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是新来的实习生，杨柏舟和纪华生。查克，你带他们先熟悉一下环境。”
查克正在工位上一边写报告，一边看《黑色喜剧》游戏职业联赛直播，结果突然收到了梅尔维尔的消息——然后身边就莫名其妙跟了两个新来的实习生。
副科长福克纳知晓后非常贴心地鼓励他好好带后辈，转头就找其他执行者聊直播去了。
查克：“……”
他打量了两位实习生一眼，两幅面孔都是典型的苍穹人特征，这在班律瑟威异事局还挺少见的。不过最近异事局上下忙疯了，对实习生那是来者不拒，稍微指导一下就赶鸭子上架并不是新鲜事。
“我们这儿其实没什么规矩，你们自己逛逛就好，有不懂的再来问我。你们也知道的，我们这些正式员工都挺忙，”查克朝他们正经道。
但此时，已经换上简单伪装、化名纪华生的纪伯伦明明看见了他正忙着操作固定终端，在报告窗口和直播窗口旁边又开了一个聊天窗口大骂上司。
……看上去是挺忙的。
“好的，我们自己会尽快熟悉起来的。”
查克头也不回道：“把异事局的同事当家人就好，大家都很和善的，不用太拘谨。”
可你现在分明在顺着副科长的族谱进行全方面的问候。
这话都把自己骂进去了，真的没关系吗？纪伯伦在心底疯狂吐槽。
说完，查克就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因为福克纳看到了他的消息，当即就传达了友好亲切的回复。
浦洛瑟夫、纪伯伦：“……”
两个人只好先离开了异事局办公室。
整座建筑中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由于锈星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几乎所有人都被迫从海祀节的超级长假中召回，一个个出外勤的出外勤，写报告的写报告，开发布会的开发布会。哪怕塔薇亚局长承诺这个假期回头会补上，加班费翻了几番，异事局上下弥漫着的幽怨死意还是久久散不下去。
“他们不是最近天天加班，抱怨工作多吗？怎么还有时间游戏？”纪伯伦感到匪夷所思。
“可能想尝试在上班时间见缝插针地把假期赚点回来的吧……而且你猜他们为什么需要加班？”
“……”
他好像明白了。
暂时把执行科的爱恨情仇放在一旁，纪伯伦转而问起了浦洛瑟夫：“话说，‘杨柏舟’，你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听上去也不像随便起的。”
“因为这就是我的名字，我的苍穹名字，”他解释道，“当初孤儿院的院长也不清楚我到底是洛斯里克人还是苍穹人，给我起了两个名字。这个苍穹名字几乎不用，也没有记入官方档案，很少有人知道罢了。”
“我和你情况还挺像的，”纪伯伦歪着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记得自己是混血，父母给我起这个名字，应该是觉得它在两种文化环境下都能用？”
“所以，‘纪华生’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纪伯伦无奈道：“灵感来自旧纪元的侦探小说……新纪元居然没人能懂这个梗，我好像和你们有代沟。”
他伸了个懒腰，状似漫不经心地继续往前走。
“现在，我们两个的处境和那些旧纪元的侦探故事差不多，需要在固定期限内找到真相，还顶着通缉犯的身份。如果这一切真的要写成一个剧本，我猜它叫《班律瑟威探案》……”
说着说着，纪伯伦声音小了下来。
他突然感觉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以前应当是有人能听懂他讲的每一个笑话的，哪怕它并不好笑。而现在，他想讲一些自己曾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事物，却还要加上“旧纪元”这个限定词——或许他不应该奢求太多，身边的朋友对他都很友善，自己也没有被当成异类关进实验室，这已经是一个遗民难得的幸运了。
可他还是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来到新纪元，想不起自己的过去，更想不起究竟是自己抛弃了那个时代，还是那个时代抛弃了他。纪伯伦止不住地想要怀念些什么，像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那样，忍不住在脑海中描摹着家里的一切。
只是那个家他大概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纪伯伦抬头，眼前是海葵区一望无际的林立高楼。
那阵最初的新奇感悄然消失，这里找不到一丝一毫那个旧时代的痕迹。班律瑟威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风也没有雨，满城灯光之上的人造天幕始终是一片平静的深蓝色。
这座钢铁巨兽不会回答，就这样静静地、平等地俯视着每一个人。
他现在看起来很沮丧，浦洛瑟夫想。
对这个年轻的旧纪元遗民来说，在这个新时代独自醒来，大概很孤独吧。
他摇了摇头，朝着茫然的纪伯伦认真道：“你似乎总是在怀念旧纪元——但新纪元有新纪元的生活，就像渡鸦说的，你既然来到这个时代，就需要学会去适应它。这个时代从来没有排斥你，你也不应该排斥它。”
走在前面的青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纪伯伦沉默着，定定地注视了浦洛瑟夫好一会儿，然后一把环住他的脖子往下拉，两人像是勾肩搭背的好兄弟，那些短暂如错觉的彷徨瞬间烟消云散。
眼前人假装严肃地应道：“——收到，杨哥。”
被拉着的浦洛瑟夫脸上浮现出几分微不可察的笑意。
“……”
“杨哥，我们现在走到哪了？”
“好像出异事局了。”
“那还回去吗？”
“……算了吧，查克应该没空管我们。”
班律瑟威，海蜇区，异端收容中心。
正蹲墙角和其他异端唠嗑的STS-9527-012听说，收容中心今天新来了三个很不好对付的刺头，是前段时间班律瑟威异事局私底下请来抓出逃异端的大佬。
大佬们脑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抓完出逃异端，自己也自首进来了。
“有多不好对付？”他嗑着瓜子，好奇道。这些瓜子是从异变方向是向日葵的STS-9527-024身上薅下来的，024一边嫌弃地晃着叶子，一边也忍不住聚精会神地听着。
“不知道，不过005回来的时候就剩一个盒子了。”
“……”
024叶子一抖，弱弱道：“……异端何苦为难异端。”
“不对啊，”012比他想得更多一些，纳闷道，“能把005那家伙打成盒的大佬，班律瑟威这小破收容中心收得下吗？”
STS-9527毕竟不是什么大星系，班律瑟威的收容中心收容的最多不过是005那种危险系数的异端，真正的高危异端是不会和他们关在一起的。哪怕大佬自己或许是突然想不开了，打算在他们这养个老，但洛斯里克异事局也不可能真的放心把他们留在班律瑟威。
“没准过几个标准日就走了……这段时间老实点，别触大佬霉头。”
STS-9527-009摇着尾巴，煞有介事地说道，顺手也从024身上薅了一把瓜子下来。
他们确实都不是那种危险系数比较高的异端：009的异变方向是犬类，也就皮实一些，鼻子比正常人好使一点；012的异变方向是仓鼠，工作人员检测了这么久，也没发现他除了能吃还抗打外有什么过人之处；至于024，他只是一株向日葵，有事没事被人薅瓜子，堪称逆来顺受。
受洗者的狂信徒见了都要骂他们一句异端之耻。
这其实才是大部分异端的现状，像裁决号上那样的高危异端毕竟是少数。
只是对普通人类来说，他们依然是危险的异类，生命力顽强本身就代表了正常的人类司法体系是很难控制他们的。012他们在成为异端前也是老老实实的普通人，不难理解异事局的顾虑。
所以当初005他们逃跑的时候，这几个异端之耻也没有轻举妄动。
一道清脆的女声适时地响起。
“是啊，过几个标准日就走，不给各位添麻烦。”
三个异端顿时僵住，战战兢兢地转过头，一个高挑的克勒格林女人正倚靠着墙，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她一身利落的咖色风衣，双手环胸，手腕处隐约可见诡异的金属光泽，昭示了她异端的身份。
“不过，我受老板所托，希望能请各位帮我一个小忙。”
024叶子都吓掉了，连带着009和012手里的瓜子壳也掉了一地。
“您说您说——这忙没有生命危险吧？”009反应很快，点头如捣蒜。
有生命危险他们也拒绝不了啊，012在心底哀嚎。
卡佳微微一笑：“当然没有，只是希望三位能帮忙跑个腿，把收容中心所有的异端都喊出来集中一下，我老板想和你们谈谈。”
于是，不到四分之一个标准时，收容中心活动大厅挤满了异端。
连装在盒子里的005都被009捧了出来。
渡鸦：“……”
老板和师姐真是威武。
他其实也没有摸清莱茵和卡佳想做什么，只是安分地站在一旁，如同一位跟着老师的乖学生。不过收容中心的异端们显然不这么觉得——他们只会觉得这位大佬身边的大佬同样深不可测。
收容中心的监管者其实还有点不太放心，可进化号的收容指令是通过塔薇亚局长亲自下达的，并且额外吩咐了他们，FRL-001如果有什么要求，只要没有太过分，都尽量满足。
莱茵环视了一圈，心里大致有了数。
只见这位学者模样的女士露出了一个堪称和蔼的微笑。
“很好，”她说话的语气相当放松，如同在谈论什么很普通的事情，“我的名字是莱茵·克里斯蒂，学生们大多称呼我为克里斯蒂女士，你们也可以这样称呼我。”
“从今天开始，就由我来给各位讲解异端学的基础理论，帮助你们更好地了解自身。”
大厅内一片死寂。
024这次整个花盘都听得掉下来了，005在009手中奋力地撞起了盒子。
“这位是卡佳，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会担任我的助教。渡鸦，你不是生物学或异端学出身，所以需要和他们一起上课，同时维护基本的课堂秩序——有当课代表的经验吗？”
渡鸦：“……有的。”
“那就再好不过，”莱茵打了个响指，只见两位监管者抬着一块支架式白板过来，放在了她的身边。
“各位，还有疑问吗？没有疑问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上课。”
收容中心全体异端：“……”
不当人了还要上学，这种事情就算了吧？
班律瑟威，海苔区，深沙街道。
“你们好，欢迎光临贝加连锁酒店，请问有预约吗？”
尔莎是班律瑟威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位酒店前台。
最近是旅游旺季海祀节，加上STS-9527的封闭消息，酒店中的外乡人越来越多，房间几乎快要爆满，她和几位同事也快要忙不过来了。
刚才进来的是三位带着明显游客打扮的客人，看上去像是一对带着女儿来班律瑟威旅游的中年夫妇。
“有的，预约的姓氏是亚当斯，这是我们的身份证明。”
男人戴着一副墨镜，向尔莎展示了移动终端的预约界面和身份信息。
证明没有任何问题，就是这家人到达班律瑟威的时间比实际预约的晚了五个标准日，他们解释说是星舰航班延误，并给出了延误的通知信息——这在旅游旺季也很常见。
幸运的是，他们预约的那套房间也还留着，亚当斯先生也相当爽快地补上了额外的房间预留费用，尔莎利落地核对完证件的真实性，做完必要的登记后就把房卡递给他们了。
这对夫妇拿到房卡后，拖着旅行箱等在走廊尽头，等着忙上忙下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的电梯。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似乎发生了一些争执，只是碍于女儿和外人的面，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但尔莎确实能感觉到他们的心情并不好——很好理解，出来旅游遇到这么多意外，换成她也很难有好心情。
她的目光转向了那位始终没说过话的女儿。
亚当斯小姐大概十二三岁，学生模样，一头蓝色的齐耳短发，看上去很乖巧，这让尔莎不禁心生几分怜爱。她对父母的争吵没有太多表示，只是望着电梯口的装饰画发呆。
女孩的母亲似乎很担心她走丢，哪怕和丈夫起了争执，也一直紧握着她的手，时不时还看她一眼，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一旁的亚当斯先生偶尔也会停下来，轻下声音和女儿解释些什么，拍拍她的脑袋，像是在安慰。
虽然有些小纠纷，但一家人的感情看上去还是很好的。
前台的固定终端再次响起传呼声，尔莎收回目光。
她毕竟还有很多事要忙，没有太多时间关心一户普通人家的琐事。
“莱茵·克里斯蒂，原安托瓦尼特大学教授，曾经的傅里叶异端演化研究所副所长。她在30岁那年，带领自己的团队系统总结了从污染发生到异端形成这个过程背后的机制，为异事局预防污染事件的发生提供了非常宝贵的理论指导，同时还提出在已有的异端数据库基础上进行基因层面的分类，方便联邦学者对异端本质的进一步研究。尽管她的结局令人感到遗憾，但我们不能否认的是，她依然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异端学理论研究者，一位精神可嘉的生物学实验探索者……”
——灰塔理事会现任首席，知名异端学家，爱尔柏塔·拉斐尔在傅里叶研究所事故后的一次采访中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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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