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青绿葱花漂浮在清汤之上,颗颗饱满的馄饨的沉在灰搪瓷的碗底,看着肩披白毛巾的老板端来一碟萝卜小菜,当真是让人食欲大增。
那小摊老板呲牙笑道“原来是沈先生回来了,俺家那娃还天天念叨您嘞,这两位娃娃是?”
沈栖寒将自己的那一碗推给狼吞虎咽的田土豆笑道“我家小公子和他的书童?”
田土豆这孩子看样子都没有半点书生气息,好在也给他换了一身新衣看起来也文质彬彬的。
“哎呦呦,这是您儿子啊!”
土豆听到后噎住了,连忙端起碗顺了顺,沈栖寒扶额“不是,是我弟弟。”
小摊听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原来是您弟弟啊,俺还以为你把白小姐和您的孩子领出来了呢。”
“嗯?”
他和白宸有孩子了?他怎么不知道?他和狐狸能生出什么!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这土豆心虚的看向自家主子,人家丝毫不在意,一小口一小口咬着馄饨。
“啊哈哈哈,我和白宸没有关系的…”
“哎呦,您这话说的,咱孩子就等着吃你俩的喜酒呢~”
沈栖寒笑的温和,摇了摇头“这恐怕是等不到的…”
“老板,两碗馄饨!”
“哎,好嘞!”小摊的老板抬头连忙答应,转头有笑道“俺们等你俩好消息。”
不是,老板你快走吧,咱们沈楼主笑的感觉要吃人了一样!
那白宸是只狐狸精,既然能和她生孩子,想来沈栖寒也是一只修行不浅的狐妖咯。
只不过…谢照渊抬眼看向坐在阴影下的男子,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到没有像狐狸那般阴柔,反倒是多了几分英气。
这散下的长发又增添了不少温柔的感觉,当真是看不出来他是个什么妖。
突然,一个叫卖糖葫芦的小贩从摊前走过,沈栖寒追了出去,留下还在吃东西的二人。
“哎?”
土豆慌张的看向沈栖寒,但是对方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没有回头。
钱袋子可不能跑啊!
谢照渊倒是无所谓,刚才沈栖寒丢给了他一个钱袋子,想来够用了…
一打开,真是够用了啊!
两腚亮闪闪的金块不说,银子碎银,铜板一应俱全,他不会是把自己的私房钱给了出去吧。
“老板结账!”
忙活好的老板,双手一抹自己身上的围裙“哎,既然是沈先生的弟弟,那就免单了!”
“不行嘞!”
土豆可是一如既往的正义,怎么能因为沈栖寒的关系吃霸王餐嘞。
小摊老板将钱塞了回去“小兄弟这就不知道了吧,沈先生教俺们娃娃认字都不收钱,这点小钱怎么能收呢?”
先生?原以为是敬称,没想到真是教书先生啊。
二人漫步的街头上,应该没有什么要采买的了,书墨,以及衣物沈栖寒都买好了,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还不如去城郊的狐狼马车处看看。
几个拿着糖葫芦的孩童嬉笑着跑过,那样稚嫩的脸庞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谢照渊有些恍惚转身看向他们的身影。
自己这般大的时候,好像没有同伴只有无穷无尽的功课。
连下山的机会都寥寥无几,难得的一次下山也只是去其他宗门历练,没想到一回来就没了家。
一个扎着小辫的姑娘不小心撞到谢照渊身上,糖葫芦一个没拿稳摔倒了地上。
“哎呦!”小姑娘捂着头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她要哭的模样,谢照渊摇摇头“没事,可有撞伤?”
小家伙那里顾得着自己,捡起地上的糖葫芦,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完蛋,真哭了!
田土豆一时手足无措,连忙哄道“没事的没事的,咱们再买一个!”
“可是,这是沈先生送我的…”
顿时孩子的哭声吸引来了不少人,谢照渊没有慌张,倒是土豆欲哭无泪,若是说自家主子欺负小孩怎么办!
一个洁净术,沾染上尘土的糖葫芦回到了最初干净的模样。
小女孩抽泣着“好厉害…跟沈先生一样哎!”
沈先生?不会是沈栖寒吧…
小姑娘拿着糖葫芦蹦蹦跳跳的告别了二人,看着她跑进同伴的队伍里,谢照渊大抵是羡慕的。
等着狐狼马车旁,这几个大家伙似乎对他俩熟悉了一点,想要蹭蹭被摸摸鬃毛,可是一个怕它们,一个看起来就不好惹。
城门口来来往往的村民似乎没有注意到如此显眼的马车,谢照渊看了天空,好像已经半下午了,荒废了不少修炼的时辰。
一旁的草丛里似乎传来异样的声音,一个娇羞的姑娘跑了出来,她双颊挂着泪痕,看到马车时眼睛都亮了。
“沈楼主,救我!”
跟随她冲出来的还有几个筑基期的修士,他们身着黄白弟子服,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捕捉器。
这是干什么?
那姑娘看到谢照渊月白的服饰时,眼里的光熄灭了,这也是一个正道的修士。
她认命一般的跪倒在地,任由捕捉网将她束缚住。
谢照渊有些犹豫,不解的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为首的几人准备上前收网,却警惕的看向少年“你是哪个门派的?不知道先来后到嘛!”
玉清峰三字憋在嘴边,却迟迟没有说出口,眼瞧着心急的土豆要破口而出,谢照渊连忙捂住他的嘴。
祸从口出,别引来的是嘲笑不说。
“怎么,我们百花楼的少主需要向尔等报备?”
谢照渊寻声看去,只见青衣公子逆着光坐在马车顶上。
那姑娘想要喊出什么时,沈栖寒束起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你又是什么人!”
“玉清峰首席,沈栖寒…”
当真是奇怪,这群人互相看了眼,似乎没有想象中的惊讶,反倒是笑道“什么劳什子玉清峰,咱通天塔不屑和这种小门小户计较。”
沈栖寒眯起眼,小门小户?要是玉清峰都算得上小门小户,这查无此人的通天塔更是偏到没有边了。
其中一人小声嘀咕道“老大,那百花楼的少主呢?”
“哼,邪教的少主怎么敢站在阳光下!”
怎么不敢啊!人楼主不照样在马车顶上晒太阳吗?
沈栖寒跳下车顶,拿出袖中折扇,展开一挥,那张捕捉网竟然飞向了那些自称是通天塔的修士。
小姑娘见状连忙爬起来躲在沈栖寒身后。
手中折扇如同鬼魅一般,飞了一个来回又回到了他手中。
本就修为尚浅,这下子一扇面就碰的鼻青脸肿的。
死鸭子当真是嘴硬。
“你等着,等我们回去禀告宗主,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人家才没心思听你叫嚣,沈栖寒解开那姑娘手腕上的缚灵锁,不知道那点触怒到他了。
原本还想跑的几人,只觉得天旋地转之间,统统被自己的法器挂树上了。
罪魁祸首阴着脸,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一字一句道“谁给你们的缚灵锁,或者我说的在直白一点,你们抓妖干什么?”
几人支支吾吾的,互相踢皮球。
谢照渊看向沈栖寒身后的姑娘,果真还未注意到她那金色的竖瞳,和在长裙之下摆动的尾巴。
“说还是不说?”
之前叫嚣最凶的那人被沈栖寒搬过脸,直视他的双眼,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那人一阵鬼嚎过后晕了过去。
剩下几人见状,以为下了死手,有一胆小的直接大喊道“宗主让我们抓妖买个那些停着平台期的修士们,以做炉鼎!”
果真在意想之中的猜想,沈栖寒手一挥,几人摔了个狗啃屎,颤颤巍巍的抱作一团,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用妖做炉鼎乃是修仙界最为可耻的!
妖自修炼起,自身寿命和灵力仙术都比人类上层不少,以前有修士愿与妖双修以此来精进自己的修为。
但有人自命清高,认为与妖苟同只会沉醉其中,荒废自我,自此人妖不两立,不仅因为这个,也因为妖也在短短百年甚至千年德道成仙,而有的人终其一生都会卡在某个瓶颈,老死而终。
嫉妒也是这一缘由的关键原因。
自小被传授与妖修炼可耻的谢照渊自是觉得这几人当真是人中败类,莫要为正道蒙羞!
他准备上前将几人原地废除修为,可沈栖寒伸手将他拦下“小朋友,莫要冲动…”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几人落荒而逃,那小猫妖泪眼婆娑的问道“沈楼主,当真就放了他们嘛?”
那青衣美人自是脸上温和的笑容不变,可那双好看的眼睛却已经出卖了他。
“十五十六。”
两个半蒙面的黑衣少年突然站立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楼主请吩咐!”
“去…”
飘飘飘的一个字仿佛落在湖面上的枯叶,溅起一阵阵涟漪,扰乱了这平和的安宁。
小姑娘道谢后,一个闪身幻化做一只狸花猫跑进草丛里。
只留下二人和几只妖在原地吹风。
回程的马车上,谢照渊看着窗外远去的人类栖息地,多了几分恍惚,原来书本中和道人口中的可耻,竟然真的有人去做。
一串红色的东西闯入他的视野中“别多想了,你这半大的孩子没必要想那么多。”
谢照渊转过头看着沈栖寒递来的糖葫芦,竟然鬼使神差的接过来了。
可怜的土豆眨巴着眼睛,自己没有嘛?
当真是会变法术的沈先生,随手一挥又掏出来一个。
好了,两孩子这下也开心了吧。
“小朋友,你再皱眉,小心以后有皱纹。”
“为什么?”
沈栖寒没听清,凑近了一些“什么?”
谢照渊看着眼前人“为什么一定要和妖修炼,靠自己不行吗?”
沈栖寒笑了,笑的很苍白。
“这又不用刻苦修炼,在情爱中纠缠就可以得到一笔不小的资源,谁不想要呢?”
这和他学的听的认知里的都不一样,和妖修炼只会荒废了自己。
沈栖寒又打开了自己那把折扇,摸索着上面的诗句,垂眸道“当然,这是有坏处的,仙人的道侣也有妖。唯独人的没有,因为人和妖的孩子是最痛苦最不被祝福的。”
这听的田土豆边咬着糖葫芦边听的津津有味。
“妖族的貌美,长寿的血脉,顶配的灵力却和弱小的躯体相结合,半妖啊,一种美丽的废物。”
谢照渊没在说话了,车厢里只有寂静的啃食声。
沈栖寒就是碧落仙子和妖生的野种…
尝一口红润的糖葫芦,微品外表的糖衣,咬开来竟是满嘴的酸涩,何尝又不是现在的沈栖寒呢?
外表是光鲜亮丽的沈楼主,实则是不被祝福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