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梦槐繁樱

青楼内早已热闹非凡,丝竹声声,舞娘如云,三五成群的客人的笑声回荡在酒樽里。

两位风姿卓绝的公子一踏入青楼,自然有无数双目光悄然投来,有好奇的、有惊艳的、有大胆揽镜自照、低声打趣的。槐香缭绕间,珠帘轻晃。

“啧,今日这花宴怕是来了新主角。”

“两位小郎君……怕不是哪家世家小少爷逃出来玩了吧?”

倚窗顾盼的花魁们掩唇轻笑,其中一人抛出手中绣帕,正巧落在林汀兰肩上。林汀兰微笑取下,随手放回桌角。

为首的两位袅袅走来,身着桃红薄纱的女子挽住林汀兰手臂,轻靠在林汀兰肩头,声音娇软:“这位公子,今夜落花正好,奴家桃翠,不如与奴家共饮一杯,可好?”

另一边,一名描了丹眼的男花魁也不甘示弱,凑到身旁,指尖似无意在林汀兰的上臂打转,笑吟吟道:

“奴家南雀,这位小郎君,可曾看过我们楼里的‘槐影折舞’?这可是我们三槐楼独有的乐舞大成之作,由翠和雀亲自演奏琵琶,舞者踏香成阵,一曲落尽,定让公子流连忘返……”

桃红指尖轻挑,半揽半引地做出请势,柔声续道:

“今夜正逢‘落花晚宴’,前庭虽已满席,楼上‘花坠席’仍有空位。若公子肯移步片刻,不妨随奴家一观歌舞之盛。”

阿泽面对这样的场面还是有些无措,正欲开口,林汀兰却先淡淡问了一句:“请问,有菜单吗?”

“菜单?”桃翠一怔。

林汀兰语气温和:“是的,落花酒几两银一坛?糕点按份算还是按位?有没有推荐的优惠组合?有没有买一送一买二送一或者折扣?”

“……”

花魁们面面相觑,南雀还在勉强维持笑容:“二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

林汀兰坦然点头:“是,这里很有名气。”

“那……不知可曾提前预订酒席?或有大人引荐?”

“都没有。”

桃翠不愧是头牌花魁,声音温柔得几乎快听不出情绪变化,体面推开林汀兰起身,指向后方:“那便请二位先去长廊外面排队,入场费是二十两黄金一位。同时记得补交服务费,我和雀每人五十两。浣儿,带两位贵客出去。”

不是你俩自己贴上来的?

……

于是两位“贵客”在百花掩映、丝竹环绕中,被优雅地、体面地——请去了门外的长椅上。

阿泽嘟囔着从身上摸出最后一包钱袋:“他们以为金子是从地里种出来的?把我们俩卖了都凑不够五十两好吧。”念叨完还不忘白了林汀兰一眼,“还有买一送一和打折是什么鬼?来到这种大场合能不能别那么穷酸,装也要装成阔绰的样子好吧!说不定刚刚我俩就靠美貌混进去了……”

林汀兰一脸无辜:“这不能砍就砍嘛……”

阿泽刚想回嘴,忽然听得前方有酒香扑鼻,一道醉醺醺的声音从长椅另一头传来:

“咦……你你你……”

来人是先前门口一面之缘的富商,脸色酡红,双眼半睁半闭,脚步踉跄地朝他们走来:

“你俩……是不是……楼里的……头牌花魁?你们……叫什么名字?不会是……‘梦槐双绝’桃翠和南雀吧?”

“滚!认错人了你!”阿泽还未来得及拒绝,那人却已双臂大张,一把搂住他们二人肩膀,“是个泼辣脾气,我喜欢!三槐楼今年的新招数就是请这等神仙中人来助兴”

胖子富商朦胧的眼神在林汀兰的脸上流连,“真漂亮啊,那你,就是紫苑咯!不愧是传说中的头牌!不是叫你在花坠席等我吗宝贝……还有这个小……小辣椒……你也跟我上去!”

小厮狗腿的声音在长廊里回荡:“花坠席三位——”

“你才小呢你全家都小!”阿泽正准备一拳上去维护自己有那块腹肌的猛男兽身,发现林汀兰正已坚定而灼热的目光盯着他,口型吐出三个大字:

忍、一、下。

……

那富商喝得烂醉,摇摇晃晃地扯着他们就往里走,两位身段婀娜的小花魁见状,巧笑倚门,执起香扇轻轻一挥,槐木门“吱呀”开启,阵阵清香随风飘出。门后一座曲折蜿蜒的阶梯浮于香雾之中,浅金细毯一直铺至天心处的圆形主厅。花坠席就设在那里。

密席独立悬空而建,周围以琉璃墙封闭,外看似夜色浓云,内却是一整座春色未眠的花境。厅顶高悬轻纱穹幕,金丝细绣缀着千百朵干槐花瓣,闪着微光。微风一动,纱帐轻漾,花瓣如落雪般徐徐而下,在琉璃灯影间翻飞起舞。

中央座席围绕一池小泉,泉上浮动着透明的灵花与檀木托盘,各色花酒在托盘上斟得满满,酒色澄澈,浮光跃金。屏风后则有乐者奏琴,笛音缱绻着琵琶的轻鸣声,好一番云雾花影,醉梦温柔。

落座后,阿泽眯起眼深吸一口气,小声咕哝:“不愧是三槐楼第一席……喂死胖子你干什么!”

富商比他还想得要迫不及待,在小花魁关上门的一瞬间就真动了手——握住把林汀兰的左手手腕举到空中。

眼看下一秒富商油腻腻的嘴唇准备吻上林汀兰的发丝时。

“抱歉了。”林汀兰的右手指尖悄悄在背后汇聚灵力。

忽然“啾”的一声,一枚黑玉的棋子从帘后破空而出,毫不留情地弹在了富商的额头正中。

——咚

胖子富商眼一翻,就这样直挺挺地倒在了铺着槐花瓣的坐席上弹了两下,彻底失去知觉。

变故来的太快,林汀兰略一错愕,目光顺着棋子飞来的方向望去,隔壁间帘幕层叠,纱帐轻垂,一盏琉璃灯影照出一道斜倚的身影,只余半截身形映在帘上——肩背挺拔,手中仍拈着一枚棋子,闲散而从容。

他没有说话,将手中的棋子轻轻一抛,在帘幕上泛出点点光影。

帘幕间有香风拂过,但那人周身也裹着一股与三槐楼格格不入的清冷气息——林汀兰莫名觉得这股气息很熟悉,但还是起身朝那人颔首拱手:“谢公子解围。”

风吹过,轻纱帘幕微微扬起,露出了那人半张藏在阴影中的侧脸——下颌线清隽如削,薄唇轻抿,轮廓冷峻。林汀兰的脑海里瞬间浮起在楼下时富商提到的那个头牌花魁。

那人微微一点头,帘缦落下。

“死胖子!死胖子!让你调戏我们!真想把你拉到屠宰场卖掉!”

阿泽踩了几脚晕倒的富商解气,看向前方时,眼前一亮。

阿泽激动地从盘中拿过酒瓶:“是梦槐酒诶!”

“!我看看”

林汀兰也好奇地凑过去,轻轻撬开瓶口的槐木塞,品味着独属于梦槐的香甜气息。

而就在这一瞬,琉璃灯影忽然变换,光影映照在二人向下望去的脸庞,纱帐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音——花坠席的主角登场了。

鼓声轻响,槐木舞台缓缓升起,轻纱之间,一道曼妙身影宛如雾中花现。那位花魁身段修长,鬓边簪着一枝盛开的槐花金钗,眉间一点朱砂,娇艳却不俗气,如同春夜烟火般灼灼而不炽。她只执双袖入舞。随着丝竹之音渐起缓缓抬身,脚步轻盈如燕,水袖翻飞。裙摆旋转时,嵌在衣角的花瓣洒落如雨,与空中缓缓飘下的槐花瓣交织成一场漫天飞花。

琉璃灯光投在每一个人惊叹的脸上,恍若春梦未醒。

阿泽一边看一边咕咚灌了一大口梦槐酒,仅是一曲完毕,他的脸就开始泛红,耳尖烧得通红,眼神迷离地扫向舞台,又瞥了林汀兰一眼:

“现在……青丘的九尾狐,已经沦落到,赚啧,介,介锅,介锅外快吗……”

阿泽虽然已经舌头都捋不直了,仍抱着酒壶不放,又迷糊咕哝了几句,往后一躺陷入了深眠。

林汀兰摇头无奈道:“酒品一如既往地不行。”

“呵呵,青丘九尾一族变化万千凡人难以识辩,阁下的朋友好眼力。”

男子的声音低沉的笑声响起,林汀兰愣了一瞬转头看向旁边,还未来得及答话,那人又道:“若阁下独酌太寂,不如共饮?”

“梦槐虽贵为名品,论酒滋味,也不过是迷醉片刻的幻梦。醉的是梦,不醉人心。”

那人将乘有金盏的槐木盘从屏风那侧伸了出来,金盏和槐木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若想醉人心,便要喝赤花川畔,繁樱谷中那春末初酿——‘繁樱’。”

“谷中花不见四季,只在赤花川水涨之时,落英满谷,入泉成酒,一年也不过十六坛,滴滴如金。天得其时,地得其气,滋味与饮者的情爱相关,有人怨苦,有人觉甜。”

林汀兰低头,看着金盏中澄澈透明的酒液微微出神。这杯春酒带着回忆的苦楚,从赤花川那棵神树下轻轻飘来。

“浮生一梦,愿共识真醉者。”

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无名指戴着骨戒,帘幕微动,男子左耳轻晃的银蔓缠藤裹着星辰般冷艳的钻石,一枚清辉的耳坠在琉璃灯下闪耀着。

林汀兰抬手举起金盏将手穿过帘缦,金盏递至那帘幔上黑影的唇边:

“抱歉这位公子……我身上没有什么钱,能进到这花坠席也是意外,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您高昂的服务费恐怕也交不起,这酒,我还是不喝了。”

……

帘后的人怔住了一瞬。

“阁下说笑。”那人轻笑了一下,就着刚刚那瓶繁樱新添了一盏美酒,轻抬金盏穿过帘幕与林汀兰交错成交杯之姿。

“……你这是做什么?”这暧昧的姿势让林汀兰眼角一抽,想收回手却被那人按住了手腕。

“阁下,要买我的故事吗?”对方语气淡淡,林汀兰心中却警铃大作。

“这瓶酒里并无他物,阁下大可放心。”

“那这位公子要卖给我什么故事呢?”林汀兰越过金盏死死盯住那团黑影。

帘后那人将林汀兰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林汀兰也轻轻低头喝下这杯新酒,下唇轻轻贴过对方的骨戒和指节,楼下的歌舞表演也进入了今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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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陨山海
连载中夏奈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