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云抄起火灵芝扛在肩头,三人如离弦之箭冲入密林。火灵芝的银铃在他耳边叮当作响,混着逐渐清晰的刀剑相击声。
斑驳树影间,粗布麻衣的夫妇背靠而立,丈夫手持柴刀格开劈来的剑刃,妻子发髻散乱却仍死死护着身后昏睡过去的女儿。十步开外,黑衣人的手正滴着粘稠黑血。敌我实力悬殊,夫妇俩显然已落下风。
为首黑衣人突然吹响骨哨,两个同伙从身后抢走女童往北逃窜。剩余五人瞬间结成诡异阵型,在暮色中泛起幽蓝寒光。
夫妇俩眼见孩子被掳走,心神大乱,结果被黑衣人击中,双双倒地不起。就在这个危急时刻,姬如雪如同一道白虹般飞掠而来,利用林间的雾气凝结成霜刃,那记本该贯穿农妇心口的掌风硬生生被震偏三寸。随后,她与黑衣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李星云将火灵芝安置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轻声嘱咐道:“别出声,忙完马上就来接你。”火灵芝乖巧点点头:“你也要当心。”
“嗯!”说完便向掳走孩子的黑衣人追去。
火灵芝探出脑袋观察着战况。
只见华阳针破空而至,精准刺入黑衣人膝窝。李星云接住跌落的女童时,发现她颈间已有青黑指痕,当即用华阳针封住她的心脉。
夫妇俩得到姬如雪的援助后迅速调整状态,加入了战斗。黑衣人见状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个黑衣人围成圈,口中念着一些奇异的咒语。紧接着,一个黑衣人的骨节突然暴起,掌心竟然生出森白的骨刃,向姬如雪几人袭来。
姬如雪旋身格挡时瞳孔骤缩——这招式与当年屠城的乱军如出一辙。
记忆如同缠绕在咽喉上的毒藤,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父母沾血的衣衫。在骨刃穿透手臂的那一刻,剧烈的疼痛反而使她清醒。鲜血从指缝渗出,姬如雪却将骨刃攥得更紧。身后农妇的哭喊与记忆重叠。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想杀他们,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李星云看着那个逃窜的黑衣人本想追去,却看到姬如雪正拼死抵抗忙朝她那边奔去。
“雪儿!”
只见他眸中金芒如日耀,黑衣人被罡风掀翻时,颈间赫然浮现细密血线——竟是被无形剑气割喉。姬如雪与那对夫妇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李星云赶紧抽出华阳针锁住三人的心脉,为姬如雪号脉时暗道:“不好,骨刃淬毒!”
李星云立即扶正她身子为她运功疗伤,却没注意到旁边有个黑衣人已悄悄靠近。
正当黑衣人准备发起突袭之际,泥土突然隆起,火灵芝突然从地底蹦出来,伸出小脚将他绊倒,并挥舞着一个超大号的火灵 芝狠狠地向他砸去,气愤地喊道:“大坏蛋!不准欺负他们!”几下重击之后,黑衣人昏死过去。
李星云见状收回袖中的华阳针,开始全神贯注地为雪儿疗伤。火灵芝也来到李星云身边,安静地坐着,看着姬如雪身上伤口处流淌的鲜血,眼中满是心疼。
在仔细包扎好雪儿的伤口并确认她暂无性命之忧后,李星云准备去为那一家三口疗伤,将随身携带的包裹放置一旁,对火灵芝说道:“雪儿尚未苏醒,需劳烦你照看她。包裹内有水,可适量倒出湿润她的嘴角。”
火灵芝揪住他衣摆,小声提醒:“不要过度使用内力,你身上还有旧伤呢。” 李星云朝她笑了笑,轻抚她那毛茸茸的毛发,摘去她头顶的土块和草屑,随后转身去为其他人疗伤。
火灵芝亦未闲着,她用沾湿的手帕轻柔地为姬如雪擦拭干涩的嘴唇,注意到她眼角滑落的泪水,以为是她伤口疼,赶紧为她呼呼伤口。又听到她在呢喃着,似乎在呼唤什么?想喊李星云过来查看一番,看他正运功救人,只能作罢。
火灵芝轻轻摇一摇她未受伤的手臂想将她唤醒,但她眉头紧皱,开始抽泣起来。
怎么办?摸了摸自己额间只发出微光的灵芝印记,唉,现在剩下的灵力不多,也不知是否能帮到她。又见姬如雪神情十分痛苦,于是下定决心:“哎呀,不管了!”说完便紧握她的手,进入她的梦境中。
姬如雪在血雾中跋涉,穿梭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这时火灵芝踏着星火而来,停在她面前:“雪儿,你在找什么?”
姬如雪看到火灵芝的到来,很是疑惑:“小灵芝,你怎么来了?”
“这里是你的梦境。”
“梦境?”
火灵芝将外面的情况大概跟她说了一下,听她说完,姬如雪松了一口气:“抱歉,让你担心了。”
“雪儿,你在找什么?”
“我爹娘,我看他们往迷雾中去了。”姬如雪声音逐渐低落:“我很想见见他们,哪怕是在梦里~”
原来是这样,雪儿之前说自己已经不记得父母的模样了,她一定是很想爹娘了。
火灵芝挥动双臂,腕间银铃指引她走向迷雾深处。忽有一道金光破开混沌。
幻境陡然扭曲成渝州长街。幼时的姬如雪蜷缩在箩筐中,透过缝隙看着双亲被骨刃贯穿。姬如雪疯狂劈砍幻象,剑气却 穿透贼人虚影:“住手!”她转头跑向父母想抱住他们,手却穿过他们的身体,眼睁睁看着他们倒下去。
“这是你多年梦魇,也是刻在你灵魂深处的伤。”火灵芝指尖绽开红莲,幻象化作漫天流萤,“但你看——”
漫天流萤挥动翅膀划过天际,霎那间,她们已置身于一处农家小院。
屋内传来婴儿的哭声,她们上前看去,一对夫妇正哄着床上大哭的婴儿,试图用拨浪鼓跟小木玩具来吸引婴儿的注意。
“雪儿,看这是什么?”
“咚咚咚!”
“乖乖~看这里有很好玩的玩具哦~”
年轻夫妇抱起襁褓在檐下轻摇,嘴里哼唱她从未听过的安眠曲。姬如雪见到这个场景不禁泪如雨下,是爹娘!
脑海中模糊的轮廓逐渐与眼前的人影重叠,此刻,他们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仔细端详着父母的面容,想要将他们的模样深深刻在记忆中。
又见爹娘抱起床上的婴儿走到门口,出来时怀中婴儿已变成蹒跚学步的小豆丁,他们牵着小豆丁在院中抓迷藏,院落中充满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
小雪儿躲在大树后面,爹娘对视一眼后假装在院中各处寻找,一边还说这:“找不到呀,这是藏哪里去了呢?”还走到家门口,朝门外找去。
一阵风起,院中的本是枝繁叶茂的大树忽然变得光秃秃,门口的爹娘回头朝雪儿挥手:“雪儿出去看花灯啦!”
“好!”一个如火灵芝般年纪大小的女孩从树后面跑了出来,牵着父母的手往屋外走去。
姬如雪看着三人的背影,眼中满是幸福。火灵芝一直关注她的情绪,看到她这么开心,脸上也绽放出笑容。
突然一阵马蹄声打破了此刻温馨的画面,屋外传来百姓的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他们又打过来了,快跑!”
姬如雪顿觉惶恐,往刚刚爹娘离开的方向跑去。刚跨出大门,就觉天旋地转,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置身于一处墓地中。
漆黑的夜晚,冷风呼啸而过,这样阴森的环境让人不寒而栗。
姬如雪寻找一番,在一座坟墓后看到了爹娘的身影。娘亲正紧紧抱着迷糊的自己低声抽泣,时不时用脸蛋贴贴怀中小人儿的额头。
“现在外头是什么情况?雪儿的烧要是退不下去怎么办?”娘亲有些焦急。
爹爹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听说城外被围住了,现在城中的粮食撑不了几日,已经有不少人被饿死了。”
娘亲听此,摸着身旁小雪儿火热的脸蛋,没敢接着往下想,泪水却再也控制不住。她用额头贴着雪儿发烫的小脸:“那年腊月初八下着鹅毛雪,你爹说就起名‘如雪’。”她手指在小雪儿掌心划着字,“像雪那样透亮干净。”
父亲闻言抬头道:“还得学雪花机灵,看着软和,落到屋檐上能扛住北风。”
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母亲慌忙把雪儿往怀里藏了藏,在她耳边低语:“无论今后无论遇到什么,都要想办法活下去,知道吗......”
姬如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盈于睫走到他们面前,哽咽道:“爹,娘,我在这里!”
火灵芝擦了擦眼中的泪水,想念咒催动灵力时,忽然额间灵芝纹样渐暗,糟糕!灵力用完了!火灵芝来不及出声就看到梦境世界瞬间地转天旋。
只见他们慢慢化成云烟小散于空中,随后一股力量将姬如雪与火灵芝扯出梦境世界。
李星云回来看到姬如雪正在梦呓,火灵芝也在她身旁睡着了。刚想查看情况时姬如雪于梦中惊醒,看到老李时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埋在他身上哭了起来。
李星云不知她发生了什么事,有点手足无措,轻轻抚拍她的后背,柔声说:“我在呢。”
“我刚刚在梦中看到我爹娘了,还看清了杀害他们的凶手!”
姬如雪同他说起刚刚梦中所见,以及自己进入幻音坊的事情。
圣姬说如果能在幻音坊取得考核第一,就能见到女帝,求一个赏赐。所以她成了那一批杀手中最优秀的一个。
少女在演武场挥剑三万次,虎口崩裂的血染红白绫。梵音天揭开她蒙眼布时,惊见那双淬炼过的眸子比星星更亮。
“求女帝告知仇人踪迹。”
“那些骨刃傀儡,三年前就被本座烧成灰了。”女帝望着跪地少女说道。
姬如雪来到平时练功的地方,怔怔看着池水中的自己倒影,看着满天星辰,想起幼时母亲对自己说:“星星点亮了黑暗的天空,给黑夜中前行的人指明了方向。”
再回头望着水中倒影,眼底的锋芒逐渐散去,终于看清——人活一世,不该困在仇恨里,生命走到最后也不该是仇恨的延续,若注定要我走这一遭,今后我便成为不惧刀刃的冰雪,成为照亮乱世的星辰。
李星云捧着姬如雪苍白的脸,两具破碎的灵魂在血污中相拥。李星云执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掌心下感受心跳的共鸣,震碎所有未尽之言——他们始终是彼此的星火与剑鞘。
两人调整好情绪准备起身,却发现火灵芝不见了,慌忙四处寻找。周围只见画卷散开在行李旁 。
“小蘑菇?”李星云展开发烫的画卷,见她蜷成团沉睡,旁书一行朱砂小楷:“要帮我好好暖着画卷呀~我睡一下,别担心,午安。”还画上一个捧脸微笑的火灵芝大头小像。
“原来她是耗尽自己的灵力来帮我的。”姬如雪缓缓开口道。
李星云将画轴卷好置于掌中,体内至阳内力化作暖流为画卷送去温度。
火灵芝施法后灵力不足需要回到画中,但是看到二人这般,便自己蛹到行李边,倒有点像一只偷偷摸摸的红皮耗子~她最后看了眼相拥的剪影,化作流光没入画卷中。
姬如雪察觉到旁边的异动,正想拔剑上前,却被李星云按住并摇头示意。在那个黑衣人恢复意识逃走后,李星云嘴角微扬,姬如雪便领会了他的意思:既然敌人潜伏在暗处,不妨引蛇出洞。
苏醒的夫妇将女儿死死按在怀里嚎啕大哭,丈夫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孩子后背,仿佛要确认这温热并非幻影,感受着女儿的温度才慢慢从恐惧中抽离。想起刚刚出手相助的李星云和姬如雪,一家跪在他俩面前,磕头沉声道:“多谢两位大侠相救!”
两人忙扶起那夫妇,李星云对他们道:“不必多礼。”
妇人看着扶起她的姬如雪,当视线触及臂上的绷带时,想起昏迷前是姬如雪拼死挡在他们面前的画面,又踉跄着扑跪在地,哽咽到语无伦次:“女侠为救我们一家受此重伤,我......无以为报,只有......”
姬如雪单手托住妇人肘弯,神色淡然:“伤在左臂,不妨碍用剑,不必挂齿。”见她因牵动伤口而微蹙的眉尖。李星云见状错步上前扶起妇人另辟话题问道:“你们与那些歹徒有旧怨?”
“都是那千刀万剐的不良帅!”男子额角青筋暴起,一拳砸在车辕上,惊得拉车的瘦马打了个响鼻。
原来这夫妇一家住在洛阳城内,近日城中出现不良人掳走孩童、毒杀其家属事件,百姓人心惶惶。大家抱着家中孩子去官府门前求了两天想求官家庇护,但是官府大门紧闭,求官无门,夫妇一合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悄悄带着女儿出城,到娘家避一避。谁曾想在路上就遇到了这群作恶多端的不良人!
说到这里男子的声音有些无奈:“我们夫妻俩都是镖师也会些拳脚,但他们人多且武功招式十分怪异,拼死也只能硬撑半盏茶的时间,若不是遇到两位大侠,我们一家三口难逃一死!”
听到夫妇误以为是不良人作乱,李星云并不打算做解释,接着问道:“你们现在有何打算。”
这一问夫妇也面露难色,妇人叹了口气:“城中贼人猖狂,现在回去也是等死,但此处离我娘家还有二十里路,也不知路上是否会再遇到这群人。”
姬如雪用树枝在沙地画出路线抬眸:“二十里,一个时辰。”随后转头对李星云说:”你先进城,我送他们离开。”
男子一怔,当即抱拳过顶,颤声道:“方才女侠拼死救下我们,是我们欠您三条命,日后您只要吩咐一声,刀山火海,但凭差遣!”妇人也附和着。
李星云与姬如雪目光相触朝她点头。这样也好,亲眼看到那家人安全她也能安心。他先进城与不良人汇合,探清城内的情况。
分别前姬如雪看了眼他身后的画,李星云笑着说:“放心吧,我会留意的,你注意安全。”
“嗯~你也是。”
官道上两辆马车分道而驰,扬尘而去。
一处神秘山洞外,一男子着绿袍而立,隔着铁栏栅望向洞内,数十个孩童蜷缩在地痛苦地呻吟着,壁上漂浮着数盏灵灯泛出幽幽绿光,隐隐飘向山洞顶端铜鼎内。见此,绿袍男子嘴角微升。
这时赤袍男子匆匆赶来:“请门主责罚,属下无能,今日失手并没有带回孩子。”
毒影门门主不满道:“失手?”
“路上遇到两个武功高强的年轻夫妻,五名弟子被一招毙命,只有一人假死趁机逃离。而且看他们马车离去的方向,应该也是要去洛阳,恐怕...会坏了我们的计划。”
“光靠这群孩子丹药可练不成,这三天至关重要,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差错。”
“你亲自去,我现在的身体无法承受丹药的灵力,要闭关修炼三天,等我出关时,我希望能看到丹药大成。”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