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风燥得很，风丝儿被浓密的树叶子挡着进不来，院子里更是憋闷难耐，沉闷暮色中一个人影匆匆进了院子。
院子里空无一人。
秦大牛想也未想直接推开了房门，房中依旧没有半个人影儿。
眼瞧着就要入夜，程云褚不安生在房里待着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原想着出门寻人，再一想万一寻人的空当程云褚自己回来了那岂不是白费功夫？
权衡再三，秦大牛觉得还是坐在院子里老实等着比较稳妥。
日头一寸一寸落下去，夜星子一颗颗爬上来，直到暖星凉月挤满了苍穹，院门处终于出现一个被拉长的人影子。
秦大牛几乎黏在一起的眼皮倏地撑开，他慢慢从桌边站起身来，迟疑着要立即过去还是在原地等人，短短一会子的功夫脑仁儿揪扯得突突直跳。
搭在竹桌上的手松了又紧，循环往复，秦大牛嘴角动了下，想要开口说句亮堂话可真要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么晚大当家可是有什么急事？”程云褚先一步开口，说话间人也一步步朝他走来。
一步一步，恍若踏在他心上。
今晚夜色娟和似水，他穿着那件淡青色纱袍缓步而来。乌发平顺铺在挺直的背上，偶有夜风扫过勾起背上几缕细发。星月下的一双眼睛透亮如玉，他眉目间似是裹了清风，一步一行间拢落一院的闷热，只余一片清新透凉。
秦大牛看得失神，喉结没忍住滚了下。
“大当家有话要说？”程云褚站在秦大牛跟前，微微低头看他，眼底有光扫过，眼神却不显轻浮，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声问候。
秦大牛恍然回神，他不自在后退两步，别开眼看向旁处：“我是有话……有话……有话……要和你说……说的……”
程云褚目光落在他冷玉般的脖颈上，淡淡一笑，叫人摸不透是什么思绪：“有话说就是，不必紧张，我又不是老虎，吃不了大当家。”
那个笑本没什么稀奇，可架不住他生得好看，笑起来更是朗逸无双。秦大牛使劲扯拧了下大腿，神智这才勉强清醒了些：“你不是说过你对我……那个……”他红着面皮挠挠后脑勺儿，一脸的为难，“那个……”也不知怎了，这里明明是他的地盘，只有别人怕他的道理，断没有他怕别人的可能，可近来他在程云褚面前总会莫名紧张。
也不知道自己是撞了什么邪？得空了得去拜个佛试试。
“那个什么？”程云褚往前走进一步没有靠得太近，只是不近不远将他瞧着，“大当家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说什么都依你。
黑夜中，程云褚整个人像是染了光，熠熠生辉，灼得人眼疼。
秦大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直视着他的脸，总这么别扭实在是有失他大当家的颜面。秦大牛索性咬咬牙一口气说个痛快：“你以前跟我说你对我一见钟情，这话还算数么？”
程云褚正了神色，收了笑顺也不顺将秦大牛瞧着。他的目光里分明浮着月光，却如古井般深邃，直要将人裹将进去彻底吞没，他不答反问：“大当家想让我算还是不算？”
秦大牛被他目光盯得面皮发抖，眼睛也没个着落：“那个……其实我仔细考虑过了……你若对我还有那心思……那……”秦大牛万般纠结之下终于鼓起了勇气，他慢慢抬头直视程云褚的双眸，十分笃定道：“我们就试上一试！”
程云褚面上一怔随即轻轻笑了，他的眼神晃一看没什么异样，再细瞅里头尽是炙热，热浪一波热过一波，点着了漫天的星月无边，也点着了秦大牛的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好。”
他的笑不大，里头却似裹了千万情丝，晃的人眼酸。秦大牛下意识蹭了蹭鼻尖儿，面皮上的热度又添了几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最好别有什么其他的歪念头，否则……否则我就揍得你满地找牙。”最后半句秦大牛刻意做出一副咬牙切齿的狠戾模样。
“大当家放心。”程云褚轻轻一笑云淡风轻往前靠近一步，彻底抹去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抬手在秦大牛脸上轻轻戳了下，似碰非碰力道极小，“我不会有什么歪念头，大当家也不要有什么歪念头才好，否则……”他垂眼，长密的睫毛微颤，“我怕是会受不住。”
秦大牛心尖儿一热乎，一手抓住程云褚的手指头，语调颇为狂妄：“我这人说话一向算数，断然亏待不了你！不过你要是胆敢伤我，我定会一脚把你踢回老家！”
连狠话都如此有趣，程云褚唇边笑意潋滟：“好。”
大摇大摆出了院子，秦大牛回身望了眼院子里的人，眉梢微皱。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把话挑明后程云褚除了欢喜还有一丝旁的什么思绪。
罢了，该是自己瞎想。程云褚刚来流沙山时就对自己表明心迹，现在遂了他的意，难不成他还不乐意不成？
约摸是知道此刻有人心情欠佳，聒噪的夏虫都识相闭了嘴。
院子里静得出奇，程云褚低头，借着月光看了眼被秦大牛握过的手指，眉心浅浅浮出一抹忧虑：“该来的总归要来。”挡也挡不住。
昨晚和程云褚交了底，也算是彻底将两人中间那层窗户纸捅得稀碎。
窗户纸破了，那也就不用再整日猜来猜去倒也落了个舒心惬意。
秦大牛想起昨夜月色下的程云褚，清落落的眉眼，莹洁透亮的脸还有那和月色一样浅淡的笑。
那笑轻得像羽毛，扫着他的心尖儿飘过，挠得人生痒。
这般想着嘴角止不住咧了又咧，像个得了半斤糖炒栗子的半大孩子，心里头溺了糖丝儿，甜到发齁。
“大当家，一大早的笑得这么腻歪，难道是做了什么说不得的好梦？”小秃子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秦大牛耳根子后头，腾着一脸油腻腻的笑。
秦大牛使劲斜他一眼，将坐姿调了调坐正，似是坐姿正了就能把他心里头的歪念头也掰正了一般：“我想笑就笑，和你有个球关系？”
小秃子稀疏的眉毛皱了下，他快走几步转到了秦大牛跟前，和他眼对着眼，眉毛对着眉毛：“大当家，我小秃子对您一向忠心不二，卸磨杀驴这招可不能用在我身上啊！”
“你又不是驴。”秦大牛眼下心里头想着的念着的都是程云褚，哪里有闲工夫和他掰扯，他拧眉睨了小秃子一眼，“我也懒得动手。”
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多和程云褚待上一待。
“算了算了。”小秃子认命摆了摆手，“大当家如今和程云褚正是黏糊时候没空搭理我这个碍眼的也没什么。”他忽地往前凑了凑，差点儿顶上秦大牛的鼻子，“我猜大当家昨晚已经得手了，是不是？”
秦大牛瞅着小秃子又扁又宽的塌鼻子，厌嫌别开脑袋，像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你可别胡说八道，我和他什么都没做！”
顶多程云褚戳了下他的脸，他抓了下程云褚的手指头。
也没做什么出格的。
“这样啊……”小秃子意味深长拉长了调子，灰蒙蒙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圈，嘴角浮上一抹坏笑，“大当家，这两人在一块儿讲究的就是花前月下，左拥右抱。你这么干等着什么都不做，我怕到时候到嘴的鸭子就那么跑了，大当家少不得要悔青了肠子。”
“花前月下……左拥右抱……”秦大牛把这两个词在嘴里过了遍，花前月下听着还算顺耳，左拥右抱是个什么浑话？
“对啊！”小秃子清了清嗓子来了兴致，眼里头冒光，“俗话说的好啊，这想要彻底把人收得服服帖帖还是要卿卿我我拉拉扯扯最有效！”
秦大牛这话就不爱听了：“小秃子，我看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好话让你这张嘴过一过都变了味儿，什么拉拉扯扯，我又不是什么无赖，上来就拉拉扯扯算个什么样儿？”
话虽这么说，可若真能拉拉程云褚的手，摸摸他的脸，倒也不亏。
小秃子撇撇嘴：“大当家，不是我说你，你这口是心非的功力最近是只增不减，也算修炼得炉火纯青。”
“小秃子，你……”秦大牛抬脚就踹，小秃子像只泥鳅灵活躲了开去。
“大当家！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哈！”小秃子躲出老远，还不忘出谋划策表忠心，“这事儿大当家你得听我的，这感情要想深还得是独处，还得要拉扯！”
秦大牛脱了鞋就扔，小秃子跳着脚逃出门去。
独处？拉扯？可行么？
程云褚猛地打了个大喷嚏：“……”总感觉有人算计我？
坐在边上的秦大牛借着倒茶的由头蹭了蹭他的手背：“来，喝茶。”
程云褚正要端杯，秦大牛手上不稳推到了茶碗，茶水洒了他一身：“瞧这……衣裳都湿了，赶紧脱了凉凉，当心着凉。”
“大当家。”程云褚反手握住秦大牛的手腕子将人拉到根=跟前，意味深长挑出个笑，“故意的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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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出谋划策