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废弃的生物制剂厂。
夕阳的余晖穿过破损的窗框，在布满灰尘和锈迹的车间地板上投下斜长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化学试剂的残留气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的气息。
陆凛带着一队便衣警员，呈战术队形，无声而迅速地潜入厂区深处。根据江屿的概率评估和外围侦查的反馈，这个厂区最深处、曾经用于特殊菌种培养的封闭车间，可能性最高。
江屿没有跟随行动。他的轮椅在这种复杂且可能存在未知危险的废墟中寸步难行。他留在指挥车上，通过队员们头盔摄像头传回的实时画面和生命体征数据，远程监控着现场情况。他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轻轻敲击，眉头微蹙，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陆队，A组到达指定位置，未发现异常。”
“B组到达侧翼，通风管道有近期活动痕迹。”
通讯频道里传来队员们压低的声音。
陆凛打了个手势，示意队伍在车间厚重的金属大门前停下。门上有新近的撬痕，门锁被破坏了。他贴近门缝，那股甜腻**的气味更加明显。
他对着通讯器，声音压得极低：“江顾问，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甜腻，像……腐烂的水果混合消毒水。”
指挥车里，江屿听到这个描述，眼神骤然一凝。他快速在数据库中检索，几秒后，他的声音透过耳机传入陆凛耳中，带着一丝急促：“陆队，小心！可能是某种自制的神经麻醉剂或致幻气体残留！建议佩戴防毒面具，非必要不深入！”
陆凛心头一凛，立刻下令：“全体注意，佩戴防毒面具！行动加倍小心！”
队员们迅速套上携带的防毒面具。陆凛深吸一口面具内过滤后的空气，对赵雷使了个眼色。赵雷会意，和另一名队员一左一右，猛地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吱嘎——”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透过摄像头看到画面的队员，包括指挥车里的江屿，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车间内部空间巨大，曾经的不锈钢培养罐大多锈蚀破损，但中央区域却被清理了出来。那里，用废弃的机器零件、破损的玻璃器皿和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颜料，搭建起一个怪诞而充满仪式感的“祭坛”。
祭坛中央，竖立着一个用铁丝和苍白石膏粗糙塑成的人形轮廓，轮廓的心脏位置，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管钳——与碎尸案中张贵使用的那把型号极其相似。
而在“祭坛”的前方，跪着一个人。
正是失踪的王大勇！
他穿着一身过于宽大的、沾满污渍的深蓝色工装，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头颅低垂，一动不动。他的身上连接着几根电线，电线另一端延伸到阴影中几个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小型仪器上。
“王大勇！”陆凛低喝一声，持枪警惕地靠近。队员们迅速散开，控制各个角落，排查潜在威胁。
没有回应。王大勇像是失去了意识。
“检查生命体征！注意陷阱！”陆凛命令道。
一名队员小心上前，探了探王大勇的颈动脉，又检查了那些仪器，回头道：“陆队，还活着！但脉搏很弱！这些仪器……好像是生命体征监测和……某种电击装置？”
电击装置？江屿在指挥车里听到汇报，心脏猛地一沉。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什么——“行为编程”中的厌恶疗法或痛苦锚定！他们在用痛苦强行覆盖和重塑王大勇的神经回路！
“陆队！尽快切断他和那些仪器的连接！但小心可能有的机关！”江屿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陆凛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亲自上前，仔细观察那些电线和小型仪器。就在他准备动手切断连接时，他的目光被王大勇低垂的脸吸引了。
王大勇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含着什么东西。陆凛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捏住他的下颌，轻轻掰开他的嘴。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炸弹触发器，而是塞着一团皱巴巴的、浸透了某种暗红色液体的纸。
陆凛小心地将纸团取出，展开。
纸上用同样的暗红色液体，画着一个简单的、扭曲的笑脸符号。而在笑脸下方，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礼物喜欢吗？下次，送个更‘干净’的。”
一股寒意瞬间从陆凛的脚底窜上头顶！这不是“陶匠”的风格！这种充满戏谑和直接挑衅的方式……
几乎是同时，指挥车里的江屿也通过摄像头看到了那张纸上的内容。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不对……这不是‘陶匠’……”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小丑’……”
“小丑？”陆凛对着麦克风低吼，“又他妈的是谁？！”
就在这时！
“嗡——！！”
一阵刺耳的、高频的嗡鸣声毫无预兆地从车间四周的破旧喇叭里炸响！声音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耳膜刺痛！
“啊！”几名队员忍不住捂住耳朵，露出痛苦的神色。
与此同时，车间角落里，几个原本黯淡的红色指示灯突然疯狂闪烁起来！
“有炸弹？！”赵雷惊骇道。
“不是炸弹……”江屿的声音在剧烈的耳鸣中显得有些失真，却带着更深的恐惧，“是……强效次声波发生器！快撤！立刻撤离那里！”
次声波！能引发内脏共振、破坏神经系统的高频声波！
陆凛瞳孔骤缩，他不再犹豫，一把扯断王大勇身上的电线，对着所有队员嘶声大吼：“撤！快撤出去！！”
队员们强忍着恶心、眩晕和剧烈的头痛，架起昏迷的王大勇，踉跄着朝着车间大门冲去！
嗡鸣声持续不断，如同无形的巨锤，敲击着每个人的头颅和胸腔。视野开始扭曲，胃里翻江倒海。
陆凛留在最后断后，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就在他即将冲出车间大门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怪诞的“祭坛”。
只见那个石膏人形轮廓的心脏位置，那把锈迹斑斑的管钳，不知何时，竟然缓缓地、自己转动了一下，指向了他们撤离的方向。
仿佛无声的嘲弄。
“操！”陆凛咒骂一声，猛地冲出门，反手将厚重的铁门狠狠关上！
嗡鸣声被隔绝了大半，但残余的影响依旧让所有人瘫倒在车间外的空地上，剧烈地喘息、干呕。
王大勇被迅速抬上担架，送往救护车。
陆凛扯下防毒面具，大口呼吸着外面相对新鲜的空气，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看向指挥车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滔天的怒火。
“小丑……”他咀嚼着这个新的代号，感觉像是吞下了一只苍蝇。
他们以为自己是在追捕高明的“艺术家”，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以戏弄和折磨为乐的“小丑”！而且，这个“小丑”似乎对“陶匠”的计划，甚至对他们的行动，都了如指掌！
江屿坐在指挥车里，看着屏幕上队员们狼狈的身影和陆凛铁青的脸色，缓缓闭上了眼睛。
“陶匠”的阴影尚未驱散，“小丑”的狂欢已然开场。
这场黑暗中的游戏，参与者比他们想象的更多，规则也更加残酷。
他们救回了王大勇，但似乎……又陷入了另一个更诡异、更危险的迷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