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后,二楼卧室。
“这种跑腿的活以后别叫我。”阎罗冷着脸把包甩到小沙发上。
“不行啊。”投简惊懒洋洋地说,“你也不能狠心让人孟斋一个老姑娘给我送东西吧,黑娃娃正蜜里调油,也不好把人家两口子拆了,这不只有你了吗?”
“滚。”
“不跟你扯犊子,”投简惊从床上蹦起来,“东西带了吧?”
阎罗伸出手背拍了拍包侧,“我要不带你是不是还得让我回去拿?你要它做什么?口腔溃疡烂嘴了都没见你喝过。”
说起这个,投简惊就气得牙痒痒,“别问,不是什么好事。”
阎罗嗤笑着瞥了他一眼,转身要走,“你最好是,别推人下河自己掉沟里。”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终于发现我不是讲给人听的了?”
投简惊笑得格外乖巧可人,还礼貌地请示了一下离开的路,“滚。”
阎罗扫了眼他指着的窗户,白了一眼,“我好人家,就不占你的道了。”
阎罗走后,投简惊又在床上瘫了好一会儿,才一股脑爬起来。连包都没开,直接去掏侧边的口袋。
随后掏出一个褐色的皱巴纸袋子。鼓鼓囊囊的,看不出里头是什么。
投简惊习惯地凑上前闻,又猛地反应过来要拿开,但那股味已经冲上了天灵盖,投简惊的五官瞬间死死拧巴着,倏地干呕起来。
呕——
还是这股味。
投简惊苍白着脸,嫌弃地拎远,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猥琐地嘿嘿一笑。
带劲。
他光着脚跑出卧室,去找管家要熬汤的工具。
管家动作很快,也很贴心地把所有工具甚至恒温加热炉都准备了,看投简惊护宝贝般护着那个不知何物的褐色纸包,管家贴心地没有说要帮他代劳。
投简惊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他找了个小板凳,就蹲在炉子旁边,眼巴巴地守着。这几天,他想了许久要怎么报复君逑,最后他决定让他尝尝中华五千年的古老草本精华——凉茶。
看他当时那么冲,一口就咬上来了,不就是火气太大:)
炫完再来口豆汁,保证药到病除,羽化成仙。
他家缺德牌豆汁主打就是一个人生开挂。
速度。
想着,没忍住就这样嘿嘿傻笑了一下午。
晚上,把君逑唤出来的时候,投简惊还特意凹了一个漫不经心但一看就霸道疯..批的大佬人设。
他漫不经心地撑着下鄂,冷漠凉薄地看着男人现身。
所以,当君逑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投简惊歪七扭八地坐在他阅读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眯起眼睛沉沉看他。
君逑:“……”
那张椅子太大,投简惊坐上去就像穿了不合身的大人衣服,袖子往下垮,领口也遮不住什么。君逑细细审视了一番,果然看见投简惊暗暗卡着他的小屁股,不让自己滑下来。
他叹了口气,走上前,在他翘起来的膝盖上拍了一下,淡淡说:“去穿鞋。”
阳台没开灯,房间内的乳白壁灯透过玻璃,洋洋洒洒地蕴出模糊缱绻的光影轮廓,仿佛浮游着一层静谧的灰色薄雾。投简惊裸露出来的脚踩在地上,久不见光,白的显眼,闪着莹润的光泽。
投简惊光着的脚趾先是下意识扣了扣地,他没想君逑第一句会说这种话,他干巴巴地仰头盯着他,眨了眨眼。
随即蓦地想明白。
哇——挑衅!
他现在可是黑..道大佬,哪个死到临头的犯罪分子敢这么和他讲话!
过分!太过分啦!
别提那姹紫嫣红的花柳之地,哪怕是放在这阖家团圆的绿色草坪上也是让人惊讶的一幕。
君逑!他怎么敢!
投简惊和善一笑,“你可以再往下敲一点的。”
“嗯?”
“膝跳哥今晚请全家老小吃席,”投简惊笑得灿烂,“今日特供,炭烧腰果,爆炒鸡丁。”
君逑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没接他的话,平静地俯视他,“别翘二郎腿。”
“我乐意。”让人说不出话,自觉掰回一城的投简惊格外嚣张。
君逑声调还是淡淡的,“长不高。”
投简惊:“……”
怎么了!就问你怎么了!
投简惊撇开头,嘴硬,“不用你管。”
君逑不以为意,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但下一秒,投简惊的小腿就被捉着,抬到了空中。
投简惊猛地惊呼出声,屁股也跟着塌下一大截,腰直接就滑到了座位和靠背的转折处。在投简惊瞪大的双眼中,君逑平静地把他的脚放在了地上。
投简惊:“……”
脚是用了走路的,不是用来抓的。
他假装咳了两声,又猛地把自己抬高,用余光偷窥君逑的反应,可男人还是淡淡的,安静地站在他身前。
投简惊刚把屁股抬回座位上,君逑又出声了。
“穿鞋。”
投简惊下意识要反驳,抬头直视君逑沉郁的眼睛的一瞬,“要你……走开。”
语毕,投简惊仍尴尬地和君逑对视着,他莫名狼狈,暗骂自己真是没胆量,猛地起身推开君逑,“不走开我怎么穿鞋。”
随后一头扎进了房间里。
君逑安静地看着他离开,默默垂下了眼睑。
他自然发现了投简惊的异常,可就像小猫狐假虎威地冲他龇牙,挠爪子。他不知道投简惊为何会变成这样,但……
他平静地想,还挺……可爱。
数秒后,投简惊穿好鞋回来了。
回来时君逑还站在原地,听见声响,他转回头,平静地看着他。
那双眸子平静无波,但意外显得专注,意识到君逑在等他,投简惊莫名亢奋了起来,刚刚吃瘪的情绪也很快抛到了脑后。
他咧着笑坐回他霸占的椅子上,下意识又要翘脚,无意扫到君逑看他的眼神,猛地一激灵,脑子还没跟上,抬到半空的脚已经乖乖耷了下来。君逑移开视线,“找我什么事?”
事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投简惊:“……”
数秒后,他骤然反应回来,顿时露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向他椅子旁边的置物矮桌做了一个大佬版的、矜贵又霸气侧漏的示意姿势。
“大郎,该喝药了。”
君逑:“……”
投简惊等了一会,看君逑依旧在垂目打量桌上数个内容物不明的碗,神情漠然,看不出情绪。投简惊猛地打起精神。
都到这步了,他绝对不能失误!
今天,你这凉茶我就是从底下灌也得给你灌进去!
投简惊热切地站起来,托起那盆深褐色的液体,殷勤地端到君逑面前。
“你不是身体不好吗?试试,补体虚的。”
不是嗜糖吗,苦不死你!
投简惊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又把大盆往君逑脸前送了些。
“你不会不想喝吧……哥哥?”
说完,投简惊就暗中抵紧了上下齿列,努力忍着,不让红晕在脸颊蔓延。
这种……称谓他也是第一次讲,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今天他老脸都赔出去了,不扳回一城誓不为人!
君逑垂着眸静静看着已经怼至胸前的深褐色的液体,液体滤得很干净,不见残渣,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植物的清苦的味道。
少顷,他抬起视线,目光落到对面那人面孔上。
乌黑的大眼微弯,笑得狡黠,明晃晃地告诉人他干了坏事。双手乖巧地向上托着,目光交汇,他还佯装无辜地眨了眨眼。
君逑又垂下了眼睑。
他上次苏醒,虽说神志不清,似梦非梦,但他知道他做了什么。后来再次陷入沉睡,昏沉间也消化好了投简惊活着的事实,即使疑虑重重,但那个结果存在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人心悸了。
现在想来,估计是他不清醒时放肆发泄的一口,把人气坏了,所以才想着讨回来。
君逑兀自思忖,沉沉看着投简惊。
古绿色的眼眸像幽深的苍天密林,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仿佛要把人卷进去。投简惊心里一跳。
我擦?这人不会发现不对要揍他了吧。
投简惊下意识要往后缩,君逑却已伸了手,平静地端起,打算喝尽。
芜湖——
计划成功了一半,投简惊心里雀跃地欢呼一声,立马忘了刚刚自己还在躲的事。
而是倾身向前,巴巴凑了上去,很是积极地教导,“千万别喝急了,这药就是该一口一口,慢、慢、品、鉴。”
语毕,他又粲然一笑。
君逑一言未发,淡淡端起就喝了起来。
投简惊眼睛涮得亮起,赶紧凑上去要去看君逑被苦的皱起的脸,可惜他不够高,加上他故意给君逑盛了一大盆,盆遮着他的脸,哪怕垫起脚也看不见。
意识到这点让投简惊有点失落,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开始干巴巴地盯着君逑滑动的喉结,想象恶心的液体浸透味蕾,诱人作呕。
投简惊心里腾然升起报复的快感,那直勾勾的眼神也变得炙热和不容忽视开来。
君逑隐在暗处的眼神渐沉。
连一开始让人无法忽视的苦涩都消退不少,一股莫名火在心里隐隐挑动,勾人躁热。他短暂地微蹙了下眉,很快松开,又短促地闭上了眼睛,很快又克制地睁开,但哪怕这样,那被人注目的喉结还是重重一滚,失了一拍。
直到君逑喝尽,投简惊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
随后又灿然一笑。
他今天心情很好,君逑意外的好说话,把他哄得很开心。
投简惊笑弯了唇,弯腰端起矮桌上另外两碗液体,把其中一碗塞进君逑手里。
“尝尝?我们家乡的特产,豆汁。”
投简惊看着君逑手里的小碗,笑得格外乖巧腼腆。
豆汁,他手里这碗别名“豆浆”,君逑手里那碗别名“人类嗝屁汁”。
都是豆汁,没毛病。
而且他绝对不会做出搞混这种蠢事,这回,让君逑感受一波灵魂炸裂的味道。
投简惊笑得愈发亢奋(猥琐),甚至还心情贼好地舀起一小勺,示意君逑,“来来来,碰一个碰一个!”
君逑静默看了他好几秒,不知心里在想什么,许久后才缓缓舀起一勺。
投简惊笑着碰了上去,瓷勺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击扣声。
动作太大,勺里的液体蓦地撞着撒出来一些。
有他的,也有君逑的。
投简惊看到了,他没当回事。
他就喝一咪咪,还能怎么滴他。
下一刻,他豪迈地一饮而尽。
再下一刻,投简惊扭曲着脸呕了出来。
淦,人类嗝屁汁。
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