。”柳明德将图纸递去,柳嵩展开一页一看,“这不是皇宫的建造图纸吗?”
“父亲,这与中秋一案有何关联?”
柳明德摆了摆手,“你自去便是,若是李工匠能看出来不妥之处,他自会告诉你们,那时,三郎应当明了其中缘由。”
“好,我这就去。”柳嵩将图纸卷裹好,匆忙出门去。
*
地下的构造原比他想象的更为震撼,犹如迷宫一般的路线,还有其中藏储所用的仓屋数不胜数,如果这些仓屋不是用来存放火油和硝石的就好了,这些可都是用来做火药的原料。
他们闯进来时,都放轻了脚步,看了一眼里头的状况就把火折子给收起来。深怕会一个不小心就引燃了炸药,把他们自己给炸死了。
每个仓屋都堆满了东西,直到他们又进了一间仓屋,沈星河蹲下身,拿起角落里堆放着的铜块中的一块,揣进了怀里,直到他们从仓屋离开,走出了守卫的视线范围,沈星河才从怀中拿出了两块铜块,一块是青色的,一块是褐红色的。
“你找了半天就找到这两样东西?”珂宁不解。
“不,这是我从落下的孔明灯残骸中找到的铜块,而这一块,是从方才的仓屋中拿出来的。”
“孔明灯的火力不足以将铜块烧变形,但是会让变色,所以你看,它们除了颜色不同,其余的都是一样的,一看便知是同一种东西。”
“它应该是被用来当做了配重,让孔明灯到了一定高度后,迅速坠落,所以才犹如流星坠落。”
沈星河找到了证据,心情凝重,“我们在这地底下找到了这么多火药原料,足够可以将整个皇宫夷为平地。”
“看这样子,不久之后那人肯定还有动作。”
“那咱们得赶紧通知公主,让人都撤离皇宫才对。”珂宁惊慌。
“你说得对,我想到了一个主意。”沈星河赞同,他们说走就走,地道中人不多,但是地道狭窄,他们还得小心翼翼躲开。
珂宁算着方位走,正当他们拐弯进入另一道地道时,忽而地道前方的顶端碎石灰不住掉落。
“当心。”两个人同时说了一声,拉着对方躲开,正是有了这个动静,对面有人拿了火把过来查看,正好撞见他们二人。
“你们是谁!”对方大喊了一声。
二人立刻就揪着对方赶紧回撤往后跑去,落石落了好一阵终于停下,他们蹲在一旁,等到那人追上来,沈星河立刻敲晕了人,珂宁飞快地扒掉了他的衣袍,沈星河接过快速地换上,然后两人合力将这人绑了手脚堵住了嘴藏到了暗道中。
原路的暗道自是回不去了,他们不能给王澜添麻烦,所以得另寻出路。
这地道中能够安然无恙的存在这么多年,里头的还有人搬运进来这么多火油一类,还能藏人,必定是有其他出入口的。
他们如今得寻一条通往地面之上的路出去,伪装成他们自己人,这地下昏暗。对方未必能认出来他们是不是自己人。
如法炮制引起了第二人注意,飞快地换了衣服。
沈星河忽然想到,“刚刚那墙顶上的落石是你打下的吗?”
“不是你吗?”珂宁反问。
“管它的,这地底下掉点儿东西多正常,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珂宁活动了肩膀,“走。”
沈星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来不及多想。
二人在其中走了快有一个时辰,忽而就听见了水声。
珂宁贴在石壁上,示意沈星河听,“你听,有流水声。”
死水荡可不会有这般声响的,只有活水才会流动,若有流水,那就一定有通往外面的路。
他们顺着水流声走了又快小半个时辰,忽而水声变大,是石壁超薄了的缘故。
“你过去一点儿。”沈星河忍住了晕水的恶心,让珂宁让开,他拔出了刀,用力劈去,而后将刀刃沿着石壁往前迅速划入,终于破开了一丝光亮。
竟又是一夜过去,天亮了。
只是,他们寻的这个出口并不好,在瀑布旁边儿,沈星河看着飞溅的水花就要晕过去了,珂宁立刻将绳索绑在了他们二人腰间,握紧了沈星河的手,“我告诉你跳水后,你闭上眼,不要挣扎,你相信我,我能带你上岸。”
沈星河恍惚了一瞬,听她说话才回过神来,珂宁示意他深吸一口气憋住,然后,他们一起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