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所相信的，尹染还是跑完了全程，尽管远远地落在最后一梯队，但还是咬着牙坚持跑完了七圈半。
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看着她脸色惨白、脚步虚浮地跑过终点线，猛一停下脚步时险些栽倒，好在过来接应的几个女生七手八脚地扶住了她，又是递水又是递毛巾擦汗又是捏肩揉胳膊，照顾得可谓无微不至。
而尹染被围在女生中间，脸色很差，但又带着一股异样的神采，浅浅地笑着，慢慢地回答她们的问题。
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几个女生簇拥着尹染经过，笑着跟他打招呼。他看向尹染，对方也冲他笑笑，以口形无声地说：“谢谢。”
谢什么？谢他的鼓励，还是陪她跑步？
他没能得出一个答案，也没有去问。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当时开口，会不会有不同的展开方向呢？
林冬雪正出神，有人大力拍上他的肩膀：“嘿！发什么呆呢？”
这一嗓子颇有威慑力，林冬雪心跳都丢了一拍，定了定神，转过身去，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高晟咧嘴笑：“说明我们心有灵犀啊。”
“……”林冬雪没说话，脸色却明明白白毫不掩饰地写了两个大字——“嫌弃”。
高晟备受打击，顿时泪奔：“你这是什么眼神！我猜的，我猜的总行了吧！”
林冬雪的眼神这才饶了他。
“说真的，我刚刚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想法就是你在这里，所以就直接过来了。”高晟笑了笑，“你果然在这里。”
“什么，你的第六感吗？”
“滚。”高晟笑着骂了一句，想了想，说，“我觉得大概是因为操场承载了很多高中生的回忆吧，所以当人们追忆过往，常常首先会想到操场。”
刚追忆了半天的林冬雪不得不赞同：“的确，也有道理。”
这时，拿着一大串钥匙的门卫来开操场的大门，见他们两个大男人站在这里，用怪异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什么都没说，开了大门就转身走了。
高晟抬胳膊撞了撞林冬雪，扬扬下巴：“进去看看？”
林冬雪没有表示异议，跟着踏了进去。
操场里面显然修整过了，跑道的颜色新了许多，看台下的器材室和办公室也重新粉刷装修过了，跟过去那副凄惨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叫什么来着？”高晟啧啧赞叹，“只要我一毕业，学校必然装修。”
林冬雪好心提醒他：“你已经毕业快十年了。”
“哪有！”高晟奋力反驳，“最多也就……六七八年。”
他声音弱了下来，最后一挥手：“不说了，不提这些伤心事。”
林冬雪笑了。
两人在操场溜达了两圈，聊了些有的没的，高晟又心血来潮，拽着他爬到了看台最高的台阶上，俯视整个操场，深深吸了口气：“还是上面空气好。”
林冬雪不置一词，无言地看着远方。
“你还记得吗？高二运动会。”高晟也不管水泥的台阶上有没有灰尘，大大咧咧地直接坐了下来，“那时候咱们班差不多就在这个位置吧，我记得班牌就靠在下面的栏杆那里。”
“差不多吧。”
“好怀念啊。”高晟叹息，“一转眼这么多年，要不是送我表弟，我估计也想不起来要回来看看。”
林冬雪一天见两个老同学，追忆三遍过去，心里很是无奈，懒得答话，只听着高晟漫无目的地扯些过去的事情。
说着说着，他突然问：“对了，刘川鹤那家伙，不是大学时追到学习委员了吗？你和他关系好，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分手了。”
“啊？”高晟大惊，“为什么？”
林冬雪想了想，还是给刘川鹤留够了面子，说：“一些意外吧。”
“哎……可惜了。”高晟叹气，“咱们班高中成了的，后来好像都分了，这是什么奇怪的诅咒吗？”
林冬雪含糊地应了声。
高晟又问：“哎？那尹染现在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林冬雪沉默片刻，云淡风轻地开口，“她现在和我在一起。”
“哦，和你在一起。”高晟无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遍，停顿两秒，猛地弹了起来，声音也高了八度，“你说什么？！”
林冬雪捂了下耳朵，无奈地肯定：“我说她现在和我在一起。”
高晟保持着目瞪口呆的震惊表情，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你先跟我说清楚，他们两个分手……不会是因为你吧。”
林冬雪瞪他：“你在说什么鬼话。”
高晟这才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就说你也做不出来这种缺德事情嘛。”
“唔……感谢你的信任？”
“那我就奇怪了。”高晟好奇地问，“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林冬雪言简意赅地概括：“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你这说了和没说一样。”高晟很不满意，又不死心地追问，“真就那么保密，一个情节都不能透露吗？”
“不想让尹染不高兴。”
“啧啧。”高晟酸溜溜地叹气，“就这么护着啊。——我又不是不认识尹染，我可以自己问。”
林冬雪反问：“你觉得她会告诉你？”
高晟哑然无语：“呃……万一呢。”
“那就随你。”
高晟也只是这么一说，心里早知道结果，自然不会真的自讨没趣地跑去问，不过还是好奇得抓心挠肺的，“不怀好意”地提议：“那晚上叫上尹染一起聚聚啊。”
林冬雪皱了皱眉头：“不了吧，我怕她会觉得不自在。”
“这叫什么话。”高晟说，“大家同学一场，有什么不自在的呀。而且那可是曾经的高岭之花啊，谁好意思对她怎么样。”
“可是……”
“你好歹也问问人家尹染的意思。”高晟打断他的话，“就这么替她做决定，你也太独断专行了吧，这样可不好。”
林冬雪也不是看不穿他的真实想法，但还是迟疑了片刻，甚至也有那么一点希望尹染愿意来。毕竟如果她肯来，那表明她愿意公开承认他们的关系，这于他而言无疑也是一颗定心丸。
“怎么样？”高晟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趁热打铁地催促说，“你就问一句的事，人家实在不想来就算了。”
“知道了。”林冬雪妥协，“我问问她吧。”
高晟立时喜笑颜开：“等你好消息。”
眼见着林冬雪拿出手机，他虽然识趣地往旁边退开了一步，耳朵却竖了起来。
电话很久才接通，那头传来一个带有几分朦胧睡意的声音：“喂？”
高晟也听到了，第一个想法居然是，靠，还真是尹染。
林冬雪的声音也跟着柔软起来：“在睡觉吗？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没事，躺着看书，不小心睡着了。”尹染的声音有点模糊不清，“不睡了，不然晚上要失眠了。”
“睡觉前喝杯牛奶呢？”
“嗯……懒得喝。”尹染笑起来，“怎么啦，你不是说同事有事找你吗？解决了？”
“回来时经过学校，碰到了同学，想约着晚上吃个饭。”林冬雪停顿了一下，问，“你要一起来吗？”
“啊？”尹染犹豫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是高中同学吗？”
林冬雪看了高晟一眼，直言：“高晟。”
“哦……班长，还有别人吗？”
“几个舍友吧，不确定谁有时间。”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尹染一时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林冬雪才试探着叫了一声：“染染？”
“嗯，我在。”
林冬雪无声地叹了口气：“没关系，你不想来也没事，我只是随便问一下。”
“可是我去了你会比较开心吧。”尹染稍作迟疑，问，“你来接我吗？还是我去哪里找你？”
“我去接你。”
“好吧，那你快到时跟我说一声，我出去等你。”
“好，那待会儿见。”
林冬雪挂断电话，看向高晟：“现在满意了？”
高晟嘿嘿傻笑：“走啊，接人去。”
林冬雪没动：“你开车来了吧，还要跟着我去？”
“当然要跟着。”高晟一脸的理所当然，“我就把车停这儿，反正肯定要喝酒吧，我到时候直接打车回家，明天再过来开车。”
林冬雪有点无语：“你还真是考虑周详。”
“那是当然。”高晟催促他，“走走走，路上我约一圈人，看能叫来几个。”
“让他们也带女朋友来。”
“知道了知道了。”高晟不耐烦地答应，“你不就是担心只有尹染一个女生，她会觉得不自在嘛，我懂。”
“算你还有点同理心。”
高晟“哼”了声，不跟他计较。
两个人到尹染家小区时，尹染已经在等他们了。她站在阴凉处，穿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的牛仔裤，长发束在脑后，看起来干净又清爽。
高晟一眼就认出她来了，不由得赞叹出声：“你看你俩这才是心有灵犀，穿得都跟情侣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