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像一根冰锥刺入陆凛的耳膜。
广播电视塔？陆凛正带队赶往交通指挥中心的路上，城市夜色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红蓝警灯在车窗上交错闪烁。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越野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拐入另一条岔路。
“理由？！”陆凛对着耳机低吼，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
“他们真正的目标可能是信息传播中枢！”江屿的声音在加密频道里带着电流干扰的沙沙声，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控制交通是制造混乱和吸引注意，‘陶匠’的货物可能是转移视线或备用手段！但最大的影响力，是声音和图像的直接传播！广播电视塔能覆盖全城！如果他们占领塔顶发射台或者入侵主控系统……”
江屿没有说完，但陆凛已经明白了那未尽的恐怖。
一场面向全市的、实时的“疯狂直播”。无论是“小丑”的挑衅表演，还是“陶匠”那扭曲的“作品”展示，其造成的心理冲击和社会恐慌，将远超艺术中心的混乱和地下仓的毒气！
“技术组！立刻检查广播电视塔网络和安防系统状态！联系塔内安保，确认情况！”陆凛一边下令，一边猛踩油门，越野车如同发怒的野兽，咆哮着冲向城市另一端的广播电视塔。同时，他迅速调整部署：“二队分出一半人，立刻赶往电视塔！通知特警支队，请求支援，目标广播电视塔主塔楼及发射平台！快！”
命令被迅速执行。车内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江屿在指挥室里，双眼死死盯着屏幕上关于广播电视塔的实时数据流。安防系统日志显示，过去十五分钟内有数次来自内部维护端口的异常访问尝试，但都被防火墙暂时阻挡。塔内安保通讯正常，但反馈说今晚并无大型设备检修或特殊节目安排，只有几个常规的技术值班人员。
“攻击在试探，或者……已经开始了伪装渗透。”江屿对着麦克风快速分析，“对方可能已经有人混入了值班人员，或者利用某种漏洞暂时绕开了部分安防。陆队，必须立刻疏散塔内非必要人员，控制主控室和发射机房！他们可能携带武器或□□！”
“收到！”陆凛的回应简短有力。
越野车一个急刹，停在了广播电视塔高耸入云的基座下。夜色中，塔身被灯光勾勒出优美的轮廓，顶部旋转餐厅和发射天线在夜空中闪烁着信号灯，平日里是城市的地标，此刻却像一根直插天际的、充满不祥气息的巨针。
二队的车辆也随后赶到。陆凛跳下车，全副武装的队员们迅速在他身边集结。特警的防爆车闪着警灯从远处驶来。
塔底入口的安保人员显然被这阵势吓住了。陆凛亮出证件，言简意赅：“紧急情况，警方接管！立刻通知塔内所有人员，非核心值班人员全部撤离到地面安全区域！立刻！”
安保不敢怠慢，立刻通过对讲机传达命令。与此同时，陆凛已经带人冲进了塔内电梯。
电梯高速上升，轿厢内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装备轻微的碰撞声。楼层数字飞快跳动。
“技术组报告！”陆凛对着耳机，“塔内网络情况！”
“安防系统部分外围监控画面出现短暂卡顿和跳帧，怀疑有数据包注入干扰！内部通讯频道有轻微杂音，正在排查！主控室和发射机房的物理门禁系统……刚刚显示被从内部以高级权限卡解锁！”
“他们进去了！”江屿的声音传来，“小心！主控室和发射机房是核心！”
电梯门在某个高层打开。这里是技术区走廊，灯光昏暗，异常安静。原本应该有的值班人员不见踪影。
“分组！A组跟我去主控室！B组去发射机房！C组逐层搜索，清除潜在威胁！注意识别假冒人员！”陆凛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如水分流，无声而迅速地扑向各自目标。
陆凛带着A组冲向主控室厚重的金属门。门果然虚掩着。
一名队员用战术镜从门缝向内观察，随即打了个“安全，但情况异常”的手势。
陆凛猛地推开门，枪口率先指入！
主控室内，巨大的弧形控制台屏幕大多亮着，显示着各种信号数据和监控画面。但控制台前，只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门口，穿着广电系统的深蓝色技术制服，戴着耳机，似乎正在专注地调整着某个控制推杆。对于闯入的警察，他毫无反应。
“不许动！举起手！”陆凛厉喝。
那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一张年轻而陌生的脸，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苍白，眼神空洞，与艺术中心地下那个穿工装的男人如出一辙！他的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僵硬的弧度，像是在模仿微笑，却没有任何温度。
“时间……”他张开嘴，发出干涩的声音，“……校正。信号……即将发射。”
“抓住他！”陆凛下令。
两名队员立刻上前。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触碰到那人的瞬间——
“滋滋滋——！！”
刺耳的高频噪音毫无预兆地从控制室的各个扬声器里爆开！同时，所有屏幕猛地一花，瞬间被一片翻滚的、扭曲的暗红色噪点雪花覆盖！噪点中，隐约浮现出那个熟悉的、扭曲的笑脸图案！
强烈的噪音让队员们动作一滞，下意识地捂住耳朵。
就在这一刹那，那个年轻的技术员（或者说，被操控者）猛地按下了控制台上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不！”陆凛瞳孔骤缩，扑上去想阻止，但已经晚了。
控制台中央的主屏幕上，翻滚的噪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晰的、但角度极其诡异的画面——画面似乎在快速移动，俯瞰着城市的璀璨夜景，视角……来自广播电视塔顶的旋转平台或者发射天线架！
画面中，可以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危险的边缘。
紧接着，一个经过严重失真处理、却充满癫狂亢奋的声音，通过控制台功率巨大的输出系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广播电视塔的每一处广播点，并且，似乎正在强行切入城市部分开放的公共广播频段！
“晚上好！我亲爱的、沉睡的、肮脏的城市！”
那声音在城市的部分夜空和许多尚未关闭的公共喇叭中回荡开来！
“你们听到了吗？这美妙的、秩序的‘心跳’声！但很快，它就要被更‘纯净’的‘旋律’取代！”
是“小丑”！
陆凛一把掐住那个年轻技术员的脖子，将他死死按在控制台上，对着他的对讲机（直连指挥车）吼道：“江屿！他在塔顶！他要进行全城广播！”
指挥车里，江屿看着突然接入的、来自塔顶摄像头的诡异直播画面和那癫狂的声音，脸色惨白如纸。他立刻对技术组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切断他的对外广播信号！干扰所有他可能使用的频段！”
然后，他接通与陆凛的频道，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但语速飞快：“陆队！他可能在塔顶安装了额外的发射装置！主控室只是跳板！必须立刻上塔顶阻止他！但小心！塔顶环境危险，他很可能留有后手或同伙！另外，注意那个被控制的技术员，他身上可能有触发装置！”
陆凛松开那个眼神空洞、如同木偶般的年轻技术员，交给队员控制。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仿佛能穿透层层结构，看到塔顶那个疯狂的影子。
“A组！跟我上塔顶！B组，搜索塔内其他区域，确保无其他□□或干扰装置！C组，协助技术组夺回主控室控制权！”陆凛说完，带头冲向通往塔顶的紧急楼梯！
楼梯狭窄而陡峭，盘旋向上。陆凛和队员们以最快的速度攀登，脚步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越往上，越能感觉到高处夜风的呼啸，以及……那越来越清晰的、通过外部广播传来的“小丑”的狂笑和煽动性话语。
“看吧！这光鲜的囚笼！每个人都活在别人设定的剧本里！是时候，打破它了！用最灿烂的烟火！用最‘干净’的审判！”
陆凛的心沉到了谷底。对方显然准备充分，情绪也处于极度亢奋状态，随时可能做出更疯狂的事情。
终于，他们冲到了通往顶层露天平台的最后一道安全门前。门锁着。
“破门！”陆凛后退一步。
一名队员上前，使用小型破门锤。
“砰！”
门锁应声而开！
凛冽的夜风瞬间灌入，带着高处特有的寒意和城市喧嚣的遥远回音。
陆凛率先持枪冲出！
塔顶露天平台，面积不大，四周是护栏，中央是巨大的发射天线基座和旋转机构。此刻，在靠近边缘的危险位置，站着三个人。
一个是穿着夸张的、红黑相间小丑服、戴着惨白笑脸面具的身影——毫无疑问，是“小丑”本人。他手里拿着一个便携式的高功率扩音器，刚才那癫狂的声音正是由此发出。
另外两个，则穿着普通的衣服，但神情呆滞，眼神空洞，如同提线木偶，一动不动地站在“小丑”身侧稍后的位置，显然是“陶匠”风格的“被塑造者”。
看到陆凛等人冲出，“小丑”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对着扩音器发出更加尖锐的笑声：
“哦！贵宾终于到了！欢迎来到……最后的谢幕舞台！”
他猛地一挥手！
那两个眼神空洞的“被塑造者”，竟然同时从身后掏出了东西——不是武器，而是两个不大的、闪烁着红光的金属盒子，紧紧抱在胸前。盒子上的红灯急促闪烁。
“遥控起爆装置！”陆凛身边的队员低呼。
“小丑”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另一个遥控器：“没错！‘陶匠’先生提供的‘小玩具’！里面是艺术中心那种气体的浓缩升级版！只要我轻轻一按……砰！整个塔顶，连同下面几十层，都会充满美妙的‘净化之雾’！当然，还有我们，都会变成最绚烂的烟花的一部分！怎么样？这场面，够不够‘戏剧性’？”
他要用自己和这两个“人肉炸弹”，以及可能覆盖全塔的毒气，来一场终极的、惨烈的“直播”！
陆凛的枪口死死对准“小丑”，但不敢轻易开枪。对方握着□□，那两个“人肉炸弹”的状态也无法预测。
“小丑”似乎很享受陆凛等人的紧张，他向前走了两步，离边缘更近，夜风吹得他那身滑稽的小丑服猎猎作响。
“别紧张，陆队长。”他的声音透过面具和扩音器，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亲昵，“游戏还没结束呢。你看，我为你准备了选择题。A，开枪打死我，然后我们一起在毒气和爆炸中‘升华’。B，眼睁睁看着我完成这场伟大的‘直播’，向全城揭示这个世界的‘真相’，然后……或许我心情好，会放过下面那些无辜的‘观众’？”
他停顿了一下，面具后的眼睛似乎在闪闪发光：“或者，C……我们聊聊？比如，告诉我，你们那位聪明的心理学家，有没有猜到……我真正的‘谢幕词’是什么？”
塔顶的风声、远处城市的喧嚣、以及“小丑”疯狂的话语混杂在一起。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陆凛的耳机里，传来江屿沉重而清晰的呼吸声，以及他压低的、带着决绝意味的声音：
“陆队……他在拖延。他在等什么……或者，在激你做出错误选择。不要被他牵着走。想办法……解除那两个人身上的□□。或者……创造机会，一击致命。”
机会？在对方手握遥控器、身边还有两个不稳定“炸弹”的情况下？
陆凛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小丑”，扫过他身边那两个眼神空洞、如同雕塑般的“被塑造者”，扫过他们怀中闪烁的红灯……
突然，他注意到其中一个“被塑造者”抱着金属盒的手指，极其轻微地、不规律地颤抖了一下。
那不是恐惧，更像是……某种程序冲突或指令接收不畅时的本能反应？
一个极其冒险、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在陆凛脑海中闪过。
他需要时间，需要分散“小丑”的注意力，需要……一次精准到毫秒的配合。
他微微偏头，对着藏在衣领下的微型麦克风，以极低的声音，吐出了几个只有江屿能听清的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